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祖光 一九四四年的夏天我曾在四川的“秀绝天下”的峨眉山住过两个月。一同上山,一同住在双飞桥清章阁上的一间房子里,并且一同下山的剧作家宋之的。一九五六年八月底我第二度再到眉山,距离前一次已经是十二年了。时代已经变了,解放后的峨眉山仍是那样郁郁苍苍;而十二年前的游伴,爽朗健硕的宋之的同志却在一年前再也教人难以想象地做了古人。想到这里,心里就觉得难受起来了。 从成都乘车出发的时候还是阳光明媚的天气,但是来到峨眉县就见蒙蒙细雨弥天盖地而来,远远望见的峨眉山在云里雾里若隐若现,真象含愁的美人一样眉双锁。是秋天了,绿暗红稀,雨里的峨眉特别显得萧索;山上游客也很少。我们来迟了一步,这上山下山的八天时间,就都在雾里过了。 报国寺时里读聊斋 在成都出发之前、我一人去西玉龙街,玉带桥街去逛旧书店;一来这里是十多年前常去的地方,二来我想买一本介绍成都的游览指南一类的书。从前在成都住的时候反而没想到认识成都;而这一次匆匆而来,又要匆匆而去便想尽可能地多亲近亲近,多了解了解这座可爱的城市。可是跑了两转非常失望,这两条街的旧书店本已很少,而象这样的书竟是一本也没有。旧书店的回答我的询问时,说:“没有。”脸上毫无表情,连头也不抬一抬,好象对这门生意是一点兴趣也没有的。其余的书也找不到什么可看的,我想:跑上峨眉山,天一黑,点上油灯,便不能在山上活动了,最好找点适合山上情调的书读一读。我就想到了《聊斋志异》,谁知成都的书店里连《聊斋》也是没有的。我跑了两天才在人民公园(即是从前的少城公园)对门一家联营的古籍书店里买到了残缺了的半部《聊斋》。 解放以后,加以整理注释的许多古典名著都出版了,譬如《三国演义》,《水浒》,《红楼梦》等等。唯独《聊斋志异》迄今为止只出了一部为专家或收藏家用的手迹影印本,这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由于广大的读者喜爱这部书,所以现在是很难买到这部书了。至于在成都买不到介绍成都的书,这在别的城市我后来也碰到同样的情况,譬如在昆明也是买不到谈昆明的书。象这样有悠久的历史,有优美的风景、名胜的著名城市,外来的客人人一天比一天多;他们都想在来到的时候能够认识当地的风貌,找不到这样的书是不愉快的。相反,我记得在解放以前,这样的城市倒是大都有一部厚厚的无所不包的《游览指南》的。 车到乐山,去拜访乐山专区区委,才在宣传部借到了一部《峨眉山志》,还是(民国二十三年)在苏州出版的,距离现在二十多年了。 捧着半部聊斋,两本山志上峨眉。来到山下的第一座大庙报国寺已经是黄昏掌灯时候。天气热得很,我们一行五个人趁着天色已经暗下来,就在庙门外边的小河里洗澡。附近的农民牵着牛从桥上走过,点点头和我们打招呼。这假如是在城市里,几个人在路旁光着身子洗澡就会变成奇闻了,可是在这儿简直是这样自然,谁也不觉得新鲜的。 巍峨的报国寺油漆一新,虽然天黑了,也感觉得到那壮丽辉煌的气派。我被安置在后殿里一间客室里,全部是新式的家具,藤沙发,写字台,弹簧床,除了那一盏油灯之外便象地城里的大旅馆一样了。