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第二天吃晚饭的时候,家里人才问小家伙,他是怎么到屋顶上去的。
“从阁楼的窗子吧?”妈妈问。
“不对,我是跟屋顶上的卡尔松飞上去的。”小家伙说。
妈妈和爸爸相互看了看。
“不,别再瞎说了,”妈妈说。“那个屋顶上的卡尔松都让我发疯了。”
“小家伙,没有什么屋顶上的卡尔松。”爸爸说。
“没有?”小家伙说。“至少他昨天在这里。”
妈妈摇了摇头。
“真不错,学校快放假了,你可以到外婆家去了,”她说。“我希望卡尔松不会跟到那里去。”
这是小家伙已经忘掉的烦恼。他要到外婆家去过暑假,会有两个月看不到卡尔松。不是他不适应在外婆家生活,他在那里一直很开心,但是,啊,他会多么想念卡尔松!小家伙从外婆家回来时,如果卡尔松不住在那里了可怎么办呢!
他把胳膊肘放在桌子上,双手支着头,坐在那里苦思着,没有卡尔松生活会变成什么样。
“别把胳膊肘放在桌子上,你应该知道。”碧丹说。
“管管你自己好了。”小家伙说。
“别把胳膊肘放在桌子上,小家伙,”妈妈说。“你不想再吃点儿菜花吗?”
“不,死也不。”小家伙说。
“啊,别这么说,”爸爸说。“你应该说‘不,谢谢’。”
小家伙想,他们用这样的方法命令一个身价亿万元钱的孩子,但是他没有说出,他反而说:“我说‘死也不’,你们肯定明白,我的意思就是‘不,谢谢’。”
“但是一位绅士是不会这么说的,”爸爸坚持说。“而你大概很想当一名绅士吧,小家伙?”
“不,我宁愿做你这样的人,爸爸。”小家伙说。
妈妈、布赛和碧丹都笑了。小家伙不明白为什么,但是他想,他们是在笑爸爸,他很不喜欢他们这样做。
“我想做你这样的人,对大家客客气气。”他一边说一边亲昵地看了父亲一眼。
“我的孩子,”爸爸说。“你为什么不想再吃一点儿菜花?”
“不想,死也不。”小家伙说。
“但是吃了对身体有益呀。”妈妈说。
“我相信可能是这样,”小家伙说。“因为人们越不喜欢吃的饭,对身体越有益。为什么维他命都在不好吃的饭里?我很想知道原因。”
“啊,这有什么奇怪的,”布赛说。“你大概认为它们应该在太妃糖、口香糖里吧?”
“这是很长时间以来你说过的惟一一句理智的话。”小家伙说。
晚饭以后他走进自己的房间,他衷心希望卡尔松能来。他很快就要离开家,在此之前想尽可能多地跟卡尔松在一起。
卡尔松可能有同感,因为小家伙刚把头伸到窗子外边,他就飞来了。
“今天你不发烧了吧?”小家伙问。
“发烧……我,”卡尔松说。“我从来没发过烧。发烧是假装的。”
“你只是装作发烧?”小家伙吃惊地说。
“对,我骗你才说我发烧了。”卡尔松一边说一边得意地笑了起来。
“世界上最好的笑星,猜一猜是谁!”
卡尔松一分一秒也不能静下来。在他说话的时候,他一直在房间里转,对什么都好奇,翻箱倒柜。
“不,今天我没有发烧,”他说。“我今天浑身是劲,很想找点儿乐子。”
小家伙很想乐一乐。但是他最想做的,是让妈妈、爸爸、布赛和碧丹看看卡尔松,省得他们整天吵吵嚷嚷地说卡尔松根本不存在。
“请等一会儿,”他很快地说。“我马上就回来。”
他迅速跑进起居室。布赛、碧丹已经走了,真气人,不过妈妈和爸爸还坐在那里,小家伙急切地说:“妈妈,爸爸,你们能一块儿到我房间来一下吗?”
他不敢提卡尔松,在看到他之前最好不告诉他们。
“你能进来坐在我们这里吗?”妈妈说。
但是小家伙拉住她的胳膊。“不,你们一定要到我房间里看一件东西。”
经过劝说他把两个人都带走了,小家伙兴高采烈地打开自己房间的门。现在他们自己看吧!
