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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先生,”厥德·米奈德先生以宏亮的声音宣布,“无疑的,在亚当与夏娃的长子该隐发明了谋杀并在他弟弟亚伯身上实施以来,你是犯罪方面最伟大的专家。”
他停顿了一下,然后再强调着说:“在这种事业之中,能够和你合伙,我认为是一种荣誉。”
“米奈德先生,谢谢。呃,林格先生,你呢?”
邦德对林格先生持怀疑的态度。除了林格和赫尔曼·斯平佶两个人之外,其他的人他都划了加号。对于林格先生,他划了一个零;对于斯平佶先生,他划了一个减号。
这些记号,不是邦德随便乱划的。在观察了这六个人的眼睛、嘴巴和手的表情和动作后,他才对他们作最后的判断。笑面虎那种坚定的假笑一直未发生什么变化。
他右眼脉搏的跳动好象一个计时器一样的稳定,他的两只手一直都放在桌子下面。
比利·林格现在把两只手从桌子下面拿出来,握成一个猫儿的摇篮形状,放在他面前绿色的台布上。他注视了一会儿那两个转动的大拇指,然后,把那恶魔似的脸抬了起来望着金手指的脸。他右眼中的痉挛已经停止了,两排牙齿一动,好象在表演哑剧一样。
“先生,”林格发音有困难,把他的上唇降下来,覆盖在下面的牙齿上好象马嘴衔糖所作的动作一样。他说,“现在,我和我的朋友们都已好久时间洗手不干了。
我的意思是说,从前杀人抢劫尸横遍野的日子已经随着四十年代的过去而消失了。
“我和我的同伴们现在只是玩玩女孩儿,抽抽麻醉品,走走跑马厅,相安无事。
当我们手头短缺钱的时候,我们的好朋友们会来接济我们。”“先生,你瞧,”笑面虎张开手,然后又把两手握成摇篮状,“我们认为从前的日子已经消失了。大吉姆·柯洛西摩,强尼·多察,迪昂·欧班仰,亚尔·卡波尼……这些从前的枭雄,现在在什么地方呢?他们都在监狱的铁窗后面迎接每天早晨的光辉。呃,先生,在过去那些日子里,枪杀的事情发生得太多太快了,很多人厌倦了这种事情。当然,也有人还没有彻底厌倦,我想你懂得我的意思。当五十年代来临时,我把他们组织起来。我们大家一致同意退出那种烟火的事业。
“而现在,先生,这是怎么一回事?现在你找我来,把这件事情告诉我,要求我和我的朋友们来帮助你实行有史以来最大的抢劫案。“呃……什么……
先生,对于你的建议,我要说些什么呢?呃,先生,每一个人都会获得他的报酬?对吗?十万万元美金,这是一个大数字,我们豁出去了。我们参加。”
“笑面虎,你居然花了这么长的时间才吐出参加一字。”米奈德先生不满意地说。
金手指兴奋说:“谢谢你这一番令人感兴趣的陈述。林格先生,我非常愉快地欢迎你和你的同伴们。现在,苏洛先生?”
苏洛先生把手伸到上装的口袋里,取出一个电动刮脸刀,打开开关,房间里立即充满了嗡嗡的嘈杂声,好象有很多愤怒的蜜蜂。苏洛先生把头向后一仰,开始把电动刮脸刀在右边的脸上由下而上地移动,而他那上倾的眼睛就好象在天花板上寻求答案。
突然,他把刮脸刀关掉了,放在面前的桌子上,把头急速地向前一低,好象一条攻击的蛇。他的眼睛象黑黑的枪口,对着桌子对面的金手指,在他那象月亮一样的大圆脸上慢慢地上下移动。
现在苏洛先生的脸上有一半刮得光秃秃的,另外一半覆盖着意大利人那种黝黑色胡须。邦德猜想他可能每隔三、四小时就要刮一次胡子。
现在,苏洛先生决定说话了,他说话声音低沉,把寒冷带进这间房间:“先生,我一直在观察着你。在叙述这类大事情时,你仍异常轻松,从容不迫。以前我也知道这样一个人,干什么事都是如此轻松,以致一把斧头砍过来他仍若无其事。好,好极了。”
苏洛先生坐直身子,把手掌展开说。“那么,我参加,是的,参加,不过,先生……”他停顿了一下,以加强下述的话——“如果我们得不到那十万万元美金,你必死无疑。你答应吗?”
金手指的嘴唇讽刺地弯起来。“苏洛先生,谢谢你,你的条件是绝对可以接受的。不过,我坚信我能继续活下去。现在,赫尔曼·斯平佶先生?”
