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世纪的波斯地理书《世界境域志》记道,在巴尔喀什湖以北,今天称之为吉尔吉斯-哈萨克人的地区(即萨雷河、图尔盖河和恩巴河之间的草原上)居住着突厥各族:乌古思或称古兹,拜占庭编年史称为奥佐伊人。语言学家们把这些古兹人,连同鄂毕河或叶尼塞河中游一带的基马克人和后来迁往南俄的原钦察人,以及今天的吉尔吉斯人一起列为一群特殊的突厥人,他们与其他突厥人的区别主要是在语音上,他们把原来发“y”的音变成了“j”(dj)音。自成吉思汗时代起,这些古兹人被称为土库曼人,即我们的突厥人。
11世纪的古兹人,像今天的土库曼人一样,形成了一个关系松散的、内部之间经常发生战争的部落群。在1025-1050年间,他们在南俄和伊朗寻求出路。大约是1054年,俄国编年史第一次提到他们在南俄罗斯出现。在另一支突厥人,即钦察人(属鄂毕河或额尔齐斯河中游的基马克人的一支)的驱赶下,这些乌泽人(拜占庭人称他们为奥佐伊),一直远徙到多瑙河下游,并越过该河入侵巴尔干地区,最后他们在巴尔干被击溃(1065年)。而朝另一个方向迁移的另一支古兹部落(即塞尔柱克人)交了好运:他们征服了波斯和小亚细亚。
与塞尔柱克人同名的英雄塞尔柱克(更恰当地称呼是Seljuk,或Saljuk)的父亲名叫杜卡克,浑名为帖木耳雅里赫(即铁弓)。杜卡克或者是古兹乞尼黑部的一位酋长,或者是该部中杰出人物。985年前,塞尔柱克及其部落从古兹主体中分离出来,在锡尔河下游右岸,今波罗威斯克附近(今克孜勒奥尔达)的真德方向扎营。塞尔柱克诸子之名——米凯尔(Mika’il),穆萨(Musa)和伊斯莱尔(Isra’il)——使某些人得出他信奉了聂思托里安教的结论。这种假设是没有根据的,因为圣经上的这些名字也是穆斯林的名字;很可能塞尔柱克氏族在定居于萨曼王朝统治下的河中边境地区时,被迫放弃了突厥-蒙古族的古老的萨满教而皈依了伊斯兰教。
这一时期,河中地区伊朗人的萨曼王朝在抵制伊塞克湖和喀什噶尔的哈拉汗朝的入侵中经历了很大的困难。塞尔柱克人明智地与伊朗王公站在一起,反对他们的亲属。然而,正如巴托尔德所指出,这些古兹人——他们几乎是刚从萨雷河和伊尔吉兹河草原上出来,是来自异教地区——必定比哈拉汗朝人更加野蛮,哈拉汗朝人追随伊斯兰教已经一个多世纪了,并且在西面的萨曼王朝和东面的回鹘人的双重影响下,已经变得比较开化。
萨曼王朝灭亡以后,当河中君主哈拉汗朝的突厥人和统治着呼罗珊的伽色尼王朝之间正在为继承萨曼王朝的遗产而争吵之时,塞尔柱克人以今天土库曼人的方式一步一步地向前推进,乱中获利,扎营于河中腹地。985年,他们的帐篷遍布布哈拉东北部。大约1025年,他们的一位首领阿尔斯兰(突厥名,意即狮子),即伊斯莱尔(他的穆斯林名),被尊称为叶护,作为地区哈拉汗朝统治者阿里特勤的辅助者反对伽色王朝的马赫穆德。马赫穆德俘虏了阿尔斯兰,并把他带到加兹尼,企图通过严格约束的办法使其部落中的其他人驯服。但是,这些游牧民的生活方式使他们能够逃脱定居民族所采取的任何措施。最后,伽色尼王朝被迫让阿里特勤成了河中的主人。阿里特勤一死(1032年),似乎直到最后仍忠实于阿里特勤的塞尔柱克人起来反对他的儿子们,并且从此以后他们为自己的利益而进行战争。他们的首领吐格利尔拜格、道特和拜格护(即叶护?)向伽色尼王朝苏丹马苏德索取呼罗珊的一些地区。当马苏德拒绝时,吐格利尔拜格强占了尼沙普尔(1038年8月),后来又使马苏德在莫夫附近的丹丹坎战役中遭到惨败(1040年5月22日),该战役之后,伽色尼王朝的统治者被迫退回阿富汗地区,将整个呼罗珊让给了塞尔柱克的子孙们。