他失望得差点儿哭起来。房间里空无一人——跟他上次想介绍卡尔松时一模一样。
“让我们到底看什么呀?”爸爸问。
“没什么。”小家伙含含糊糊地说。
正巧在这个时候电话铃响了,小家伙逃过了解释。爸爸去接电话。妈妈在炉子上烙着甜饼,她要去照看,就剩下小家伙一人。他坐在窗子旁边,真地生卡尔松的气了,他决定对他实话实说,如果他飞来的话。
但是没有人飞来。相反,衣橱的门开了,卡尔松伸出了自己的笑脸。
小家伙大吃一惊。
“天啊,你在衣橱里做什么?”他问。
“孵小鸡……不!闭门思过……不!躺在衣架上休息……对。”卡尔松说。
小家伙完全忘记了生气的事,他对卡尔松适时出现只是感到高兴。
“这真是一个捉迷藏的极好衣橱,”卡尔松说。“玩捉迷藏吗?我再躺上去,然后你猜我在哪儿。”
小家伙还没来得及回答,卡尔松早已经消失在衣橱里,小家伙听到,他正往衣架上爬。
“现在找吧。”卡尔松高声喊着。
小家伙把衣橱门敞开,没费吹灰之力就找到了躺在衣架上的卡尔松。
“真没劲,你多讨厌,”卡尔松喊叫着。“你应该先在床上、桌子和其他地方找。如果你还这样,我就不玩了,你多讨厌!”
这时候门铃响了,随后妈妈从衣帽间喊:“小家伙,克里斯特和古尼拉来了。”
这使卡尔松又高兴起来。
“我们可以跟他们开开玩笑,”他小声对小家伙说。“把我关起来!”
小家伙关上衣柜的门,他刚关好,古尼拉和克里斯特就来了。他们和小家伙同住一条街,在学校里是同一个班。小家伙非常喜欢古尼拉,他经常跟妈妈说起她“特别甜蜜”。他也喜欢克里斯特,已经原谅他在自己头上打的那个包。他经常跟克里斯特打架,但是随后又和好如初。此外,他不仅跟克里斯特打架,他与同街的几乎所有孩子都交过手,但是他从来没有打过古尼拉。
“你怎么从来不打古尼拉?”有一次妈妈问他。
“她是那么甜蜜,所以我不打她。”小家伙说。
但是古尼拉当然也有时候惹他生气。昨天,当他们放学回家的时候,小家伙曾经讲起屋顶上的卡尔松,当时古尼拉讥笑说,卡尔松是一种想象,是一种编造。克里斯特同意她的看法,小家伙被激怒后打了他。这时候克里斯特拿起石头砸在小家伙头上。
但是现在他们来了,克里斯特还带来了小狗约伐。看到约伐,小家伙甚至连藏在衣橱里的卡尔松都忘记了。小家伙认为狗是地球上最可爱的动物。约伐又蹦又叫,小家伙搂着它的脖子,用手拍打它。克里斯特站在旁边,平静地看着。他很明白,约伐是他的狗,不是别人的,所以小家伙怎么摸他的狗都行。
当小家伙抚摸约伐正起劲的时候,古尼拉狡黠地一笑,随后说:“你的屋顶上的卡尔松那老家伙在哪儿?我们想,他应该在这里吧。”
直到这时小家伙才想起躺在柜子里的卡尔松,但是因为他不知道卡尔松准备怎么开玩笑,所以他不便告诉克里斯特和古尼拉。他只是说:“啊啊,你说卡尔松是一种想象,你昨天说他仅仅是一种编造。”
“对,他是编造出来的。”古尼拉一边说一边笑,脸上露出两个酒窝。
“可惜他不是编造出来的。”小家伙说。
“他本来就是。”克里斯特说。
“他根本不是。”小家伙说。
小家伙想,是继续这种所谓的“理智的解决”还是干脆打克里斯特一顿好。在他还没有决定下来之前,就听到衣柜里传来一声“咕—咕—咕”的叫声。
“这是什么?”古尼拉说,像一颗红樱桃一样的小嘴吃惊地张着。
“咕—咕—咕。”里边又叫了一声,跟公鸡叫得一模一样。
“你在衣柜里养了一只公鸡?”克里斯特吃惊地问,约伐愤怒地叫了起来,但是小家伙得意得大笑起来,笑得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咕—咕—咕。”衣柜里传出这样的叫声。
“我想打开看看。”古尼拉说。
她打开门朝里看,克里斯特也跑过去看。一开始他们只看到那里挂了很多衣服,别的什么也没有。但是后来他们听到里面一声冷笑,当他们再往里看的时候,看到一位个子很矮的小胖子躺在衣架上。他舒舒服服地躺在那里,一只胳膊撑着头,摇着短粗的二郎腿,两只快乐的蓝眼睛闪闪发亮。
不管是古尼拉还是克里斯特一开始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有约伐叫个不停,还是古尼拉先开了腔,她说:“这位是谁?”
“只是一种想象,”衣架上那位奇怪的人物说,并使劲抖着二郎腿。“一个小小的想象躺在这儿休息,一句话……一种编造!”