九点钟准备睡了,临睡之前,我到屋外走了一走,才发现这一排卧室就在后殿的廊前,对着房门是一排高大高庄严的佛像。天黑了,只凭着佛前的油灯看不清楚佛像的面目;我站在地上也就只及得佛前的须弥座一般高,还够不到佛的脚面;数了数,有七盏佛灯,影影绰绰地就是七尊大佛。佛殿当然也是高不可攀的,就在这时候,我忽然觉得有一阵恐怖之感袭来,好象回到了那不可知的过去的年代。昏昏的大殿里只有我一个人,远远传来几阵鼓声也是那般深不可测,随后便是什么声音也没有了。人都到那里去了呢?常年住在大都市里的人是永远也体会不到这种境界的。殿后草地里的秋虫又叫了起来,我慢慢地退回屋里把门关上了。 躺在床上睡不着,怕大佛会走进来。我顺手拿一本《聊斋》来看,一翻开就是《画皮》,这个厉鬼食人的故事可不敢看;再翻到《连城》,这个生死缠绵的爱情故事在这样深夜的古庙里也只只徒然增加恐怖。我把书扔了。但是睡不着,帐子外面“嗡嗡”的声音,好似远远的轻雷;伸出手去捉住一个蚊子,就象是苍蝇那么大,古人说“聚蚊成雷”真是不错。我紧闭上眼睛,不知道过了多久才睡着的。 第二天早晨走出房天已大亮,才知道这座后殿叫做“七佛宝殿”。七尊大佛都是满面慈悲,显然他们是保护人的而不会伤人的。真是很奇怪,这种害怕的心情还是十几岁时有过,宗教的魅力原来是这么震慑人心的;我想起十几岁在北京东岳庙里看见天王、鬼判、七十二司里受罪的冤魂时的惊悸的情景。 我把在成都市奔走两天才买到的半部《聊斋》收进了行李袋,决定在峨眉山再也不看这部书了。 双飞桥下水 在报国寺又住了一天,第三天我们才上山去,我们走过了:伏虎寺,雷音寺,华严寺,纯阳殿,会灯寺,大峨寺,中峰寺,来到清音阁投宿。 清音阁下面就是峨眉山最幽静的去处双飞桥,这是我曾经住过不短一个时期的地方。我和宋之的同志住过的图书馆就在清音阁的旁边,现在已经拆掉了;但是“双桥两虹影,万古一牛心”,两条石桥下面的黑、白二水奔腾飞跃而来。两水当中的牛心石和奔泻下来的急流激起白浪如雨,溅到石上的杉树枝头,凝聚了一层冰花;道旁的幽邃,遮天的峭壁,都能找到十二年前的痕迹。水流过牛心石,水势便缓下来,雷鸣一般的声音也低下来;水清得可以看得清楚水底的白色的石子。这里是从前我们每天来洗脸、洗脚和洗澡的地方。即使在夏天,这里的水也清凉得叫人打战。现在已是秋天了,但是趁着忽然从云里伸出来的一缕阳光,我还是跳到水里去洗澡去了。好凉啊!好凉啊!可是又是那么爽快!这种清凉的,叫人头脑清醒的感觉我到今天——过了四个月之后还还能感觉得到。我相信我是永远也忘不了的,因为双飞桥下的水尽管千秋万古不断地流,但是我却不一定再来第三次。还有,尽管之的同志已经死去,而一九四四年那那个月的山居生活我也是再也不会忘记的。 吃过晚饭之后,坐在清音阁的正殿上记日记,写信。正殿实际是三面的敞厅,下面虽然有门,两旁却是露天的。夜里天很黑,没有月光,只听见水声像疾奔马群。山风很大,点着的一根洋蜡火焰摇摆不定;蜡泪不停地流下来,蜡烛很快地就变短了。烛光招来了无数的蛾子,飞蛾投火,一个一个烧坏了翅膀落了下来;蛾子身上沾着蜡油把我的日记本和信纸上都染上了油迹。赶也赶不掉,赌气我把蜡给灭了。 睡在清音阁,听了一夜水声。 猴子的故事 早晨起来,匆匆地就出发了。临走之前我又到小河去了一趟,因为昨天洗澡的时候,我把手杖忘在河岸上了。