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里 站在红河南岸山顶这块浅黑的石头上,遥望北岸对峙陡峭的山梁,红河谷阻断两岸交往的苦痛不禁贯注心头。 两山空间距离不过三千米,但从脚下这块浅黑的石头处步行到谷底,渡过红河,再爬到对岸山顶,需要从太阳出山到太阳落山的时间。 现实生活中,客观存在与愿望之间有时相去极远。面前的红河谷,谷底海拔400米谷口海拔1200米,相对高差800米,这短短的距离,经过两岸陡岩峭壁的折腾,要用脚步去丈量那条枯瘦纤纤的小路,得用整整一天的功夫。一条河谷,咫尺水面,却隔开了南北之间文明与落后、富裕与贫穷的距离。没有到过滇南高原,体会不出路途的遥远。没有走进红河谷,感受不出被阻隔的痛苦,面对峡谷,山里人或许有过不少美妙的幻想,编织过不少神奇的故事,他们籍此减轻被红河谷阻隔在心灵的苦痛。 我脚踩的浅黑石头上,留有一个被神化了和征服红河峡谷的故事。故事是神化了的,但石头上的证据却是活灵灵存在的。它足以促使你去怀疑所有的神话故事并非都是神话。 这块裸露出地面的浅黑石头上,有一只比凡人脚印大一倍的脚印。很明显,它是赤脚踩在上面的左脚印。脚印的后跟部位陷得略深,脚趾部位略浅,一看便知是在立地起步跨越河谷时踩出的脚迹。 令人惊奇的是,这只脚印没有一丝人工雕凿的痕迹,也不是那种天然偶成的相似。它的静态轮廓和动态造型都在迫使你不得不承认它是一只活生生踩上去的脚印,只不过在岩石上踩到如此深度需要具备一定的气力和功底。 更为惊奇的是:在北岸同样高度山坡的一块石头上,也有类似的一只脚印。不同的是那只脚印为右脚印迹。一南一北,一左一右隔谷分布对称,无疑曾经有人站在南岸山顶这块石头上,右脚一抬,便跨过了空旷的河谷。实现了人们征服红河峡谷的梦想。 这是何等伟大的一次跨越,举足之间,红河谷便成为胯下一条细小的缝隙! 童年时代,听老辈人讲故事,说有一次,玉皇大帝派赤脚大仙下凡,令他当日要在红河谷上架起一座大桥。谁知这位大仙途中被妖女迷惑,喝得烂醉。当他醉眼朦胧来到南岸山头时,看至满眼星星,以为尚在天界,倒在石头上就睡。五更时分,山寨的一声鸡鸣将大仙从梦中唤醒。他自知违了天命,又急于在天亮前赶回天庭,爬起来揉揉眼睛,一步跨过峡谷,上天复命去了。 这故事今天听起来很有些牵强附会。老辈人无法解释脚迹的来历,让它永远成为一个谜,该有多好。也许科学家们还会去考虑"外星人"这个因素。把它说成是赤脚大仙的脚迹,确实让人感到有些遗憾。 赤脚大仙没有造福人间,只在两岸留下一对脚印。他被妖女迷惑,酒后渎职,想必要受重处的。老辈人的故事里没有大仙受惩的事,不知是大仙弄虚作假瞒过了玉帝,还是善良的凡人们原谅了大仙。 寨子里的人都相信石头上的脚迹是赤脚大仙留下的。寨子外这块地名也就叫做"仙人脚迹"。寨子里办起小学后,那位年轻的教书先生说,天上没有玉皇,地下没有龙王,石头上的脚迹也不是仙人脚迹。是什么呢?这位先生研究了一辈子。到他告老还乡,仍然没给寨里的人一个信服的回答。 小时候,坐在这块浅黑石头上,看仙人留下的脚印,看山脚缓缓而去的河水,看空旷的河谷,就像坐在祖母的怀抱里看她那块枯皱巴巴的老脸。脑袋里就生出许多无名的爱恨。我爱古朴温馨的山寨,受山寨里善良的人,爱山外那个遥远的世界,恨那个可恶的妖女迷住赤脚大仙,恨赤脚大仙不像孙悟空一样识破妖怪,恨人的身上不长翅膀,不能像老鹰一样轻轻飞过河谷。 每年柿子熟的时候,天上就下起阵阵太阳雨。雨过天晴,一拱彩桥横跨南北,童年的梦,就像火红的柿子,从彩桥上走过。那时,曾天真地想,那彩虹也许是天界为山里人架的金桥,它永远架在那里,让人们无阻无隔地相互往来,该有多好! 故乡被无情地阻隔着,初中毕业,我怀着美好憧景,第一次走过红河谷,领略了山外的世界要比想象的更阔,更令人留恋。多少年来,每当走进一座陌生的城市,那些充满现代气息的都市风景,不时让我想起被峡谷阻隔在偏僻一隅的故乡。 如今,数百里红河谷中,虽然架起几座连接两岸的公路大桥,故乡落后闭塞的状况有所改善。但漫漫历史长河的阻隔,无情拉开了两岸间向文明社会发展的距离。落后与苦痛,依然梗噎在山寨的心窝。 怀着儿时的爱与恨,再次立在仙人驻足过的这块浅黑石头上。举目左右,两岸峭壁依然,河山依旧,心头不禁涌起阵阵苦痛的波浪。一条红河,流去了无情的千年岁月,一座山寨,却在讲述一个仙人脚迹的故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