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6年第1期

十年磨一剑 霜刃始出匣

作者:林 琦




  赫德逊在其名著《欧洲与中国》中曾经提到,在十四世纪初期,中国和欧洲的交往越过了商人之间进行贸易的门槛,而开辟绕过非洲到达印度和中国航线这一决定性一步的是葡萄牙人。与他们的先驱热那亚商人不同的是,葡萄牙冒险家代表的是一个民族国家和皇室垄断。这也是西方近代民族国家与中国交往之始。(《欧洲与中国》,中华书局1995年版,第11页)但相对于中英、中法、中德、中意、中俄等关系史,中葡500年的关系史之研究似乎很少进入人们的视线,中外均无全面梳理和研究中葡政治外交关系历史的专著,少量涉及的也是围绕澳门;这种局面终因黄庆华先生的《中葡关系史(1513~1999)》出版而得以改变,这部作为中国社会科学院重大课题的专著,为中国与欧洲近代列强的关系研究,补上了非常重要的一章。
  中葡关系史仅仅是中外关系历史的一小部分,如果不是澳门回归的缘故,它很难引起中国学术界,特别是史学界的重视,至少还要继续遭受冷落。然而,它毕竟是中国历史长河中有关中外关系的一个组成部分。而且,中国同西方近代国家关系的发轫,恰恰是在十五世纪末葡萄牙人开辟了东西方海上通道之后不久;而近代意义上的中西国家关系,也正是在中葡关系的基础上得以较早地建立、发展并演变至今的。我们可以说,葡萄牙与中国的关系史在实质上却是中国与近代欧洲国家关系史的开篇,是没有理由被忽略的。
  无庸讳言,中葡关系史研究,在中国确实很难展开和深入。首先,在众多从事国际关系研究的学者看来,葡萄牙不过是“蕞尔小国”,在中外关系史上“无足轻重”;其次,语言障碍及资料阙如,是横亘在前的一大困难,令人望而却步;再次,社会转型时期知识生产中的急功近利的现象,又是现实生活中大多数学者难以摆脱的一个困扰。因此,一个追名逐利、不把治学放在首位的人,是不会甘愿花费如此多的时间和精力,潜心这种结果很可能是事倍功半的研究。
  几年以来,黄庆华一直深居简出,一次偶然见面,才知道他在研究中葡关系暨澳门历史,并在撰写一部通史性的著作。我对此比较感兴趣,遂不时了解他研究、著述、出版等进展情况。中葡关系暨澳门史研究,是中外史学界几乎无人问津的课题,中国人大都对早期中葡关系,特别是葡人寓居澳门始末,知之甚少。黄庆华毅然放弃有关国外中国学、天主教在华传教、中法关系等方面的研究,转入葡人居澳暨中葡关系这样一个较为生僻的课题,绝不是因为澳门“九九回归”去应景,而是决心努力填补中外关系研究中的这项空白。暑往寒来,十易春秋,外面喧嚣异常,学者下海、兼职,大有人在,拜金主义日甚一日,已然发展到了“有钱可使磨推鬼”的地步,而他却甘于清贫,蜗居在斗室里,孜孜矻矻,笔耕不辍。难怪他的一些亲朋好友,甚至同行,常常称他“痴子”, “有钱不挣,妄自清高”;说他“熙熙攘攘的大道不走,偏要受那筚路蓝缕之苦”。而事实往往也是,一个不善阿谀、攀附,终日埋头故纸堆的人,即使付出再大、再多的心血,也未必就会得到相应的回报、公正的待遇。
  俗话说,十年磨一剑。治学著书之艰辛和不易,可想而知。十年伏案,他也有说不尽的辛酸和感喟。这样不问春秋寒暑,焚膏继晷地耕作,他的健康严重透支,未老先衰,5年前患上了高血压、冠心病。由于忽视治疗,去年春夏之交,他终因心梗发作,不得不住进医院,接受心脏介入手术。如今,书终于出版了,他也松了一口气,如释重负。但从他的言谈和神情上看不出大功告成的兴奋,平淡中甚至有些许愤懑和酸楚。黄庆华之矢志于中葡关系暨澳门史研究,或多或少,有些事出偶然。