这么可爱的水,真是舍不得走啊!我用手捧起河水把头发和脸都浇湿了,就这么水淋淋地赶上我们的队伍。这是这样,一会儿水就干了,一点子印子也没有留下。 离开清音阁,一路都是上坡,没有昨天好走了。像九十九倒拐,年青小伙子也会走得气喘吁吁的。太阳缩在云缝里,有时也出来一下,这总没有太阳强多了。一路上风景可是真好,说一句老话吧,那就是:人在画图中。 三点半钟,我们快到九老洞,忽然有人喊:“猴子!”远望去,果然看见有两个猴子在半山大树间缠着的藤蔓上打秋千,但是一下子就钻进树荫里不见了。 峨眉山的猴群是出名的,十二年前我到山里来没赶上看见猴群。看见猴群也得碰运气,以前峨眉山的猴群有一二百头猴子,由一个猴王率领着;它们常去的地方是九老洞和洗象池一带。我记得从前上山的那回,在洗象池看见一间客房里的窗户上钉着木板,一对新婚夫妇睡在这间屋里;男人出去了一下,回屋时新娘不见了;原来是一个群猴子从窗外跳进来把新娘抢走了。新娘找回来没有,不知道,但是猴子特别喜欢女孩子,我在别处也是听说过的。 头一次上山时我就没有看见猴子。我知道有些人一路追赶猴子,可是猴子总比追它的人跑前一步;人家赶到九老洞,它们刚离开九老洞;再赶到洗象池,它们又离开洗象池了。当然也有刚刚遇见猴子的人,那可真是教人高兴的事情。这一回我从出发的时候,儿子抓着我的衣服说:“爸爸,你到峨眉山,给我带个上墨猴儿回来。”我是答应了孩子的,虽然我也没见过小墨猴是什么样儿。 这晚上我们住在九老洞。九老洞庙前面一块黑油油的峭壁像刀削过的一样,这么大,大得接住了半边天,把我们的住房挡得特别阴暗。我们到洞里去了一下,又到著名的看日出的天皇台去了一下;没有太阳,只有看看远远的千山万壑,也教人心怀舒畅。山上一片浓绿,石板缝里时常有一朵朵的小花还在开放。花是小的,但是生命力是这么强,它从这样坚硬的石缝里也要开出花来;花的茎和叶都非常纤小,但是花的颜色红得像早起的朝阳。 时间离睡觉还早,我们去问老和尚,猴子会不会来?老和尚说,猴子现在不会来,因为现在正是收包谷的季节,猴子都到包谷地里吃包谷去了。老和和尚告诉我们,猴子现在不多了,山上的一个猴群只有二十几猴子,还是这两年才组织起来。这是怎么回事呢?老和尚给我们讲了一个故事: 四川解放的那年,峨眉山也来个解放军。解放军不用说有多好,他们很快地就把过去山上的许多黑暗不平的事情处理得顺顺当当。把当年的坏和尚、地主、恶霸,镇压的镇压,管制的管制;把峨眉山改造成了真正的清净的和平的安静的佛教圣地。有一回,一个解放军的排长在九老洞和老和尚谈话,一大群猴子跑来找吃的,和尚和游客们把许多食物扔给猴子吃。人们都看见猴群当中有一个特别孔武有力的大猴子,总是跑在许多猴子的前面,把扔来的食物自己飞快地吞下去。有小猴子来抢东西吃的时候,它总是拦着,常常一巴掌把小猴子打得老远。 排长同志不明白了,他问老和尚:“这个猴子是怎么回事?它为什么这么凶?” 老和尚告诉排长说:“这是猴王。” 排长一听就火了。说:“猴子里也有恶霸行为,这可不行!”他想到了革命的目的,他不能容忍这种封建压迫,他要为被压迫的小猴子求得解放。他掏出手枪瞄个准,把老猴王一枪打死了。 没想到的是,一两百个猴子一见猴王死掉,顿时一哄而散;转眼之间,一个也不见。