“你是……你是……”克里斯特结结巴巴地说。
“一个小小的编造,躺在这里学公鸡叫,就是这样。”这位小个子胖子说。
“你是屋顶上的卡尔松?”古尼拉小声说。
“对,你以为是什么?”卡尔松说。“你以为是住在92号的古斯塔夫老夫人偷偷地进来,在这儿躺一会儿吗?”
小家伙只是笑,古尼拉和克里斯特张着大嘴站在那里,显得很笨。
“现在你们没的说了吧。”小家伙最后说。
卡尔松从衣架上跳下来。他走到古尼拉跟前,半真半假地捏了捏她的面颊。
“还是一个幼稚的编造吗?”他说。
“你……”克里斯特开口说话了。
“你名字叫奥古斯特。”卡尔松问。
“我不叫奥古斯特。”克里斯特说。
“好,继续说下去。”卡尔松说。
“他们叫克里斯特和古尼拉。”小家伙说。
“好,真不敢想象,人什么事都会遇到。”卡尔松说。“不过请不要为你们大家……都不姓卡尔松伤心。”
他朝四周好奇地看了看,紧接着说:“我特别想找点儿乐子。我们能不能把椅子或者别的什么东西从窗子里扔出去?”
小家伙认为这可使不得,他肯定知道妈妈和爸爸也不会同意。
“啊,他们很古板,就是那么古板,”卡尔松说。“真没法子。那我们就找点儿别的乐一乐吧,不然的话我就不玩了。”他一边说一边撅起小嘴。
“好,好,我们可以找点儿别的乐子。”小家伙恳求说。
但是卡尔松已经耍起了牛脾气。
“你们小心点儿,不然我就飞走了。”他说。
不管是小家伙,还是克里斯特和古尼拉都明白,如果卡尔松飞走了,那是多么大的不幸,他们百般企求卡尔松千万别走。
卡尔松坐了一会儿,牛脾气还没有过去。
“不敢保证,”他说,“但是可能我会留下,如果她抚摸着我说‘亲爱的卡尔松’。”他用又短又粗的食指指着古尼拉说,古尼拉赶紧抚摸他。
“亲爱的卡尔松,留下来我们一起玩吧。”她说。
“好好,那我就留下。”卡尔松说,孩子们松了一口气,但是为时过早。
“过一会再见!克里斯特和古尼拉可以玩到八点,八点以后你要上床睡觉,小家伙。我会到你屋里跟你说晚安。”
衣帽间的门咚的一声关上了。
“她没有说,我可以玩到什么时候,”卡尔松说,他又撅起嘴。“我不玩了,如果这么不公平的话。”
“你愿意玩多长时间就玩多长时间。”小家伙说。
卡尔松把嘴撅得更高了。
“我为什么不能像其他人那样八点被赶走,”卡尔松说,“我不玩了……”
“我也让妈妈八点钟时把你赶走,”小家伙马上说。“我们玩什么呢?”
突然卡尔松的沮丧烟消云散。
“我们可以玩魔鬼吓人,”他说。“你们不知道,我只要拿一个小被套就行。如果我每吓死一个人能得到五分钱的话,我就可以给自己买很多太妃糖。我是世界上最好的魔鬼。”卡尔松说,快乐的眼睛闪闪发亮。
小家伙、克里斯特和古尼拉喜欢玩魔鬼游戏,但小家伙说:“我们别玩得过分可怕!”
“别着急,沉住气”,卡尔松说。“你用不着教世界上最好的魔鬼怎么样玩魔鬼。我只需把他们吓死一点儿,他们发现不了。”
卡尔松走到小家伙床前,拿下被套。
“这个被套可以变成一件魔鬼西服。”他说。
他从小家伙写字台的抽屉里找到一支黑色粉笔,用它在被套上画了一张可怕的魔鬼脸,然后他用小家伙的剪刀在上边剪了两个洞当眼睛,小家伙想阻止,但没有来得及。
“被套……小事一桩,”卡尔松说。“一个魔鬼必须能看见路,不然的话他可能走到东南亚或者其他的地方。”
他把被套像斗篷一样盖在头上,只有他的两只小胖手从侧面伸出来。尽管孩子们知道被套下面是卡尔松,他们还是有点儿害怕,约伐愤怒地叫起来。当魔鬼发动起自己的螺旋桨、蒙着被套围着顶灯飞来飞去的时候,约伐就叫得更凶了。那气氛显得确实可怕。
“我是一个有螺旋桨的小魔鬼,野蛮但是很漂亮。”卡尔松说。
孩子们静静地站着,惊恐地看着他,约伐叫个不停。
“当我来的时候,我很喜欢身后螺旋桨的声音,”卡尔松说。“但是如果我装小魔鬼,可最好让声音小一点,像这样!”