塞尔柱克人——是一支缺乏传统和在新近接受伊斯兰教的诸氏族中最不开化的部落——只是由于一次意外的成功,他们成了东伊朗的主人。如果这支部落不是由一些明智的首领们统率的话,那么,他们获得的意想不到的好运对文明世界来说可能是一场灾难,这些首领们本能地意识到阿拉伯-伊朗文化的优越,他们不是破坏它,而是把自己看成它的捍卫者。一进入尼沙普尔,吐格利尔拜格就要求以他的名字诵读胡特巴,并宣布要遵守穆斯林制度。塞尔柱克人的征服仍以草原游牧民的方式进行。每个家族成员都为自己去掠取战利品。吐格利尔拜格的兄弟查基尔拜格、堂兄弟库吐尔米希和表兄弟易不拉欣·伊本·伊纳尔都是如此,但同时他们仍然承认吐格利尔拜格的最高权威。例如,查基尔拜格在1042至1043年占领花刺子模(希瓦)。易不拉欣·伊本·伊纳尔定居在刺夷,但由于游牧民的作风再次占上风,他的军队在刺夷犯下了一些暴行,以致吐格利尔拜格对他加以干涉,去恢复那里的秩序。当吐格利尔拜格更深入阿拉伯-波斯世界时,他从这些古文明地区的行政管理的意识中获得越来越多的利益,它们使他从一个部落联盟的首领逐渐变成为一个国家的领导人,使他变成为一位正规的和绝对的统治者,保证了他对他的亲属们,即其他部落酋长们的支配地位。
西波斯长期由纯波斯人的布威王朝(932-1055年)统治。布威王朝确实是真正的波斯王朝,以致它仍信奉该地区内持异议的穆斯林教义,即十叶派,而不顾布威王是以与巴格达的逊尼派哈里发并行的埃米尔-乌尔-乌马拉的身份行使统治这一事实,他们使巴格达的哈里发处于无权地位,并以宫廷侍长的身份代他们行使大权。但是,布威王朝在11世纪处于衰落之中。1029年,加兹尼的马赫穆德从他们手中夺取了伊刺克·阿只迷的大部分地区,在塞尔柱克人入侵时,布威朝的末代君主库思老·卑路支·拉希姆(1048-1055年在位)在埃米尔-乌尔-乌马拉的称号下,仍然占有巴格达、伊拉克阿拉比、设拉子和法尔斯,而他的一个兄弟占有起儿漫。奇怪的是,11世纪,即突厥人入侵前夕的这位波斯王朝的末代君主的名字竟然包含着萨珊波斯的两位伟大君主的名字。
吐格利尔拜格日后在征服伊刺克·阿只迷时,尽管该地区一片混乱,然而他的乌古思游牧民们不知道如何占领域市,伊斯法罕坚持抵抗了一年,后因饥荒而降(1051年)。吐格利尔拜格被定居生活所吸引,以伊斯法罕为都城。在政治瓦解、封建分裂、知识混乱之中,这位突厥人,尽管粗野,但他代表了某种秩序,人们无疑地很少后悔接受了这种秩序。1054年,阿塞拜疆地区(大不里土、刚加等地)的君主们向吐格利尔拜格表示效忠。阿拔斯哈里发阿尔·哈伊木和哈里发的卫队司令贝撒希瑞亲自召吐格利尔拜格到巴格达,他们都希望摆脱布威王朝的束缚。利用这些矛盾冲突,吐格利尔拜格于1055年进入巴格达,推翻了布威王朝末代君主库思老·卑路支。