可正应了一句俗语,叫做“树倒猢狲散”。 老和尚叹息不止,说:“你打得冒失了。老猴不让小猴到人前去抢东西吃,是怕小猴被人抓走。最保护小猴子的意思。猴子脖子底下有一个口袋,它回到家里把东西吐出来哺给小猴吃的。” 可是老猴死了。群猴无首,猴群作“鸟兽散”。这群猴子远不及《西游记》里花果山水帘洞的猴子;在水帘洞的猴子,自孙悟空走了这后,还能保持团结。而这一散,猴子们便从此不见,直到最近一两年才重复集聚起来,可是比原来的规模就小多了。 猴子会吃庄稼,其为害决不会下于麻雀,但是它们是名山之点缀。排长打猴子的理由完全无可辩驳,问题只在事先了解得不够,有点犯主观主义和教条主义。就是这么一打,给峨眉山猴子的历史上留下了这一点波澜。 上了金顶下峨眉 从九老洞再上去,沿途的美景就不是我能写出来的了。整整二十里路。我们不停地在爬坡:钻天坡,阎王坡,七里坡;一个坡接一个坡。在雷洞坪后面看见浩荡无边的云海,一层一层;不见边,不见底;云在脚下翻滚。艺术家到了这里我看只有叹气了。因为用什么艺术手段也记录不了这样的奇观,峨眉山是梦里的仙山。 山上有一个小庙叫做“遇仙寺”。在这里我们当然没有遇见神仙,连仅有的一个和尚也不在庙里。庙里柱上挂了一块木板,木板上贴一张黄纸,用墨笔这样写着: “游山的同志们本寺僧人上山搞生产去了庙内无照应同志们请你们大家要原谅峨山是风景区人人要爱护公共财物现在在灶房内有茶水请你们自便山高风大小心火烛千急千急本寺和尚白” 这个告白没有标点,直行写,又是从左到右,所以看了半天才看清楚。但是从这几行字里教人亲切地峨眉山在解放以后所起的本质的变化:僧人搞生产去了,房门没有上锁,为游客准备了茶水,叫游客小心火烛,受护公共财物……我走到灶间,炉火尚温;揭开锅盖,水是热的;我喝了一口水,把锅盖盖好,觉得水里有一丝甜味…… 我觉得我们的国家有点像《镜花缘》里的“君子国”。在过去,这只是文学家的愿望;而今天,这里生活的真实。 这一天我们上了峨眉的最高处:金顶。 金顶冷得很,站在站在岩头可以远望见西方的大雪山,站在这里就像是在过冬天了。苏东坡有“峨眉山”诗: 峨眉山西雪千里,北望成都如井底;春风日日吹不消,五月行人冻如蚁。 何况这时已时阴历的八月了,寒风家挟雨,透体生凉。 峨眉金顶的佳景是“云海”、“日出”,“佛光”和“远望雪山”。但是秋天一到,便雾满乾坤。这四种景色除了“日出”本是太阳的事之外,其他三种也都需要太阳作主要的陪衬,可是据说在这个季节里太阳是不愿出来的了。因此“云海”只剩下一片空蒙,“雪山”模糊不清,在大日光偶尔出现一下时的薄弱的“佛光”里也只能隐隐地看见我们的人影。我们等了两个早晨,太阳没有出来。 应当说明一下,即使是这样的天气,金顶的云海也是令人神往的。那样无边无际的白云的海啊!再也没有比这更宽广的世界了。 从北京到四川有这么远,我们想再来一次峨眉是很困难的了。可是我们来迟一步,该看到的美景 ,该享受的阳光便都不属于我们了。我们本想拍一些美丽的彩色的电影镜头回去,只因没有阳光和群芳零落——峨眉山有上百种的奇花——我们一个镜头也没拍成,只好怀着无限惆怅下山了。 在金顶的留言簿上,我写了一首打油诗: 欲为银幕留奇景,千山万水上峨眉;四日不晴三日雨,趁兴而来败兴归。 