斯平佶先生的脸色十分僵硬。他郑重地说:“对于这件事,我仍要充分考虑。
现在让我仔细地想一下,请你先问其他的伙伴。”米奈德先生不耐烦地评论,“还是老一套,要等待着他所谓的灵感,等待由上帝派天使传过来的信息。我想,二十年来,他好象没有听见过一个人类的声音。”
“现在,史大普先生?”
杰克·史大普先生对金手指皱了一下眉毛,平和地说:“先生,我相信你已经算了这笔帐。自从在拉斯维加斯赌博机开始启动给我带来巨大的利益以来,你提出的酬金要算是最高的。我想,只要我们出力出枪,这笔大数目就可以到手。你就把我算进去吧。”史大普先生说完收敛了平和的脸色,眼睛又充满了恐吓性。他和金手指的目光,一同转向普西·贾洛莉小姐。
贾洛莉小姐低下她那紫罗兰色的眼睛,以免与他们对视。她冷淡地对着全房间的人说:“我的生意现在正缺钱用,”她涂得雪白的长指甲在她面前的金砖上轻敲了一下说,“你们注意,我不是说我在银行中身无分文,是存款不足罢了。不错,我肯定要参加。我和我的小姐们必须吃饭。”
金手指显示了同情的微笑,“贾洛莉小姐,这是最好的回答。”接着,他转身向着桌的对面说:“现在,斯平佶先生,可以听听你的决定了吗?”
斯平佶先生慢慢地站起来,象一个看完戏要离开剧院的人一样,打了一个哈欠,还打了一个轻微的嗝。他取出一条上等的麻纱手帕,轻拍着嘴唇。
他那呆滞的目光扫视一圈桌子,最后停止在金手指身上。他的头慢慢地从这边移到那边,好象没法克制他颈部肌肉上的纤维素过多症一样。
他象一个银行的经理拒绝一笔贷款一样郑重地说:“金先生,你的建议,恐怕不会获得我们底特律伙伴们的赞成。”他微微地鞠了一躬,不过我还是要向各位致谢。各位先生和这位女士,再见。”在一片扫兴的寂静中,斯平佶先生把手帕仔细地插到那洁白的左手袖口上。然后他转过身去,慢慢地走向门口,开门出去。门咔嗒一声关上了,邦德注意到金手指的手已放在桌子下面去了。他猜想武士一定会得到他信号。但这一信号又意味着什么?米奈德先生乖巧地说:“他离去真令人高兴,他实在太蹩扭了。那么,”他愉快地站起来转身向着邦德,“来一些饮料怎么样?”
人们全都站起来,走到那个餐具桌旁。邦德无意地走到了普西·贾洛莉小姐和蒂莉·玛斯托顿二人之间。他把香槟酒递给她们。贾洛莉小姐淡漠地瞧着他说:“美男子,请走开吧,我们女孩子希望谈点秘密。这位小姐,你说我的话对不对?”
玛斯托顿小姐满脸通红,然后又变得非常苍白,她钦敬地低声道:“啊,是的,贾洛莉小姐,请。”
邦德对蒂莉·玛斯托顿酸溜溜地微笑着,然后,走到房间的另一边去了。
厥德·米奈德看见了这一尴尬的场面。他走到邦德身边,热切地说:“先生,如果那是你的女朋友,你最好管好她。普西想要的女孩子她一定要搞到手。她不断地消耗她们,但她们仍然死心塌地跟着她,象一串串葡萄一样。”
米奈德说到这儿,疲乏地叹了一口气。“她们使我厌烦,这些女孩子!你会看见,她马上就会使你的女朋友在镜子面前把她的头发分成三种式样。”
邦德愉快地说:“我会注意的,不过我也做不了什么。她是一个独立的女孩子。”
“是那样吗?”米奈德先生颇感兴趣地表示,“呃,我可能助一臂之力,把这种情形改善。”他把领带拉直,“我去找那个玛斯托顿,她一定还有些女性的本能。
等会儿见。”他对邦德微笑着,离开了他们站立的地方。
房间里安安静静。邦德正吃着丰富的食物,有鱼子酱和香槟酒。他一面吃,一面想着金手指如何顺利主持了这次会议。这时,房门打开了,一个韩国人匆匆地跑进来,走到金手指面前轻轻地说话,金手指低下头去倾听。他的面容变得严肃起来,用叉子在酒杯上敲了一下。“各位先生和女士,”他忧愁地望着他周围的人,“我有不好的消息向各位报告:我们的朋友赫尔曼·斯平佶先生,发生了意外。他从楼梯上失足跌了下去,立即就上西天了。”
“呵,呵!”林格先生的笑声并不是一种真笑,好象从脸上的洞里发出的。
“他的助手斯拉比·哈浦谷呢?那个人对这件事怎么说呢?”金手指严肃地说:
“唉,哈浦谷先生也跌下了楼梯,重伤而死了。”苏洛先生以一种新的尊敬神色瞧着金手指。他轻声地说:“先生,你最好让人在我和我的朋友朱利奥使用那座楼梯以前,把它修理一下。”金手指郑重地表示:“楼梯的毛病已经找出来了。马上进行修理。”他脸上变成深思的样子,“恐怕这种意外在底特律会误解的。”厥德·米奈德愉快地说:“先生,在这方面你不必担心,他们那儿喜欢葬礼,而且这会除去他们心头的负担。老家伙干不了多久了。一年来他们的人都在对他火上如油。”
他转而对着站在他身边的杰克·史大普说:“杰克,我的话对吗?”
