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当!”猛地一声响,火车停住了。
小布头又给震醒了。原来天已经亮了,两道刺眼的太阳光,从高高的小窗口照进来。小布头吃惊地坐了起来:哎呀,这火车好大呀!真是奇怪的火车:看不见轮子,看不见火车头,也看不见铁轨,就是这么一间大屋子!
小布头再看看周围:原来车里还有好几位叔叔呢!他们跟小布头一样,就躺在地板上睡觉,没有床也没有被子,就用棉大衣裹着身子。
“叔叔们一定也很冷。”小布头心里想,“他们的棉大衣上,都落满了雪花啦!”
其实才不是雪花呢,那是叔叔们呼出来的热气,在棉大衣上结成了霜,看起来就像落上了一层雪花。
小布头正想着,一位叔叔忽然掀开大衣,跳了起来,用大嗓门儿叫着说:“嘿!伙计们,到站啦!”
别的叔叔也都站起来了。
火车静静地停着,也不“哐当哐当”响,也不乱晃动。那几位叔叔可忙起来了。他们“嘿哟嘿哟”地喊着,把车上的大机器抬下去。
人一下子来了很多。小布头也不知道他们是从什么地方飞出来的。
大机器一台一台地搬下去了,车上显得有点儿空荡荡的。后来,那个大嗓门儿叔叔又来搬小电动机了。
“再见!”小电动机很有礼貌地向小布头打招呼。
大嗓门儿叔叔正要抱起小电动机,忽然发现了坐在小电动机旁边的小布头。
“嗨!”大嗓门儿叔叔欢喜地大叫一声,“这是个什么玩意儿呀?”
他捡起小布头,翻过来瞧瞧,翻过去又瞧瞧,一边瞧,还一边嘻嘻哈哈地笑。
“这回可好了!”小布头想,“这个叔叔可以把我带回去了!”
可是大嗓门儿叔叔说:“好哇!把这个小玩意儿送给老张的那个小丫头,那她可高兴死啦!”
说完,大嗓门儿叔叔把小布头塞进了工作服的大口袋里。
口袋里有一股机油的味儿。小布头起先还忍着,可是过了一会儿,他实在呛得受不了啦,就从口袋里探出脑袋瓜儿来。
小布头看见了新奇的事儿:
大嗓门儿叔叔原来坐在两匹马拉的大车边上。火车上的那些同伴,那些一本正经的铁家伙们,也都坐在大车上。可是这一回,那些铁家伙们都漂亮起来啦!他们不光擦得浑身亮闪闪的,还披上了大红的绸带子。
大车走得很慢,还颠簸得厉害。铁轮子“咕噜咕噜”地响个不停。小布头看不见汽车,看不见路灯,也看不见楼房,只有一片田野,再远一点儿,就是一层层的高山。这样的景色,小布头还是第一次看见哪!
“呜——”远处有什么东西在叫。
小布头慌忙扭过头去。咦,火车!这才是真正的火车呢,就跟苹苹家的一模一样。只是这列火车颜色是黑的;再有,火车头还在冒着白烟,苹苹家的火车头可不冒烟。别的都跟苹苹家的火车没有两样。
“对啦,这才叫火车呢!我们刚才坐的大屋子,算什么火车!这个小电动机,真是什么都不懂。”
小布头一点儿也不知道,他就是坐了这列火车来的。
小布头想告诉小电动机,真正的火车是什么样子的,可是小电动机不在这辆大车上。他大概坐在别的大车上了,后边还有一大串两匹马拉的大车呢!
火车拖着一串白烟,越开越远了。小布头这才觉得脸上有点儿冷,赶紧把脑袋瓜儿缩回口袋里去了。不错,口袋里有一股机油的味儿,可是总比挨冻好得多呀!
路很长,车又慢。小布头缩在口袋里,摇摇晃晃的,不一会儿又睡着了。
小布头再醒来的时候,听见一阵喊叫声。他自己也弄不清是喊声把他吵醒的呢,还是他醒了才听见喊声的,不管怎么样吧,总该伸出头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大嗓门儿叔叔的衣袋口上,就慢慢地露出一顶鹅黄色的尖帽子来,接着露出来的,是小布头的圆圆的小脑袋瓜儿呀!好热闹!
