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6年第9期

礼制传统与明清京师文化

作者:李宝臣




  体悟京师文化需要随时把握的情理
  
  社会不断变迁,风物制度一变,社会心理的显示形式随之而变。但是人心,古今应是一脉相通的,求幸福、求愉快、求平安、求长寿是一样的。象征性的概括只属思辨范畴,世间的幸福与苦难从来都是具体的。因而,时代的观念幸福必须与时代的制度和时代的生活模式放在一起来讲。
  关于情理解题的举证一:皇族与正黄旗双保险的纰漏
  曾经有一家烤肉店开张,几个朋友一道去品尝,感觉不错,不免夸奖几句。老板闻之,过来自吹起来,没说几句,便说他是皇族。在座的几个朋友都是旧家出身饕餮之徒,听此话不禁哑然。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文化大革命”结束没几年,就很难再听到谁是穷人出身,张口介绍都有些来历,有的听起来还很吓人,显然又回到昔日的社会评价系统当中,遵循原来的文化价值标准了,而且有些人丝毫没有改掉夤缘攀附自吹自擂的毛病。说来夤缘攀附,并非只是简单的虚荣心作怪,而是拓展社会关系增强信誉度的常用手段。一般而言,个人的可信度与其实力的大小是成正比的。个人实力包括许多方面,其中家世构成重要因素,尤其对年轻人更显突出。过去某位贫民创业暴发后,常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续家谱。自己家不行,就通过联宗或购买实现。世事变迁,发达的家族没有一个能够经久不衰的,孟子讲“君子之泽五世而斩,小人之泽五世而斩”。败落家族的子弟往往靠变卖为生,卖来卖去,卖得没什么可卖了,有的就把家谱卖给了同姓的暴发之人。暴发之人认别人的祖宗做自己的祖宗,也就是避讳自己的穷命,同时也为自己进人上层社会找到了血缘根据。虽然,中国人大都明白世事变幻无常,也接受平步青云脱颖而出的布衣之士,但是血缘意识却根深蒂固,血缘伦理文化观念,血缘价值判断标准,常常让人不由自主地攀高枝。在一个事事都要问问来历的国度,一个人的出身往往就成为他社会地位的重要光环。其实,自己没本事,偏要抬出祖宗壮门面,往往是自取其辱而已。自己有本事,又何必把祖宗常挂在嘴边,惟恐他人不知?常言道英雄不问出身,各行各业的佼佼者没有一个是躺在祖宗余荫中成长起来的。
  那位开店的老板讲他是皇族不外两个用意。一是想证明他做的烤肉买卖可谓正宗,地道的老北京做法。二是拉出皇族,立刻表现身份与众不同,从而推销自己的产品。其实,让我们觉得好笑的是他大可不必说自己是皇族,不说倒好,说了反而可能帮倒忙。倘若他办的是文化事业,如古玩字画,珍宝奇玩,或是研习礼教、礼仪,或是声色犬马吃喝玩乐,攀上皇族或许有些帮助。因为在清朝,皇族除了近支王公有机会参与朝政外,一般王公、世职以及宗室大都无所事事。闲必生事,闲必找事,因而,凡是享受的事情无不与皇族结缘。国家财政保证了他们的衣食无忧,同时限制他们除了做官和充任军职外,决不能经商做工。皇族深谙一门手艺的寥寥无几,特别是厨行,社会地位底下,皇族即使落魄了,想学一门谋生技能,厨行也难人视线之内。
  烤肉是很平民化的食品,非把大众化的东西和皇族搭上关系,碰上真正的吃主就要产生疑问了。其实烤肉起初不过是街头摊贩的营生,与现在满大街屡禁不止的烧烤摊强不了多少。昔日京城的传统烤肉,就是街边的一个摊位,炭火上支起炙子,羊肉也好,牛肉也好,切成柳叶片先用酱油和佐料煨上。吃法分文吃、武吃两种。露天经营时代流行武吃,筷子一尺八,客人有座不坐,站在炉旁一脚踏在条凳上,自己翻烤,沽酒一喝;文吃是由摊主烤制,不必客人自己动手。北京现在有两家经营烤肉的名店,烤肉宛与烤肉季,起初都是街头摊贩,烤肉宛以烤牛肉见长,烤肉季以烤羊肉为主。