“厥德,不错。”史大普先生郑重地回答,“除去了你的夙敌。赫尔曼·斯平佶先生必须受到打击。”
“打击”这里指该杀的意思。这天晚上,当邦德上床睡觉时,这两个字仍在他的心头萦绕。无疑的,武士获得了信号。斯平佶和他的卫士就这样受到了打击。
邦德对此毫无办法,就是他想办法也是徒然,而且赫尔曼·斯平佶先生对他来说算不了什么,可能应该受到打击。可是,在诺克斯堡,可能另外有五万九千九百九十八个人将要受到打击,除非他,而且只有他能在这方面采取一些挽救措施。
高级流氓的会议散了,大家各自去完成自己的任务。金手指叫玛斯托顿小姐先走一步,让邦德留在房间里。他吩咐邦德写好笔记,并用大约两小时时间仔细检查这次行动的细节。当他们谈到在诺克斯堡两个自来水厂的蓄水池放麻醉药时,邦德问到这种麻醉药的效力。“在这方面,你不必担心。”
“为什么不?一切都依赖这一点的成败。”
“邦德先生,”金手指的眼睛显出一种神秘的样子,“我把实情告诉你,因为你没有机会把它传出去。从现在起武士会和你寸步不离,是严格执行命令的。因此,我可以告诉你:诺克斯堡全镇的人从行动前一天的半夜开始,都将会死亡或者失去能力,因为将要渗到滤水厂自来水里的东西是一种高浓度的GB。”
“你发疯了!你岂不是要杀死六万个人!”
“为什么不?美国的汽车每两年就要压死这么多人。何必这么大惊小怪。”
邦德以非常恐怖的神色凝视着金手指的脸。这不会是真的!他的话不是这个意思!他紧张地问:“你所谓GB 是什么?”“是一种神经毒药。在神经毒药中,GB是最强力的。希特勒国防军于一九四三年合成了这种东西,不过由于害怕报复,从来没有使用过,事实上,这是一种有效的破坏工具,它比氢弹更有效,只不过它使用不方便。”
“俄国人在波兰边境上缴获了德国人所贮藏的一切东西。我的朋友们颇为神通广大,把其中的GB 找出来,并供应给我相当数量。把它放在自来水里应用于人口稠密的地方是非常理想的。”
邦德说:“金手指,你真卑鄙,你这个杂种。”
“不要孩子气。我们还有很多工作要做。”
后来,在谈论到怎样把黄金运离市镇时,邦德作了最后一次努力去劝阻。
他说:“金手指,这种东西你不可能运走。没有谁能运走他们的几百吨黄金,更不用说运走五千吨了。到头来你会发现自己坐在卡车里,狠狈逃命,而美国军队在后面紧追不舍。难道你愿为这一结果杀死六万人吗?真是荒唐之极!就算你运走了一两吨黄金,可是你把它藏在那儿?你到底想过没有?”
“邦德先生,”金手指耐心地说,“恰巧有一艘苏联的斯维尔多斯克号的巡洋舰要访问弗吉尼亚州的诺福克港。那是一次友好访问。在我们行动的第二天,它将从诺福克返航。我的黄金先由火车,然后用大卡车运送,在那天的半夜里到达目的地,搬上这艘巡洋舰。我将乘这条军舰到苏联的克伦斯塔去。
“每一件事情都已经仔细计划过了,每一种可能的困难都已预见了。这一次行动,前后我已设计了五年,现在是实行的时候了。我已在英国和欧洲结束了我的活动。我从前生活的遗迹留给清道夫去处理。他们也许不久会来追寻我的踪迹。我将消失,迁移他乡,但我要把美国的金心带在身边。”
“自然,”金手指兴奋地说,“这种独特的表演并不是没有瑕疵的。我们没有足够的时间来彩排。我需要这些笨拙的黑社会人物和他们的枪炮与人员。不过,不到最后的时刻,我并不让他们介入这个行动。“这些家伙会把事情搞糟的,但这在我预料之中。他们把自己的掠夺物带走将会遇到很多麻烦。有些会被抓住,其他的会被杀死,这些我全不在乎。
“这些人是请来凑凑热闹,跑跑龙套罢了。邦德先生,他们只不过是临时演员。
戏唱完后,他们会发生什么事,我根本不感兴趣。”“现在,言归正传,谈我们的工作。到黄昏时这些文件我要一式七份。我们刚才说到什么地方了?……”
邦德头脑中紧张地思索着:事实上,是苏联在幕后操纵金手指的行动。
这件事已不是单纯的抢劫行为,而是俄国和美国两国之间的斗争,在这场斗争中金手指充当了先锋!