这时候螺旋桨的声音几乎没有了,比刚才显得更有魔力。
现在就等着找一个魔鬼要吓唬的目标了。
“我要到前廊去,那里总是有人来,我要把他吓休克了。”
电话铃响了,但是小家伙没有兴趣去接,他任电话铃响。
卡尔松故意叹息和呻吟。卡尔松认为,一个魔鬼如果不会叹息和呻吟,就失去了意义,这是小魔鬼首先要在魔鬼学校里学的。
这一切占了不少时间。当他们做好到前廊里装魔鬼吓人的准备以后,他们听到一种奇怪的开门声。一开始小家伙以为是妈妈爸爸回家来了。但是他看到一根长长的铁棍从信箱处伸进来。这时候小家伙突然想起来前几天爸爸给妈妈念的那段报纸。报纸上说,如今这个城市里溜门撬锁的小偷很多。小偷先打电话,看家里有没有人,如果没人接电话,他们就赶紧跑来,撬开门,把值钱的东西洗劫一空。
小家伙害怕了,他知道小偷正在进来,克里斯特和古尼拉也害怕了。刚才克里斯特把约伐锁在小家伙的房间里了,免得装鬼吓人的时候它叫,现在他后悔了。
但是只有一个人不害怕,他就是卡尔松。
“别着急,沉住气,”他小声说。“魔鬼吓人的最好时机来了。走,我们藏到起居室去,因为你父亲把金条和宝石大概都藏在那里。”他对小家伙说。
卡尔松、小家伙、古尼拉和克里斯特很快躲进起居室。他们爬到家具底下藏起来。卡尔松钻进一个古色古香的衣柜,那是妈妈放衣被用的,然后自己关好门。他刚刚做完这一切,小偷就破门而人。躺在火炉旁边沙发后面的小家伙仔细地朝前看着。地板中央站着两个小偷,样子十分可怕。而且——真是无巧不成书——小偷不是别人,正是飞勒和鲁勒。
“噢呀,一定要找到他们放细软的地方。”飞勒用低沉、沙哑的声音说。
“当然在这里。”鲁勒一边说一边指着那个有着很多小抽屉的古老百宝柜。小家伙知道,妈妈平时买东西的钱就放在其中的一个抽屉里,另一个抽屉里放着祖母给她的耳环和胸针。爸爸参加射击比赛得的金质奖章也放在那里。小家伙想,如果小偷把那些东西都拿走就太可怕了,他躺在沙发后边差一点儿哭出声来。
“你负责这档子事,”飞勒说。“我趁这会儿到厨房里喽几眼,看看他们有没有银勺子。”
飞勒走了,鲁勒开始翻箱倒柜。他满意地吹着口哨,因为此时他已经找到了耳环和胸针。
但是后来他就不再吹口哨了,因为从柜子里走出一个魔鬼,并且发出低沉而可怕的呻吟。当鲁勒转过身来看见魔鬼时,声音就卡在嗓子里了,钱、耳环和胸针全掉在地上了。魔鬼围着他转来转去,又呻吟又叹息,并突然奔向厨房。瞬间飞勒跑丁过来,脸色苍白,高声喊着:“鼠勒,一个愧!”
他想说:“鲁勒,一个鬼”,但是他被吓坏了,说成了“鼠勒,一个愧”。也难怪他害怕了,因为那个魔鬼就是冲他来的,发出可怕的叹息和呻吟。鲁勒和飞勒朝门跑过去,魔鬼发出的叫声一直在他们耳边回响。他们跑到衣帽间,又冲到门外。但是魔鬼没有放过他们,一直追到楼梯,在他们后边用一种刺耳、可怕的魔鬼声音高喊:“别着急,沉住气!我很快就会赶上你们,让我们好好玩一玩!”
不过卡尔松玩魔鬼游戏玩烦了,回到起居室;小家伙拾起钱、耳环和胸针,把它们放回原处,古尼拉和克里斯特收拾起飞勒从厨房往起居室跑时掉在地上的所有银勺子。
“世界上最好的魔鬼,就是屋顶上的卡尔松,”魔鬼一边说一边脱掉魔鬼服。孩子们开心地笑着,卡尔松说:“没有任何东西比魔鬼更能吓跑小偷。如果人们知道这有多好的话,他们会在全城的每一个钱柜旁边拴一个性情暴躁的小魔鬼。”
小家伙高兴得跳起来,因为妈妈的钱、耳环、胸针,爸爸的金质奖章和所有的银勺子都得救了,他说:“想想看,人们是多么愚蠢,他们竟相信有魔鬼!没有任何超自然的东西,这是爸爸说的。”
他强调说:“多么愚蠢的小偷,他们竟相信从柜子里能出来一个魔鬼,没有任何超自然的东西,屋顶上的卡尔松除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