1058年,哈里发承认吐格利尔拜格是他世俗权力的代理人,并赐予东方和西方之王的称号,由此认可了这一既成事实。在获得这种空前未有的荣誉时,吐格利尔拜格不得不对付他的表兄易不拉欣·伊本·伊纳尔的反叛活动,伊纳尔与贝撒希瑞结成同盟。贝撒希瑞利用塞尔柱克人之间的这场战争,在短期内曾重占巴格达,他在巴格达宣布阿尔·哈伊木哈里发垮台(他认为哈里发对塞尔柱克人太友善了),并成了十叶派伊斯兰教的支持者(1058年12月)。面对这一危险,吐格利尔拜格表现得冷静和果断。他首先转过来对付易不拉欣·伊本·伊纳尔,在刺夷附近打败了他,并将他处死;然后在巴格达城前打败和杀死贝撒希瑞,胜利地把哈里发拥回都城(1060年初)。于是,乌古思部落联盟中的这位小酋长不仅使他的部落、氏族和家族纳入了一定的纪律和取得了一个正规政府的领导地位,而且还被承认是阿拉伯哈里发国的正式代表。更了不起的是,他作为哈里发的救星和光复者而赢得了逊尼派——即伊斯兰教正统派——的喝彩。
于是,突厥的苏丹国代替了波斯的埃米尔国成为阿拉伯哈里发世俗权力的代表。这是持续时间较长的代替,因为尽管突厥人新近才皈依伊斯兰教,然而他们与持伊斯兰教异端的伊朗人不同,他们有幸信仰正统教派。并不是说他们是狂热的信徒。最初的几位塞尔柱克苏丹都是异教叶护家族的后代,他们太粗野而不可能接受这些思想。但是,当他们企图征服西方时,他们发现这种意识形态可以利用,使以往的突厥扩张在伊斯兰教圣战的幌子下成为正当的行为。
由于西亚社会财力耗尽,突厥人几乎没有进行战争,甚至没有使用过多的暴力,就把他们的帝国强加于阿拉伯人的帝国之上。他们没有摧毁阿拉伯帝国,而是对它加以补充,注以新的活力,于是,他们自己帝国的存在就是正当和合法的了。
吐格利尔拜格的侄子和继承者阿尔普·阿尔斯兰·伊本·查基尔拜格(1063-1072年在位)从即位起,就面临着废除氏族内部不守法习惯的任务,氏族成员们对于把他们组织在一个正规国家之中显然极为不满。因此,阿尔普·阿可尔斯兰不得不打败并杀死他的堂兄库吐尔米希(1063-1064年);阿尔斯兰还打败了想在起儿漫起兵叛乱的叔叔喀乌德。阿尔斯兰赦免了他(1064年)。在西方,他使阿勒颇的米尔达西王朝臣服(1070年)。使他名垂伊斯兰教史册的最伟大的事件是1071年8月19日在亚美尼亚的曼吉克特战役中,他打败和俘虏了拜占庭皇帝罗曼努斯·狄根尼斯。这是一件具有历史意义的大事,从长远的观点来看,它确保了突厥人对安纳托利亚的征服。然而,这一战役在当时只不过是打上了塞尔柱克人征服亚美尼亚的印记而已。阿尔普·阿尔斯兰对他的俘虏拜占庭皇帝表示出骑士风度,很快给予他自由。在处理内部事务上,这位“没有受过教育的、很可能是无知的”乌古思首领十分明智地把行政管理交给他的波斯首相尼查姆·乌尔·莫尔克。
阿尔普·阿尔斯兰之子、继承者苏丹马立克沙赫(1072-1092年在位)在其父去世时年仅17岁。他的第一次战争是对付河中哈拉汗朝的统治者沙姆斯·乌尔·莫尔克,沙姆斯趁塞尔柱克帝国统治者易人之机入侵呼罗珊东部,占领巴尔赫。当马立克沙赫逼近撒马尔罕时,哈拉汗朝统治者要求和谈,并成为马立克沙赫的属臣。马立克沙赫犯了一个乌古思人常犯的错误,他把巴尔赫交给他的弟弟塔卡什,塔卡什到适当的时候便起来反叛马立克沙赫。苏丹被迫发动了两次远征讨伐他,最后,他派人把弟弟的眼睛挖掉(1084年)。马立克沙赫的叔叔喀乌德也在起儿漫起兵反叛,马立克沙赫也对他发动了战争,打败并绞死了他(1078年)。