偷窃别国的东西,是不是战争?可是,又有谁知道俄国会获得这批黄金?
如果这个计划照着金手指的预谋实现,绝没有人知道这点。这些黑社会的人物,没人会知道一点内幕。对他们来说,金手指不过是一个匪首,只不过本领比他们稍大一些。
金手指的部下以及那些把黄金运到海边的司机们命运会如何?邦德自己和蒂莉·玛斯托顿又会怎样?有些会被杀死,其中包括他和那个女孩。有些人,例如那些韩国人,无疑地会登上巡洋舰。不留一点痕迹,没有一个证人。
这是一种古典色彩的近代劫掠行为。金手指抢劫诺克斯堡就好象残忍的摩根血洗巴拿马一样。除了武器和技术进步了外,两者之间没什么不同。
世界上只有一个人能阻止。可是,现在该怎么办?
第二天,那些文书好象永远办不完似的。每隔半小时,金手指就会从指挥部送来一张便条,或索取清单副本,时间表、必需品表格等。原有的打字机不够用,又搬来了一台。还有地图、参考书等,凡属邦德所要的东西全都送来了。
可是武士对邦德的监视一点也没放松。每次邦德敲门,武士开门时总是那样警惕。每次武士送饮食、便条等供应品时,他那警觉的目光总是对邦德的眼睛、两手和两脚来回观察。
邦德和那个女孩虽说是他们指挥部的人员,但他们只被看作是危险的奴隶。
蒂莉·玛斯托顿工作起来好象一台机器——迅速、自觉、准确,不过,她总是沉默寡言。邦德最初想和她交个朋友,但得到的只是冷淡的敷衍。
直到黄昏邦德对于她的情况知道得还是不多。他只知道,她当过秘书,业余时间喜欢溜冰。在溜冰场里,她表演极佳,经常登台表演。她喜好室内手枪和步枪射击,曾经参加过两个射击俱乐部。她朋友不多,从来没有和男子谈情说爱,也未订过婚。她居住在伦敦伯爵巷的一套房间里,现年二十四岁。
她也知道他们处境危险,不过总觉得会有奇迹出现。诺克斯堡这桩事不会有好结果。她认为普西·贾洛莉小姐十分“非凡”。她似乎倚赖这位非凡的小姐把她救出困境。
妇女有一种天生的觉查力。直觉会告诉她们要做什么。邦德不必替她担心。她会把一切做好的。
通过观察,邦德推测到蒂莉·玛斯托顿是个特殊的女子,身体里女性荷尔蒙和男性荷尔蒙紊乱。邦德对于这一类型的人是很了解的。在身体激素的影响下,投入了女权运动。作为五十年代性解放的结果,女性品质丧失了,或者转变为男性化。
脂粉气的男子或男性化的女子也在各地出现。然而,这并不是纯粹的同性恋,而是一种难以辨别的恶情。结果产生一批性失调者——不会生育而且非常沮丧。女的渴望有支配权;男的则渴望女性化。
想到这里,邦德酸溜溜地笑了起来。他想起了当他们各自驾驶汽车沿着卢瓦尔河流域行驶时,他还对这个女孩产生过浪漫的幻想。一天工作快忙完了。金手指那里送来了一张便条。上面写着:五头目和我明天上午十一时搭乘由我方驾驶员驾驶的包机,由拉瓜迪亚机场出发,去“全锅端”计划现场作空中勘查。你要同去,玛斯托顿留在这儿。
金邦德坐在床沿上,瞧着墙壁,思索了一会儿。然后他站起来,走到打字机旁工作了一小时,在一张打字纸的两面密密麻麻地把这项计划的详细情形打印出来。
然后他把这张纸卷成小指大小的圆柱,仔细地用胶密封好。最后他又在一张小纸条上打了下面字句:生死攸关的事。凡拾得该文件者请原封不动地送交纽约市纳索街一五四号平克敦侦探社转交菲力斯·莱特先生。当面获报酬五千美元。
邦德把这张字条贴在小圆柱外面,用红笔加重了“报酬五千美元”的字句。接着他把这个小圆卷包裹在一条三英长寸的打字色带中。然后他坐在床沿上,把该色带仔细、稳妥地绑在他大腿的内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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