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节:林氏

  





  《歌德谈话录》有言:“艺术的真正生命正在于对个别特殊事物的掌握和描述。此外,作家如果满足于一般,任何人都可以照样摹仿;但是如果写个别特殊,旁人就无法摹仿……每种人物性格,不管多么个别特殊,每一件描绘出来的东西,从顽石到人,都有些普遍性。”聊斋“胭脂虎”似的妒妇,就是很别致的“个别特殊”。除江城之外,还有《马介甫》的尹氏,《邵女》的金氏,《阎王》里的嫂子。似乎蒲松龄对妒妇有特别浓厚的兴趣,《马介甫》篇末还集中了中国古代关于女性妒嫉各种典故的来源,一句一典,如数家珍,几乎成为一篇文言“中国妒妇史”,对此社会现象有研究兴趣者不妨一读。

  晚霞

  聊斋爱情的重要特点是它不像话本小说那样,纯粹写实,述说男女间悲欢离合,而是着眼于诗意美和空灵美的创造,聊斋爱情常有诗意化氛围。《晚霞》像是歌舞剧,晚霞在龙宫一出现就带着迷人的风采:“振袖倾鬟,作散花舞,翩翩翔起,衿袖袜履间,皆出五色花朵,随风飏下,飘泊满庭。”晚霞和阿端的幽会地点是地上的莲花池,叶大如席,花大如盖,落瓣堆梗下一尺多高,荷叶幛蔽,莲瓣铺地。《白秋练》写书生和白暨豚的爱情,他们以诗传情,以诗疗病,诗和爱情构成男女主角的生命主体。《宦娘》写人鬼恋,音乐和爱情构成男女生命的主体。其他一些聊斋名篇《连琐》、《荷花三娘子》、《西湖主》都情景交融,像一幕幕诗剧,一幅幅美丽的水彩画。

  歌德说:“诗人之所以是诗人,就因为能从平凡中发现诗。”蒲松龄之所以是个了不起的小说家,在于他能从各种各样的爱情中发现诗,用诗化笔触描写爱情。

  当然,聊斋爱情有鲜明的封建特点,蒲松龄欣赏男性中心,欣赏嫡庶和美,双美一夫,强调“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聊斋写过不少“双美”故事,两个女性跟同一位男性发生感情纠葛,或者“二美一夫”,或者男性家有妻外有室或情人。这些故事常常有一个中心:子嗣,体现了聊斋爱情描写男性中心的特点和封建性。甚至出现像《林氏》那样不可思议的现象:为了求取子嗣,做妻子的千方百计把丈夫和丫环拉到一张床上。所以说,蒲松龄在创造姹紫嫣红爱情百花园的同时,还用生动复杂的艺术形象反映出封建婚姻的本质方面。

  《聊斋志异》创造了各种各样令人销魂的爱情,有人鬼恋,有情痴和生死恋,有知己之恋,有精神恋爱,也写了家庭婚姻中令人触目惊心的争夺和悲剧。聊斋给古老爱情描写带来更坚实的社会内容,更深刻的道德教益,更迷人的韵味,更优美的韵致。读罢聊斋掩卷沉思,爱是什么?是身心交融,是魂魄相从,是跨越生死,是超越贫富,是涤荡心灵的清泉,是雪地上永不凋谢的花朵。神鬼因爱入人世,人世有爱赛神仙。

  美女如云的艺术世界

  冰心有句名言:如果没有女性,我们将失掉生活百分之五十的真,百分之六十的善,百分之七十的美。用这样的观点来看聊斋女性,大体不错。蒲松龄是写女性的行家里手,同样的人物,他比前辈作家写得生动丰满,他还涉猎他人没有涉猎的禁区,写出新人形象。我们把女性放到爱情背景上,看看聊斋女性美在什么地方、真在什么地方、善在什么地方?

  聊斋最美:阿绣

  聊斋美女很多,每出来一个,不是“容色娟好”,就是“风致嫣然”。

  如果给聊斋选美,选哪个?应该是狐女阿绣。因为她是个真诚的、执著的美的追求者,是个外貌美和心灵美的获得者。

  《阿绣》是小说的篇名,小说里边有两个阿绣,一个是民间少女,一个是狐仙。民间少女阿绣长得美丽非凡,狐仙阿绣想修炼得像她一样美,这样就演出一段既妙趣横生又耐人寻味的故事。

  刘子固结识了杂货铺少女阿绣,念念不忘,因为阿绣“姣丽无双”。但是他向阿绣家求婚时,却得到个消息,阿绣已经跟广宁人订婚了。刘子固沮丧的同时,“徘徊顾念”,希望能遇到个类似阿绣的。这时,狐女幻化成阿绣的模样来和刘子固欢会。刘子固的仆人很聪明,他告诉小主人,这个跟你来往的少女不是阿绣,她的脸色过白,面颊稍瘦,笑起来没有小酒涡,不如杂货铺的阿绣美。这个地方很荒凉,这个阿绣不是鬼就是狐。刘子固是个银样蜡枪头,本来跟狐女阿绣好得蜜里调油,一旦得知狐女的怪异身份,“大惧”,让家人准备下兵器伏击狐女阿绣。对这样的寡情郎,狐女阿绣采取忍让态度,她说自己知道刘子固一直想念阿绣,正打算帮助他们团聚,她虽不是阿绣,却自认为不比阿绣差。她让刘子固仔细看看,她到底像不像阿绣?狐女落落大方述衷肠,刘子固却吓得毛发俱竖,一声不敢吭。狐女说:“我且去,待花烛后,再与君家美人较优劣也。”

  狐女有神力,却不报复无情义的刘子固,而是把失落的爱无私奉送他人。当民女阿绣陷入被乱军俘虏的危难时刻,狐女阿绣即使不特别加害,民女阿绣也清白难保,甚至性命难保,狐女阿绣却施展神力把民女阿绣从战乱中救出,温情脉脉地告诉她:爱你的人马上就来了,你跟他回家吧。狐女这位爱情失意者,没有悲哀,没有懊丧,没有嫉妒,没有怨天尤人,只有对所爱者的宽容和帮助。狐女用神力帮助阿绣回到刘子固身边,刘母“为之盥濯,妆竟,容光焕发,益喜,曰:'无怪痴儿魂梦不忘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