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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名人的事迹和品德播传于后世,这是前代流行的风气:到了我们这个时代,虽然对于当世人物漠不关心,但是,一旦遇到有些人的德业弘伟,使得愚陋和嫉妒的浇风薄俗不能不为之屈服的时候,这种写傅的风气毕竟也还不致完全泯灭,至于那种愚陋和嫉妒的习气,实在是大小国家的通病。在前代,正因为那些值得纪述的事迹,其行事多出乎自然,而且也比较光明磊落,所以才能使一些大手笔流传下许多德音的纪录。那些作家没有偏祖附和或别有用心的动机,他们只求无愧于自己的良心:甚至有些人认为记述自己的生平也算不得是僭妄自大,而是出于自重自敬。茹提里乌[1]和斯考茹斯[2]都曾写过自傅,但是并没有损害他们的信誉,也没有引起旁人的轻蔑。在最容易产生美德的年代里,美德才最能为人们所尊重,信非虚语。然而,在今天,纵使我要写的这位人物的生平已成过去,我也得要请求世人的宽恕;如果我怀有詈辱攻讦的目的,那反而倒不必请求宽恕了。在我们这个时代中:风气之浊如此,对美德之存冷诮如此[3]。
[1] 茹提里乌(Rutilius Rufus,p.):罗马政治家和演说家。公元前111年任大法官,105年任执政官,95年任亚细亚总督。因严惩包税人的贪污行为而遭人谄害,于公元前92年被放逐出罗马。他曾用希腊文写过罗马史和自传。
[2] 斯考茹斯(MarcusAeniliusScaurus)(公元前163—88年):罗马政治家。有演说辞流传于后世,但找不到他写自传的事实。他的儿子与他同名,但也没有写自传的事,而且政绩颇劣。塔西佗所指的应当是前者。
[3] 根据楼布古典丛书哈吞氏英译本(以下均简称哈氏英译本),该句拉丁原文为(quam non
petissem incusaturus, tam saeva et infesta virtutibus tempora”,..
但比尔努的法文译本(以下简称比氏法译本)所根据的拉丁原本,将逗点放在petissem之后而在incusaturus之前,其意又当为“如果我的目的在于詈骂这个如此仇视和伤害美德的时代,那倒不必请求宽恕了”。车迟和布洛居札布二氏的英译本(以下均简称车布二氏英译本)的译法正是这样,也许他们所根据的拉丁原本和比氏法译本相同。但是,哈氏英译本的原文比较可靠;而且从文又上说,哈氏的译法较好,所以我们现在仍根据哈氏英译本。
2
据说茹斯替古斯·阿茹勒努斯(Rusticus Arnlenus)[4]就因为称颂特拉萨·拜图斯(Paetils)[5]、赫伦尼乌·塞内契阿(Herennius
Thraseera Seneclo)[6]就因为称颂赫尔维底乌·普果斯古斯(He1- vediusPriscus)[7]而被处死,不仅这两位作者身罹极刑,而且他们所写的书也同时遭祸:我们大手笔的传世之作,竟委诸刑吏之手,而在公所的庭院里付之一炬。毫无疑问,他们设想:人民之声、元老院的自由和人类的良心都会被这把火烧得干干净净。为了使任何地方都不可能有美德的纪录呈现于人们眼前,所以才连那些专心研究哲学的人们都得被放逐于外,一切自由的文明都得摒弃。的确,我们已经充分证明了我们的柔顺屈服:如果说我们的先人亲眼见过极度放纵的自由,那么,我们真是处在极度奴役之下。我们的“告密人”已经连我们说话和听话的权利都给剥夺掉了:如果健忘能够像沉默一般的容易,那么,我们会把记忆和语言都同样地抛掉。
[4]
茹斯替古斯·阿茹勒努斯:罗马政治家,共和派人。公元66年任保民官。他是拜图斯的弟子,因为给拜图斯作传而于94年被多米先害死,他所写的传记也被焚毁,参看本传第45节。
[5]
特拉萨·拜图斯:著名的罗马元老院议员和斯多噶派哲学家。他因得罪暴君尼罗而于公元66年被处死。他的女儿嫁给普累斯古斯。
[6]
赫伦尼乌·塞内契阿:出生于西班牙,在多米先朝任税务使之职,共和派人。他曾接受普累斯古斯寡妻樊尼雅(Fannia)的请求而替普累斯古斯作诔辞,因此被多米先处死。
[7]
赫尔稚底房·普累斯古斯:罗马政治家,共和派人。因受其岳父拜图斯的影响而信仰斯多噶派哲学。公元66年,尼罗将拜图斯处死,将普累斯古斯放逐出意大利。公元68年始被加尔巴召回,但后来为魏斯巴兴所杀。
3
到了今天,我们的元气终于又开始恢复了。不过,虽然在这个幸福时代的开端,纳尔瓦(Nerva)就着手把威权和自由这两个长期不能并容的观念结合起来;虽然图拉真(TraJan)现在又在继续不断地增进着时代的幸福;虽然大家现在不仅企望着、呈请着公共安全,而且公共安全也有了实现的保障:然而,由于人类天性怯懦,所以,尽丧元气很容易,而恢复元气的效验却很迟缓。正像人的身体发育缓慢而衰朽迅速一样,使人的精神和热心沮丧,要比使它们复元振作容易得多:何况,无精打彩这种现象本身就含有一种神秘的魅力,所以,我们虽然起初憎恶死气沉沉,久而久之,我们却会对它恋恋不舍了。唉!十五年之久,在人的一生中不为短矣,我们中间有不少的人就在这十五年之中因事故和变化而折杀了:还有那些最有才能的人都死于皇帝的暴力之下;而少数至今犹健在者不仅比起他们的朋友们算是寿命较长,就是对他们自己而言,也该算是命数应尽而侥幸延年了,他们葬送了十五年的青春,在十五年之中,成年者已老,老年者已衰朽不堪,而他们却都不曾张过嘴唇。我打算纪载我们早先那种受奴役的状况,并证实我们目前的幸福,纵然我的辞令纯拙,亦无所悔。同时,这本书是写来替我的岳父阿古利可拉作辩护的:这种勉尽孝恩的借口即使不能使本书获得嘉誉,也庶几可以便它幸免于咎责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