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5年第6期

序跋二则

作者:江晓原




  我和晓群兄的交往,已经有十多年了。
  我们的交往开始于二十世纪九十年代初。那时晓群编辑《国学丛书》,邀请国内有实力和潜质的中青年学者撰写,丛书问世之后,深为学界瞩目,旋即获中国图书奖一等奖。我也忝列丛书作者之一,在其中写了《天学真原》一书。此书原是率性之作,没想到问世之后,在国内及海外都颇邀虚誉,遂被同行视为我的“成名作”。晓群兄也对此书谬加称赏,使我深有知音之感。
  回忆起和晓群兄的交往,不免想起晓群兄曾说过我的一件轶事,我实有“冤枉”之处,要先借此辩白一番。
  先是晓群兄在《中国图书商报》上写“人书情未了”专栏,后来他将专栏文章结集,书名就叫《人书情未了》。他的专栏我很喜欢,每期都看,他知道后,就题赠我一册《人书情未了》。其中有二篇“我记得,这三篇文章或书”,说他回首多年的编辑工作,有令他印象最深刻的三篇文章或书,第一就是拙作《天学真原》,他说此后他自己的著述如《数术探秘》、《古数钩沉》等,都深受拙作影响,如此推许,诚令我感愧无已。不料晓群兄笔锋一转,接着写道:“记得一次开会,见到江晓原。我说,《天学真原》对我影响很大。他不无得意地说,很多青年学者都这样说。其实他仅长我一岁!”
  看来晓群兄以为我将他也看成“青年学者”了,这就是我的“冤枉”之处也——我当时的意思,其实并未将他包括在“青年学者”之列。因为我清楚地记得,当人们第一次给我介绍晓群兄时,他给我的印象是颇为严肃的、甚至是有点不苟言笑的中年人。事实上,我曾经以为他比我年长。此后我和晓群兄的交往,一直是在相互欣赏的过程中进行的。虽然因为我们都俗务缠身,越来越忙,平时很少见面,只是偶尔有电话或电子邮件的联系,但我们都会留意到对方在干些什么。
  1994年,晓群兄《数术探秘——数在中国古代的神秘意义》在三联书店出版,这是他颇为用力的一部重要著作。他在繁忙的编辑工作和管理工作之余,一直坚持读书、思考和写作,这使得他在中国众多的出版人中显得与众不同。
  我在出版界有许多老朋友,都是一些非常优秀的出版人。优秀的出版人通常都具有很好的鉴赏能力,以及与学者对话的能力。晓群兄的鉴赏能力自不用说,从他组织、策划了那么多好书,就可想而知了。而能够组织、策划成功那么多的好书,没有良好的与学者对话的能力是无法想象的。但是晓群兄似乎不止于此,他还有更多的追求——学术追求。
  这种追求,晓群兄将它描述成“一股血气的喷涌”,“一个在众多专家围困下的小编辑试图证明点什么的学术冲动”。这两句话,仔细品味,对于一个出版人来说似乎是有点突兀的——为什么要“血气喷涌”呢?为什么会有被“围困”的感觉呢?我的理解,是因为晓群兄一直有着他自己的学术之梦。
  也许,许多今日的出版人都曾经有过自己的学术之梦,但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已”,正如晓群兄所说:“编书的乐趣逐渐吞噬了我的身心,……我几乎将自己的全部精力都倾注在出版上,或者荒废在许多无聊的事务中。”然而,那么多年来,晓群兄却始终不忘记他的学术之梦,始终在他选定的数术之学这一领域内耕耘着(尽管他自谦为“学术票友”)。在我的众多出版人朋友中,晓群兄恐怕是追求学术之梦最为执着的,也是成果最为丰硕的。他的《数术探秘》《古数钩沉》等多种著述,《数术探秘》已经出版的韩文版,当然还包括本书,都可以证明这一点。在这一点上,以我之孤陋寡闻,以为晓群兄或许已可步武前辈如钟叔河者矣。
  晓群兄是爱书之人。二十年来,他编书、著书、藏书、读书、评书(比如他在《读书》杂志上发表过拙作《天学真原》的书评),皆有丰硕而不同凡响的成果。