这些事件表明,尽管有莫尔克的英明管理,然而,马立克沙赫在引导以他为军事首领的乌古思部落去接受一个以他为苏丹的阿拉伯-波斯国家的体制的过程中碰到了很多困难。莫尔克和波斯的官僚机构都力求使土库曼部落联盟的作用降到以往突厥卫队(即在原哈里发和布威朝埃米尔统治之下的10世纪的马木路克)的范围内,然而,要使新苏丹的不安分的同胞们服从命令和要使这些野蛮的游牧民固着于土地上都是十分棘手的任务。要把塞尔柱克帝国的冒险置于一个固定的基础之上,以及把波斯人的定居生活方式强加于这些以往的游牧民,由此使塞尔柱克帝国成为传统式的波斯帝国,在这件事上,只有苏丹一人与莫尔克的看法一致。在马立克沙赫的都城伊斯法罕的豪华宫廷中,马立克沙赫本人就乐于表面上仍延续古代伊朗沙赫们的世系。
正如我们已经看到的,在东北方,为了反对哈拉汗朝,马立克沙赫第二次远征河中,攻击沙姆斯·乌尔·莫尔克的侄儿、继承者阿黑马德(108年)。他监禁了阿黑马德,但是后来又把他作为自己的属臣派往撒马尔罕。在西方,也是在马立克沙赫统治时期,他的堂兄弟塞尔柱克幼支苏里曼·伊本·库吐米施不受他的控制,约于1081年在小亚细亚的尼西亚驻扎下来,这对拜占庭人很不利,他们在内战中却轻率地向苏里曼求援。这是塞尔柱克的罗姆苏丹国的起源,罗姆苏丹国存在的时间是1081年至1302年,它先后以尼西亚(1081-1097年)和伊康(1097-1302年)为都。
塞尔柱克国作为一个定居政权只控制了波斯。在小亚细亚(小亚细亚于1080年已经遭到入侵)的原拜占庭疆域内,独立的古兹部落联盟在那里很活跃。他们或者是由像苏里曼那样的塞尔柱克幼支统率着,或者是由来历不明的突厥酋长统率着。正像卡帕多细亚的丹尼什门德王朝的埃米尔们一样,他们显然是从1084年起开始统治着锡瓦斯和凯撒里亚的。随着这些流浪部落的不断移动,上述古文明地区以吉尔吉斯草原上的方式被分割了。正如巴托尔德在总结这些事件时正确地指出的那样:“古兹或土库曼人的行为,部分像独立的匪徒,部分是在其诸王(塞尔柱克人)的统率下进行的,他们的足迹遍布从中国的突厥斯坦到埃及和拜占庭边境之间的所有国家。”巴托尔德又补充道,为了避开“他们流浪的兄弟们”(还没有组织起来的古兹部落),防止他们蹂躏富饶的伊朗领土,塞尔柱克苏丹显然是选择把他们安置在苏丹国边境的小亚细亚一带。这一事实解释了为什么波斯本土避开了突厥化而安纳托利亚却成了第二个突厥斯坦。
酋长们为获得战利品而战。苏里曼·伊本·库吐米施占领了小亚细亚的大片地区之后,袭击了叙利亚(1086年)。他在叙利亚与马立克沙赫的弟弟突吐施发生冲突,突吐施于1079年在大马士革为自己辟有一块封地。双方在阿勒颇附近为夺取该城打了一大仗。苏里曼被杀,突吐施将阿勒颇并入大马士革(1086年)。同年,正当突吐施在阿勒颇筹建一个独立的塞尔柱克王国时,他的哥哥、苏丹马立克沙赫出现在叙利亚,他强迫突吐施退回大马士革,并在阿勒颇举行了觐见礼,对他的酋长们的封地作了全面的重新分配(1087年)。
