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很长一段时间塞里蒙什么都没觉察,却首先观察到头顶上的天空里,悬挂着某种巨大而微黄的东西。
  这是一颗巨大而耀眼的金灿灿的球体。球体的光直射着他的眼睛,光波里散发出炽热,无法让他多瞧一眼。
  他蹲伏着缩成一团,头朝下,用双手蒙住眼睛,以免受到头顶上直泻而下的灼热强光的伤害。他感到纳闷:到底是什么能使它悬挂在天空呢?为何不掉下来呢?
  "如果掉下来的话,"他想,"它会掉在我身上。我能往哪里藏身呢?能保护自己吗?"他在原处蹲了好一阵,几乎不敢往下想。然后,他小心翼翼地把眼睛睁开一条缝。那巨大而耀眼的东西仍然悬挂在天际,巍然不动。它不会掉到他身上的。
  尽管炽热,他还是开始感到一阵寒颤。
  一股干燥的呛人的浓烟向他袭来。不远处,什么东西在烧着。
  是天空,他想,天空燃烧起来啦。
  金色的物体正在向地球放火。
  不,不,烟雾的产生还有另外一个原因。他马上想起来,要是能消除心里的阴霾该有多好啊。金色的物体并没有导致火灾,着火时它根本没到过这里,是其它那些物体,那些布满天空的寒光闪闪的白色物体,自始至终是它们在放出火焰……
  它们叫什么来着?星星,是的,他想。
  叫做星星。
  他一记起这点便又开始颤抖,一种无法抑制的痉挛性的颤抖。他想起了星星出现的时候曾是什么样的情景,他的大脑变得一片空白,肺部难以呼吸,灵魂深处发出了极其恐怖的尖叫声。
  但是,此时星星不见了。发光的金灿灿的东西已取而代之,高悬在空中。
  发亮的金灿灿的东西?
  奥纳斯,那是它的名字,奥纳斯太阳。六颗太阳中主要的太阳,是的,塞里蒙微笑起来。现在,这些东西开始向他卷土而来。奥纳斯,奥纳斯已经回来了,因此,即便某些地方似乎是着火了,地球也是安然无事的。六颗太阳?那么其余五颗在哪里呢?
  他甚至还记得它们的名字:多维姆,特雷,帕特鲁和塔诺,西撒。奥纳斯居第六位。他看见奥纳斯啦,对的,就在他头顶上空,好像填满了半个天空。其余的怎么样呢?他摆晃着身子,站了起来。对头顶上那颗炽热的金灿灿的东西,仍然感到心有余悸,心想,如果自己直往上站的话,会触及到它而被烧死的。不,不,那样想很荒谬,奥纳斯向来很友好,很和蔼。他微笑了。
  环顾四周,上面还有更多的太阳吗?
  的确有一颗,离这儿很远,显得很小,像曾经出现过的星星,也像头顶上这颗灼灼发热的球体一样。这一颗一点儿不令人害怕,只不过像一粒白色的圆点缀在天上,令人感到振奋呢。假如能摸着的话,它小得足以让他放在衣袋里。
  特雷,他想,这颗太阳叫特雷。那么,它的姊妹座帕特鲁就应该在附近的某个地方--
  是的,是的,那就是,悬在特雷左边天空的角落里。如果这颗是特雷的话,另一颗便是帕特鲁无疑了。
  噢,他自言自语道:叫什么名字并不重要,那一颗是哪一颗也不重要,反正是特雷和帕特鲁罢了。大的一颗是奥纳斯,眼下,另外三颗太阳一定在其它什么地方,因为我看不见他们。而我的名字--我叫什么来着--
  塞里蒙。
  是的,对,我是叫塞里蒙。
  可是,还有编号呢,他紧皱眉头站在那里,努力地思索着他一生中很熟悉的代号,是什么呢?是什么?
  762。
  对,我就是塞里蒙762。
  接着另一个更为复杂的思绪又滑进了他的脑海:我是萨罗市《纪事报》的塞里蒙762。
  虽然对他来说仍然充满了迷,但这无疑使他感觉好多了。
  萨罗市?《纪事报》?
  他几乎知道了那些字的含义。他单调地向自己重复着这个字,萨罗-萨罗-萨罗-市-市-市-记事报-记事报-记事报-萨罗市《纪事报》。
  也许我可以走动一下,他这样想道。他犹豫地向前跨了一步,又一步,再一步,他的双腿有些颤动。他环顾四周,意识到自己是在乡间某处一座小山坡上。他看见了左边不远处有条马路、灌木丛、树林和一小湖。有些灌木和树看上去已经长大成熟,部分枝叶被折断,一些枝条乱七八糟地悬挂着,另一些掉在了树下的地面上,似乎近来有巨人践踏过这片乡间土地。
  他的身后是一幢圆顶建筑,房顶的烟囱里冒着烟。建筑的表层好像被火烧过一样变得焦黑,虽然外层的石墙看上去有足够的耐火力。他看见建筑物的楼梯上,有几个人伸展四肢,躺在上面,像被丢弃的洋娃娃一样。另外一些人躺在灌木丛里,还有一些人躺在通往山下的小径上,其中有的虚弱地蠕动着,而大多数却一动不动。
  朝另外的方向看去,他看见了座落在地平线上的城市尖塔。浓浓的烟幕笼罩在城市上空。他眯缝着眼睛,想像那些能看得的见高大建筑物的窗户里正冒着火舌。然而,他心中的理智告诉他,他不可能在如此远的距离,看得如此的清楚,因为城市离这里有几英里远呢。
  他突然想起:萨罗城是《记事报》出版的地方,也是我工作和生活的地方。我是塞里蒙,对,就是萨罗市《记事报》的塞里蒙762。他像某些受伤的动物一样,想使自己摆脱身上的迷雾和麻木,他慢慢地左右摇着头。不能够正常地思维,不能够在自己的记忆中自由地搜寻,这真能把人给急疯。星星的亮光像一赌墙横在他心里,把他与自己的记忆隔离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