  即以编书言之,当年《国学丛书》,不过发轫之始,此后迭有重大项目问世,如《李俨钱宝琮科学史全集》《傅雷全集》《牛津精选》《新世纪万有文库》《书趣文丛》等等,指不胜屈。其中《李俨钱宝琮科学史全集》我感触尤深,此书卷帙浩繁,凡10巨册,为科学史方面重要史料,晓群兄主持出版此书,科学史界咸称颂之,以为功德无量。此书晓群兄曾赐赠我一套,后来沈昌文先生又慨然赐赠一套,我乃一置寒斋,一置科学史系办公室,至今本系博士、硕士研究生频繁借阅不绝,晓群兄及沈公之嘉惠后学,诚令人感念无已!
  关于晓群兄编书方面的重大成果,还有一样不可不多说几句,即著名的《万象》杂志。《万象》创刊于1998年,至今已经出版7年,成为国内独树一帜的文化杂志。近见报刊报导,谓沈昌文先生对记者言,他如今关注《万象》胜于关注《读书》,足见《万象》这些年来所获成就。《万象》原是旧上海的文化杂志,久负盛名,新的《万象》在很大程度上秉持了昔日的风格、旨趣,她是一本非常“上海”的杂志,但令人惊奇的是,她竟是由辽宁教育出版社在沈阳出版的!此一明显的反、差,足证晓群兄眼界之宽阔、趣味之多元;而《万象》的成功,又足证晓群兄眼光之过人。
  关于晓群兄的藏书、读书,姑以一件轶事窥其一斑。记得去年我在哈尔滨参加国际会议,回程道出沈阳,往访晓群。他领我参观他的藏书,但见群书满架,观之不尽,晓群兄方指点议论中,电话响起,晓群往桌前接听,身形隐入其办公桌上书丛,我忽然想起了辽宁教育出版社的徽标——脉望。“脉望”的出典,想来这里不必饶舌了——愿意读本书的读者,十九已经知道。简捷言之,脉望者,书虫也。那时我望见晓群兄隐人书丛后面接听电话,忽起联想,觉得晓群兄者,就是一已食“神仙”字样之脉望也!这番联想,虽然有点摘笑色彩,但确实毫无对晓群兄取笑之意——因为我自己也是书虫,怎会取笑同类?只因“同声相应,同气相求”也。
  晓群兄好读书,勤而弗懈,锲而不舍,有所得,有所感,辄发为文字。对于他的这份执着及勤奋,我常感自愧弗如。今者晓群兄又一力作《数与数术札记》付梓在即,我有幸先睹为快,研读之下,感到本书之学术路径,或许可得而言。
  上篇“读经纪数略”,是晓群兄研读十三经时的札记。此种札记之法,远者可上溯到宋代学人,稍近也能依稀想见顾炎武《日知录》的身影。然而札记之法虽同,记何内容,如何记法,则因人而异矣。晓群兄原是学数学出身,又多年博览群书,则其读经之际,所见所想自有其别具手眼处。
  下篇“数的分析与思考”,则是晓群兄以其多年对数术之学的研究为基础,对中国传统中的这一神秘文化现象所作的深入分析。但晓群兄的论述又不局限于中国古代典籍,而是出入于中国与西方、古代与现代;真可谓神游万里,思接千年。作者议论之中,迭呈新见;读者披阅之际,时有会心。
  本书付梓之前,晓群兄征序于我。我虽对数术之学并无深入研究,但窃思若能略述与晓群兄交谊由来;以及我所感知的他的学术之梦,对于读者领略本书风貌,了解本书价值,或许也不无些微帮助?因此不揣冒昧,为短序如上。同时,这也是此一脉望对彼一脉望一番殷殷之意也。
  
  《12宫与28宿——世界历史上的星占学》新版后记
  
  这本初版到现在,转眼之间,已经十年了。
  在写这本书之前,我刚刚完成了一本专门分析研究中国古代星占学的《星占学与传统文化》(上海古籍出版社,1992年10月第1版)。在那本小书中,我对中国古代星占学的基本文献作了类型分析,包括天象、占辞、占例等等,并分析了星占学在古代政治运作中的角色和功能。十几年来,倒也未见相同类型的作品问世——谈论中国古代星占学的书当然有,但未见像抽作中那样做的,所以那本小书最近也出了新版(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4年10月新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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