总的来说,马立克沙赫像其先辈们一样,一生致力于使突厥对西部领土的征服合法化。这种征服往往采取以下形式,即一小股乌古思人群进入叙利亚周围的鄂克里德朝(或称法提玛朝)境内,或者是进入小亚细亚的希腊境内——就好像是在他们游牧的迁徙中碰巧使他们进入这些地区一样;或者是利用拜占庭帝国或阿拉伯帝国的内乱,采取入侵的形式。在波斯,统一局面得以维持完全是由于莫尔克宰相实行的阿拉伯-波斯的行政管理,在东方和叙利亚,仅仅是由于马立克沙赫的黩武政治。在小亚细亚,则二者都鞭长莫及,乌古思人的无政府状况盛行。
当马立克沙赫于1092年去世时(他的大臣莫尔克在他之前就去世了),各地处于无政府状态。马立克沙赫的长子巴尔基雅鲁克(1093-1104年)面临所有亲属的反叛。在此期间,他的叔叔突吐施已经把阿勒颇并入大马士革领地,并且企图从他的手中夺取波斯,但是,突吐施于1095年2月26日在刺夷附近兵败被杀。巴尔基雅鲁克统治的余下时期是在对付他自己的兄弟们的各次战争中度过的,最后他被迫与他们瓜分了波斯。从此,塞尔柱克领地以分裂为三部分的状况长期存在:波斯的苏丹国归巴尔基雅鲁克及其兄弟们;阿勒颇和大马士革的王国归突吐施的儿子们;小亚细亚苏丹国归苏里曼的儿子凯佐尔·阿尔斯兰。
这三部分领地的命运很不一样。叙利亚的塞尔柱克王国(阿勒颇和大马士革)迅速地呈现出阿拉伯特征。突吐施家族的这两个塞尔柱克王朝不久就被他们自己的马木路克(也是突厥人,他们的历史在此不可能细谈)消灭了。另一方面,小亚细亚的塞尔柱克苏丹国延续了整整两个世纪。它的成就是维护了持久的秩序。因为正是从这个王国中,有朝一日产生了土耳其人的历史。在波斯,尽管形成了突厥中心地区(在呼罗珊、阿塞拜疆和哈马丹附近),但正如我们将要看到的那样,其居民基本上仍是伊朗人。在叙利亚,突厥人由于太分散(安条充周围和亚历山大里亚例外)而不可能侵犯阿拉伯大部分地区。
然而,在小亚细亚,突厥人随之进行的不仅是政治征服,而且还有效地利用了这儿的土地。土库曼牧民在此取代了拜占庭农民,因为按安纳托利亚高原的高度、气候环境和植物,它形成了中亚草原的延续地带。斯特拉波就把利考尼亚(今科尼亚地区)描写成一片草原。这块土地与来自吉尔吉斯的游牧民之间有着自然的联系。他们定居在这里是因为他们感到很习惯。他们在不知不觉中促使耕地变成了牧场,难道人们(像一些人那样)应该为此而进一步地指责他们吗?来自威海荒凉之地的古兹人占领了卡帕多细亚和弗里吉亚的这些古老的行省可能给予这些地区的不仅是突厥的,而且还有类似于草原的特征。当突厥人及奥斯曼人把他们的征服延伸到色雷斯时,草原没有随之而去吧?我们在那儿,就在亚德里亚堡的大门边,没有发现草原的特征、即未耕土地和骆驼群吧?事实上,刚才引用的斯特拉波的陈述证明了塔塔湖盆地在塞硫古王朝、阿塔鲁王朝和罗马人时代就已经是半沙漠的草原地区。然而色雷斯的荒凉面貌主要是由于它长期充当战场所致。
为了描写这幅图画,让我们作以下补充,即安纳托利亚的突厥化与其说是塞尔柱克王朝本身的作用不如说是地区埃米尔和土库曼诸氏族的作用,他们对塞尔柱克王朝的命令并非不折不扣地服从。例如,从文化的角度来看,安纳托利亚的塞尔柱克人明显地希望像他们在波斯的同族人一样伊朗化。由于当时西亚没有突厥书面语言,塞尔柱克人的科尼亚宫廷使用波斯语作为它的官方语言(一直使用到1275年)。因此,12和13世纪塞尔柱克时期的土耳其表明是在土库曼基础之上的波斯文化层。正像在波兰和匈牙利说拉丁语一样,在这些凯·库思老人和凯·库巴德人中说波斯语,尤其是写波斯文。但这多少有些人为的外表欺骗不了我们,也不会使我们看不见古兹部落给卡帕多细亚、弗里吉亚和加拉太带来的根本的突厥变化。