原来大车已经来到一片房子前边。房子前面的空场上,站着好多好多人,有身强力壮的叔叔,有白胡子的老爷爷有抱着娃娃的阿姨,还有不少蹦蹦跳跳的小朋友。有的人用竹竿儿挑着一块大红布,大红布上还有很大很大的字。可惜小布头一个字也不认识。因为要识字,就要好好学习,小布头还没上过学呢。
人们一看见大马车走过去,就“冬冬当当”地敲起锣鼓来,还举起好多条胳膊,冲着大车高兴地喊:“欢迎工人老大哥!”
“谢谢老大哥的支援!”
“大办农业!大办粮食!”
小布头不知道自己算不算老大哥,不过他看得清清楚楚:人们真的在向他招手。
“他们在欢迎我哩!”小布头非常高兴,也想伸出手去,举起胳膊来喊点儿什么。可就在这时候:
“砰!叭!”
这声音响极了,就跟除夕晚上,小布头在幼儿园听到的一样。小布头一害怕,一下子把脑袋瓜儿缩进口袋里去了。
“砰砰!”
“叭,叭,叭,叭!”
声音越来越响,越来越密。小布头拼命往口袋角里缩,没注意口袋角上有一个小窟窿。人小布头缩来缩去,就从那个小窟窿漏了出来。
“大嗓门儿叔叔!”小布头害怕地叫了一声,“啪”地一下摔到了大车上,刚好掉进两块车板中间,卡在缝儿里,动也不能动。
大嗓门儿叔叔站在大车上,只顾举着胳膊高兴地喊,根本没注意小布头。
小布头卡在缝儿里,鼻子挤得酸溜溜的,像吃了酸枣儿一样。
小布头等大嗓门儿叔叔把他取出来。可是大车才停下来,大嗓门儿叔叔就跳下去了。小布头卡在缝儿里干着急。他什么也看不见,只听见人们鼓掌,说话,搬东西。最后有一个人大声喊:“走哇,乡亲们,开联欢大会去呀!”
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人们都走了。小布头什么声音也听不见了。
小布头真后悔,他埋怨自己说:“我干嘛又那么胆小?真的,要是我勇敢一点儿,不怕那个‘砰,叭’,这会儿我就跟大伙儿一起去开联欢会了……”
嘘!有人走过来了。小布头竖起耳朵,只盼望能听到大嗓门儿叔叔的声音。
“再帮乡亲们运一车吧!昨天没送到的。今天顶好都能送到。”一个声音说。
“好咧!”另一声音回答。
两个声音都不是大嗓门儿叔叔。
“唉!”小布头叹了一口气。
大车“咕噜咕噜”拉到一个地方,又停下来了。过了一会儿,车板“丁丁冬冬”响起来,震得小布头脑袋瓜儿发晕。可是震一震也有好处。三震两震,小布头觉得鼻子不再挤得那么酸了。又三震两震,嘻!小布头从缝儿里给震出来了。
“这是怎么回事呀!”小布头吃力地爬起来看。
哎呀,不得了!不知多少红皮儿的大白薯,像雨点儿似的打过来,“丁丁冬冬”落在车板上。
“这回我要勇敢!”小布头说,“我不怕!就不怕,就不怕!”
一个大白薯打过来,擦过小布头身边。小布头躲也不躲,对大白薯叫着说:“我不怕!就不怕!叫你们看看,我勇敢不勇敢!”
大白薯可不管小布头勇敢不勇敢。一个大白薯直砸下来,把小布头砸了个大跟头。
大白薯一阵又一阵地落下来,不一会儿,把小布头给埋在底下了。还好,白薯和白薯中间还有点儿空隙。小布头虽然转不过身来,鼻子倒不再挨挤了。
大车动了。赶车的使劲甩了一下鞭子,高高兴兴地哼起来:
大车来回不停步!哎嗨哟!
跑了车站跑仓库。
拉来一车好机器,哎嗨哟!
又拉一车大白薯。
“好哇!”小布头生气地说,“我成了个大白薯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