说“败兴”是指的我们的影片没有拍成,这主要怪我们自己不了解情况,事前没有做必要的调查研究工作。这一回我们明白了峨眉山的规律,写一来告诉要去峨眉而还没有去的人: 春天四月,满山百花齐放,山顶的云海最好看。 五六月山下晴朗,山顶多雨;满山游客,农民最多。 六月到八月是知识分子学生游山的季节。 冬天十一月到一、二月,山顶经常晴朗。云海,日出,日落,佛光,雪景都是最好的时候。雪景的最大特点是白雪压在绿树上。在别的地方的冬天,雪下只有枯萎了的枝条。 多巧!正确地说,应该是:多不巧!我们来的时候,正是什么也不是的时候。 更不幸的是我在金顶上碰见了我平生最怕的东西:跳蚤。而且不止一个,把我咬得啼笑皆非。捉也没法捉,因为我知道,捉 了一个又会来一个;而且天气太冷,捉起来很不方便。这样我除了羡慕那些不怕跳蚤的人就没话可说了。我问金顶的和尚,为什么有跳蚤?他说:“你是从山下带上来的。” 我说:“不是。山下没有跳蚤咬我” 他说:“这里从来就没有跳蚤。你看我。” 他做了一个很舒服的表情。这个辩论很没有意义,也没有必要。我只好认输,不谈了,决心喂跳蚤。 我们在一路斜风细雨中下山,跳蚤跟我下山才罢。雨把我全身浇得透湿。 可是在路上我们还遇见不少上山的游客。最使人感动的是有两位老太太,一步一步捱上山去,他们去拜佛的。 一共八天,我们上了山,又下了山,尽管我们来得不是时候,可是峨眉山的秀丽终是不可及的。峨眉山的和尚,和我们相处多日的普超、演观和我们没有见面的遇仙寺的留下告示的和尚,他们都是那么有修养;待人亲热,对祖国和我们的社会那样热爱和充满信心;为新生的峨眉抹上无限光彩。 我怀着希望下山来。希望成都到昆明的铁路快修好,那时火车就会在峨眉山下经过,就会有更多的人上山来。希望峨眉山在不久之后会装上电灯,那时殿上的大佛就不会吓人了。希望开一条上山的公路,让年老的人(像我们遇见的老太太)可以少爬点坡,可以坐着汽车上山。 这样的愿望一定会实现的。 作者简介:吴祖光 现代著名剧作家,导演。江苏省武进县人。生于1917年。1937年至1941年在国立戏剧专科学校任讲师。1941年至1943年在中央青年剧社、中华剧世社任编导。1944年后任重庆《新民晚报》副刊编辑。1946年后任上海《清明》杂志、《新民晚报》副刊编辑。1947年至1949年在香港任大中华影业公司、永华影业公司编导。新中国成立后为中国作家协会、中国戏剧家协会会员,中国电影工作者协会理事,先后任中央电影局、北京电影制片厂编剧和导演,中国戏曲学校实验京剧团编剧,北京京剧团编剧。1979年调文化部艺术局从事专业创作。主要作品有:话剧本《凤凰城》;《吴祖光戏剧集》(收有《正气歌》、《风雪夜归人》、《牛郎织女》、《少年游》、《林冲夜奔》、《捉鬼传》、《嫦娥奔月》);《风雪集》;散文集《后台朋友》、《海棠集》、《艺术的花朵》;京剧本《武则天》、《凤求凰》、《风云配》、《三关宴》、《咫尺天涯》、《三打陶三春》;戏曲本《踏遍青山》;编导《国魂》、《梅兰芳的舞台艺术》等十一部电影片。 摘自: 选自《旅行家》1957年第三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