  1995年秋,他应邀并陪同近代史所所长张海鹏先生对葡萄牙进行学术访问,考察该国有关中葡关系史的研究及史料庋藏等情况。在参观里斯本国家档案馆、海外历史档案馆、外交-历史档案馆、阿儒达王家图书馆等各大图书、档案馆的过程中,他被卷帙浩繁的中葡关系文献深深地吸引了。因此,当时他就曾动过研究相关问题的念头,但是,因为十六至十八世纪的葡文,无论语法、词汇,还是书写,都与现代葡文有所不同,加之书法各异、纸质较差及保存不善,大量手稿很难辨识,要真正从事中葡关系的研究,首先必须掌握葡萄牙文,其次是熟悉葡萄牙档案。做到这些,自然要付出相当大的代价。
  此次访葡归来之后,他经过一年多的准备,在认真研读国内外部分有关中葡关系暨澳门历史的文献及相关研究成果的基础上,撰写并在《史学集刊》(1997年第4期)发表了他第一篇有关中葡关系史的文章,题为《早期中葡关系与澳门开埠》,并被《新华文摘》全文转载。1997年10月,他应里斯本科技大学社会与政治学院国际关系研究中心及澳门大学的邀请,参加了澳门举办的“中葡关系国际研讨会”并提交论文《有关1862年中葡条约中的几个问题》(后发表于《近代史研究》1999年第1期),引起与会中外学者的普遍关注。是年11月,他应里斯本科技大学社会与政治学院的邀请并得到葡萄牙东方基金会的资助,赴葡萄牙做长期学术访问和考察。其间,他几乎查阅了葡国所有各大档案馆、图书馆所藏历史档案,并且搜集了大量有关十六~二十世纪中葡两国政治、外交关系及葡人入居澳门历史的文献资料。同时,他利用周末,继续在葡文方面进行深造。为了从政治、经济、文化、宗教及风俗习惯等方面更好地了解葡萄牙这个民族的特性,他还深入社会,展开有针对性的社会调查。他为此所接触的葡萄牙人,既有政要、学者,也有街头乞丐和流浪汉。因为他始终坚定不移地认为,要全面深入地研究中国同某一国家的关系,除了必须掌握大量有关这个国家的重要文献史料,还必须从各个方面充分了解它的民族特性、民族形式。否则,很难对两个不同民族之间关系的发生和发展做出客观、准确的分析和评价。1998年11月,黄庆华结束对葡萄牙的考察,带着大量复印或抄录的葡文、中文、英文等历史文献回国。从此,他开始了这部时间跨度将近五个世纪之久的《中葡关系史》研究。
  我大致翻阅了黄庆华的《中葡关系史(1513~1999)》之后,认为这是迄今为止,国内外唯一一部在较为全面地考察中国、葡萄牙、法国及其他国家历史档案基础上,深入、系统地研究中葡关系暨澳门历史的专著,其时间跨度之大、参考文献之广、撰写字数之多,目前,在有关中葡关系史研究的中外著作中,尚无出其右者。
  《中葡关系史(1513~1999)》具有以下几大特点:
   一、所参考引用之中外文献,不仅数量大,而且,其中除了国内收藏或已发表的中文史料,相当一部分葡文、法文、英文等外文档案,都是作者陆续从葡萄牙或法国档案馆、图书馆搜集的尚未发表的第一手资料。
   二、以中国与周边国家关系、中国与西方国家关系、葡国与西方其他国家关系为背景,以澳门为核心,即把中葡两国政治、外交关系作为重点,放在一个大范围的、复杂的国际关系中,进行全面、深入的考察和研究,从而对中葡关系史做出客观的评价。
  三、作者工作单位是近代史研究所,但他研究中葡关系的时限,却不拘泥于通常所界定的近代,而是从明中叶第一位葡人踏上中国领土,乃至中葡两国商人初次在马六甲相识入手,一直写到葡人于上世纪末从澳门撤出,实际时间跨度约500年(1508~1999)。此外,为使中国读者更多地了解葡萄牙海外扩张历史,书中还专辟一章,分别叙述葡萄牙国家的形成及葡萄牙海外扩张缘起。同样,为使外国读者正确认识近代中国外交政策的沿革,以及中国是“闭关”还是“开放”,书中还简单阐述了天朝体制与朝贡制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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