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樊树志
刘邦:庶民皇帝,布衣将相(2)
刘邦鉴于秦朝以严刑峻法治国,过于苛暴,当然不会继续采用法家理论。那么是否会倾向于儒家理论呢?也不会。出身低贱的他,凭借武力打天下,一向对高谈阔论的儒家嗤之以鼻,常骂儒生是“竖儒”、“腐儒”。秦末高阳儒生郦食其怀才不遇,托沛公(刘邦)麾下骑士引荐,骑士对他说,沛公不喜欢儒生,有戴着儒生高帽子的来客,沛公就把他的高帽子解下来,在里面小便。对儒生蔑视到这种程度,郦食其还是要去谒见。刘邦召见郦食其时,正坐在床边让两个婢女为他洗脚,极为倨傲不恭。打败项羽后,刘邦说,打天下哪里用得着腐儒!透露了他始终瞧不起儒生的原因。不过他身边还是有几个并不死守教条颇知变通的儒生,如陆贾、叔孙通之流。
刘邦当了皇帝后,陆贾经常在他面前称赞儒家的《诗》、《书》,刘邦以为陆贾不了解形势,对他说,我的天下是在马上打下来的,那里用得着《诗》、《书》!陆贾申辩说,在马上打天下,难道还可以在马上治理天下吗?刘邦以为他说得有理,就叫他总结秦朝灭亡的原因。陆贾写成《新语》十二篇,说秦朝专任刑法是它迅速灭亡的主因,因而主张,以“教化”劝善,以“法令”诛恶,实行“无为”政治:稳定得像没有什么事那样,安静得像没有喧闹声那样,有官府而不扰民像没有官吏那样,各村各户过着恬静的生活像没有什么人那样。刘邦对此十分欣赏。
汉朝建立伊始,庶民皇帝和布衣将相虽然进入巍峨的宫殿,却不懂得君臣礼仪。他们起自民间底层,无拘无束惯了,常在大殿上饮酒喧哗,拔剑击柱,使得刘邦感到“威重不行”,没有皇帝的威严和架势。叔孙通是一个颇知变通的儒生,对刘邦说,儒者虽然难与进取,却可以守成。他为此专门制订了一套兼采周礼与秦仪的宫廷朝仪制度,实施以后效果很好。刘邦第一次领略了作为皇帝的威风凛凛,不无得意地说:“吾乃今日知为皇帝之贵也。”
刘邦需要一套兼容道、法、儒各家之长的治国理论,黄老之学适逢其会。黄老之学原本是齐国稷下学宫的一个学派,是以道家为主兼有法、儒的复合思想。这个学派主张,道生法,守道就是遵法,法和礼并用,达到“清静无为”的境界。这种“无为而治”,反映了人民厌恶暴政,渴望宁静安定的愿望。刘邦之所以欣赏陆贾的“无为”主张,原因就在于此。刘邦起于社会底层,制订政策注重符合实际情况。他的主要助手、丞相萧何,依然保持先前县衙小吏的作风,不受传统礼制的束缚,制订法律、政策都从实际出发。
推行黄老思想的著名人物曹参,同样是县衙小吏出身。汉初他在齐国辅佐刘邦的长子齐王时,得到专门研究黄老之学的盖公的真传:“治道贵清静而民自定。”他在齐国做了九年丞相,实行无为而治的结果,齐国大治,政绩在各诸侯国中名列第一。丞相萧何死后,他被调到中央继任丞相,把“治道贵清静而民自定”奉为宗旨,实行“无为而治”。曹参向惠帝解释“无为而治”的缘由,问:“陛下比高皇帝如何?”惠帝说:“我哪可比高皇帝!”又问:“陛下看我比萧何哪个能干?”惠帝说:“你似乎不及萧何。”曹参说:“陛下说的是。既然陛下比不上高祖,我比不上萧何,我们谨守他们的成规,无为而治岂不很好?”惠帝说:“很好。”这就是《史记》所说的“萧规曹随”、“举事无所变更”、“一遵萧何约束”。也是当时民谣所说:“萧何为法,讲若划一。曹参代之,守而勿失。载其清静,民以宁一。”无为而治,并非无所作为,而是遵照汉高祖、萧何制订的政策,继续照办,不作更张。
高祖死后,惠帝即位,实权操在吕后手中,继续实行无为而治。司马迁在《史记》中说:“政不出房户,天下晏然。刑罚罕用,罪人是希,民务稼穑,衣食滋殖。”文帝时期依然如此。文帝本人“好刑名之言”,屠夫出身的陈平长期担任丞相,崇尚黄老之术,文帝的皇后窦氏也喜欢黄老之学,甚至强令其子(包括后来的景帝)研读黄老学派的著作。在文帝与窦氏熏陶下的景帝,继续采用黄老之学,宽松刑法,精简官吏,轻徭薄赋,提倡农桑。不过也稍有变化,兼采若干法家学说,他所信任的大臣晁错,就主张以法治国。景帝批准了御史大夫晁错的“削藩”主张——削弱同姓诸侯王权力。结果,早有谋反企图的吴王刘濞,联合其他六个诸侯王,起兵反叛,打出的旗号就是“请诛晁错,以清君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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