正如我们谈到的那样,伊朗情况则不同,因为伊朗文明和种族特征都太强而不可能接受任何深刻的突厥影响。相反,正是这些突厥入侵者逐渐地伊朗化:他们的王室几乎立刻就伊朗化了,其军队则在几代之后才伊朗化。但是,从政治上来看,伊朗从此失去了防御,整个草原地区的游牧民像洪水般地涌入。1040年一1055年的塞尔柱克征服为游牧民打开了伊朗的大门。塞尔柱克的统治者们在成为泛伊斯兰社会的苏丹——阿拉伯人的“酋长”和波斯的“沙赫”——之后徒劳地企图随身关上这些大门,插上门栓,封锁道路,阻止效法于他们的、也要作同样冒险的中亚突厥-蒙古各部落的进入。已经成为波斯人的塞尔柱克人将不能有效地保卫波斯免受那些仍然是突厥人的突厥人的入侵。尽管他们有这种愿望,尽管他们也有阿姆河岸的“莱茵防线”,然而,他们只不过是在不知不觉中充当了花刺子模国、成吉思汗朝和帖木耳朝各次入侵的军需官而已。
他们想要恢复萨珊波斯国,或者是9世纪阿拔斯帝国组成的“新萨珊型”的坚实机构的愿望失败了,其原因必须在王室内部发生的、不可平息的混乱中去寻找,内乱是土库曼人的历史遗产。尽管某位吐格利尔拜格,或者是某位马立克沙赫个人获得了成功,但事实证明塞尔柱克人不能永久地接受阿拉伯-波斯的国家概念;正像加洛林人最终不能接受罗马国家的概念一样,尽管查理曼才华横溢。
巴尔基雅鲁克之弟、继承者穆罕默德(1105-1118年在位)苏丹发现他在勉力对付阿拉伯哈里发暗中进行的反叛。由于哈里发们坚持要摆脱苏丹们的政治监护,伊斯法罕的塞尔柱克宫廷与巴格达的阿拔斯朝宫廷之间表面上亲近的关系,现在变得尖锐了。12世纪后半期哈里发们在这一斗争中胜利,至少是就他们在伊拉克阿拉比的世俗小领地而言。这标志着突厥苏丹国与阿拉伯哈里发之间逐渐扩大的分裂,吐格利尔拜格曾自称已经与哈里发结成了牢不可破的团结。在后继的两位塞尔柱克苏丹,即马赫穆德·伊本·穆罕默德(1118-1131年在位)和马苏德(1133-1152年在位)的统治下(他们处于国内战乱期间),这种关系的衰退变得更加严重了,这些苏丹一般是住在哈马丹,除了伊刺克·阿只迷外几乎没有其他地盘。其余行省——阿塞拜疆、摩苏尔、法尔斯等等——已经处于突厥军人和被称为阿塔卑(高级官员)的世袭封建主的统治之下。其中阿塞拜疆的阿塔卑最后成了末代塞尔柱克君主的宫廷侍长。阿塞拜疆的阿塔卑的情形就是这样,如伊尔弟吉兹(死于1172年)及其子阿塔卑帕烈文(死于1186年),前者为苏丹阿尔斯兰·沙赫(1161-1175年在位)服务,后者为吐格利尔三世(1175-1194年在位)服务。当吐格利尔三世企图获得独立时,被帕烈文的弟弟、继承者阿塔卑凯佐尔·阿尔斯兰(1190年)监禁。直到凯佐尔·阿尔斯兰死(1190年)后,吐格利尔三世最后才在他的伊刺克·阿只迷的王室领地上重新获得独立,在他身上燃烧着11世纪的伟大的塞尔柱克人的某种热情。但这一姗姗来迟的迟的、相当地区性的塞尔柱克王朝的恢复也是短时的。1194年,吐格利尔三世屈服于花刺子模突厥人的攻击,花刺于模突厥人注定最终将继承塞尔柱克人在中东的帝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