  烤肉进入店堂经营以后,武吃就逐渐消亡了。武吃其实是一种迫不得已中形成的习惯,类似现在的自助餐,只不过种类单一。过去烤肉生意的旺季在秋冬,尤其冬天气候寒冷,坐在露天之中,更觉寒气袭人,而且穿着臃肿坐食不便。武吃形式体现了个体经营的智慧,既减轻了摊主的劳动强度,节省了人力投资成本,又使食客遂了肉片老嫩的心愿。武吃的特点就是站着,失去了环境,就不可能继续下去。谈话之间,饭店的老板似乎看出我们对于他的皇族出身不以为然,因而又添上一句我家是正黄旗。不说倒好,此前还只是认为他大可不必搬出皇族出身来宣传他的烤肉生意,不很怀疑其皇族出身的真实性,说了倒引出一连串疑问。张口自称是皇族,又加上正黄旗,似乎是双保险,其意不外使我们相信。其实问题恰恰出在将皇族与正黄旗扯在一起上。
  自从清装剧如雨后春笋充斥银屏以来,人们对清朝流行的制度名词大都耳熟能详,然实质内容,多不甚了了。八旗制度是清朝独创的兵民合一的政治行政与军事组织,始自清太祖努尔哈赤,完备于清太宗皇太极。包括八旗满洲、八旗蒙古、八旗汉军共二十四旗。人关以后,八旗制度没有推广,只是在人关之初,把一部分明朝高级降将和旧朝勋戚编入八旗汉军。有清一代,在行政组织层级上,始终贯彻以八旗制度管理旗民,以郡县制度管理汉人。汉人兵民分治,军队通过招募组成,号称“绿营”,就是军旗是绿色的。
  说起八旗,现在人的理解上存在着很大的误区,以为正黄旗最地道,凡是皇族都属于正黄旗。正黄旗亦称“整”黄旗,就是旗帜通体都是黄的。
  其实,八旗本无高下之分。清朝人关以前,宗室亦分八旗。惟镶黄旗只属于皇帝一人。所以,如果非要从政治亲疏上分出高下,那么排在第一位的也是镶黄旗,而不是正黄旗。镶黄旗内除了皇帝之外,没有其他宗室。稍后,皇权进一步加强,正黄旗与正白旗又归皇帝统属,正黄与正白两旗,原本皇族甚少,且都为远支宗室。人关以后,宗室王公皆分隶镶白、正红、镶红、正蓝、镶蓝等五旗,皇子分府全部拨人这五旗,再无人正黄与正白旗的人。如此始有上三旗,下五旗之分。实际上,上三旗与下五旗只是相对于包衣佐领而言的,而与皇族和普通旗人无关。皇室管家内务府三旗和包衣佐领,主要服务于宫廷,也分满洲、蒙古、汉军。下五旗亦设包衣佐领,皆为王府所属,各随其主之旗。
  包衣是满语音译,即奴仆之谓。同样是做奴仆,伺候的主人等级之间的区别,当然可以成为一种身份等级的标志,靠近皇上的人获得升迁与利益的机会肯定要远远优于下五旗的包衣。奴仆争攀高门的心态也许比常人更为炽烈。清代内务府旗籍,跻身庙堂高位者多矣。常有人说,在清朝,八旗官员对皇上称奴才,汉人官员对皇上称臣。实际上,这种说法不十分准确,扩大了自称奴才的范围。非内务府旗籍的八旗官员也不称奴才。有的八旗官员为了向皇上邀宠,召对或上折时,自称奴才,曾经受到皇帝严厉的斥责。至于八旗组织的旗民,分京师八旗、外火器营即京西蓝靛厂八旗、健锐营即香山八旗、圆明园八旗、守护宫城的护军八旗。驻于京外要冲之地的称驻防八旗,如江宁(南京)、荆州、福州、广州、杭州、成都、西安、宁夏设将军管理,稍次之地设副都统管理。
  作为组织形式,八旗之间并无寻常理解的有高低之分。入关之后,八旗皆统属于皇帝,各旗事务不再由本旗所谓旗主王公做主,而由朝廷委任都统负责,直接通向皇上。同样都在旗人社会中生活,正身旗人的地位高于包衣,并不因为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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