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8年第1期

《域外小说集》拍卖亲历

作者:谢其章




  2007年春末某晚,新文学第一善本东京版《域外小说集》(第一册),有如奇迹从天而降,由京城一书贩贴到旧书网上拍卖。卖主认不全陈师曾题写的书名,错写成“或外小说……”显然是不知道“或”是域的篆体写法,集字也用省略号代之。卖主贴了5张书影,封面、序言、目录页、版权页、内文页,各一张。而且,这么有名的珍本卖主只标了25元的起拍价。要说卖者不懂此书价值,为什么贴这么多图(此举无意中让第一善本全面亮相给爱书者,以前我们最多就是看到一纸封面)?一般网上贩书,普通本子也就上一张封面,稍贵重的再上个版权页,带插图的上张插图,像这样把一本书的几个重要元素都展示无遗的很少见,说明卖主挺重视这书的。不管卖主是真不懂还是假装不懂,反正藏书圈是轰动了,跟帖者与出价者都创了新高。由于该网络拍卖设定的最高成交限价是20000元,所以《域外小说集》的出价到了19999元就进行不下去了,此时卖主也许醒悟到这本书是何等宝书——差点卖漏了,就把书从网上撤下来私底下交易去了。一开始听说有人出价五万没买成,后又听说出八万还没成交,我一开始就说过此书值六位数。我的一位朋友有机会在未上拍之前以3000元买下来,可惜这千载难逢的书运,他错过了。
  拍卖的时候有一位网友的跟帖写道:“吴泰昌的藏本封面灰暗,显旧;上图的藏本品甚佳,只是封面盖了馆印,书脊贴有书签;唐弢的藏本品奇佳,且相当毛;钱玄同的藏本(1981年展览本)连毛都未裁,堪称绝佳;张中行友人的藏本只是听说。”这位网友还跟了一帖:“透个小秘密:己酉版《域外小说集》有两个版本,制过两次版,中国现代文学馆藏有两本不同的己酉版《域外小说集》,其中一本是世间孤本,朱金顺,一个有重度考据癖的行家,竟没有察觉,让人失望。”这位网友显然是个行家,但还是留有一疑问,我对照了于静所写“钱玄同,林辰藏书中的《域外小说集》”(载2005年2期《鲁迅研究丛刊》),于文称钱玄同藏本“可惜此书封面已失,取而代之的是自制封面。”另,吴泰昌藏本应即为阿英藏本。阿英是仅知(或曰惟一)曾与鲁迅谈论过《域外小说集》版本的人。早在七十年前,阿英写道:“一九三五年,余得第一册于邑庙冷摊,惟封面已失,后郑伯奇兄与先生谈起,先生非常惊奇,并谓自己并无藏本。伯奇归而告我,乃寄赠先生。先生当于二月十二日复函云:‘此书原本还要阔大一点,是毛边的,已经旧主人切小。’并述及当时发售情形。因知已非原来形式。大约后来我又有一信给先生,说及此书封面为章太炎题,故先生于四月三十日复函,于再述流传不广如前函外;并告我:‘至于书面篆字,实非太炎先生作,而是陈师曾所书,他名衡意,义宁人,陈三立先生之子,后以画名,今已去世了。’因此而更得知此书之题签人。今年春始意外地得一完整如新本子于苏州,然去先生逝世已近年矣”(《鲁迅书话——为鲁迅先生逝世周年作;(域外小说集)》,1937)。我理解阿英所说的“完整如新本子”的,是“第一第二两册且毛边未裁”。
  没过多久,我因在这家旧书网买了这位书贩的一本书,由于同城,就直接找他去交割,书贩在潘家园旧货市场有一固定摊位,是位很本分的年轻人。那天我详详细细地跟他聊起《域外小说集》,问他怎么淘得珍籍的,知不知道它的珍贵,现在卖给谁了,卖了多少钱。他把能说的都给我说了,而且验证了我先前的一个判断,这本《域外小说集》是裹在一堆日文旧书里被他整堆收买来的,这情形很像于静在上文里说的“钱玄同所藏这本《域外小说集》第一册,可说是半部,不全,但也曾混迹于旧资料堆中,在资料人员的整理中才回归到钱玄同藏书中。”
  关于初版《域外小说集》存世的数量,一直以来大家都依据鲁迅的说法——“半年过去了,先在就近的东京寄售处结了账。计第一册卖去了二十一本,第二册是二十本,以后可再也没有人买了……至于上海,是至今还没有详细知道。听说也不过卖出了二十册上下,以后再没有人买了”(《域外小说集》合订版“序”,上海群益书社,1921)。由于初版《域外小说集》分第一册和第二册,所以鲁迅说的在东京卖出的四十一本,折算应为卖出二十部(何以多卖一本第一册,鲁迅也有说明),而在上海卖出的“二十册上下”,鲁迅没有具体说明第一册卖了多少,第二册卖了多少。这“二十册上下”是不该计算为二十部的,但长期以来“册”与“部”一直被混淆,连严谨的唐弢先生也没能注意这个计算方法上的误差,他写道:“根据鲁迅后来的回忆,《域外小说集》第一,二册在东京只卖去二十册(笔者按:唐弢在此处引文有误,应为四十一册),上海也不过二十册左右。‘于是第三册只好停版,已成的书,便都堆在上海寄售处堆货的屋子里。过了四五年,这寄售处不幸被了火,我们的书和纸板,都连同化为灰烬;我们这过去的梦幻似的无用的劳力,在中国也就完全消灭了。’从这个统计看来,东京版《域外小说集》流行于人间的,似乎只有四十部左右”(唐弢:《晦庵书话·域外小说集》)。胡从经先生也曾写道:“……但东京仅卖出各式十本(笔者按:胡从经此处亦计算有误,应为“各式二十本”,才能与鲁迅说的数对得上),上海寄售处也不过销出各二十册上下……传世的印本也不止四十部左右”(“大涛之微沤 巨响之先声——《域外小说集》”)。胡从经将鲁迅的原话“听说也不过卖出了二十册上下,”理解为“各二十册上下”。有可能胡从经察觉了“册”与“部”的计算差距,加了个“各”字,显示了他的细心。有了这个“各”字,留存于世的“四十部”才说得通。可是鲁迅的原话是我们计算的基础,按照鲁迅的原话来计算,《域外小说集》的存世量应是三十部左右,换个说法就是六十册(本)上下。事实上,实际的存世量是多于六十册的,因为除了代售处卖出的那几十本,鲁迅、周作人、蒋仰卮(《域外小说集》出版的资助人)都拿书送过人。唐弢写道:“鲁迅每印一书,常好持赠知音,而蒋仰卮回国后,也曾托浙江省立图书馆大批捐赠,在卷首空页上盖一印云:‘浙江省立图书馆辅导组代绍兴蒋仰卮先生捐赠’。”据胡从经统计“自一九一二年至一九一九年的《鲁迅日记》均断续有赠书记录,所贻友好或同僚有董恂士,钱稻孙,戴螺舲,季自求,刘雳青,游百元,夏揖颜,袁文薮,黄季刚,陈寅恪,张春霆,宋子佩,许诗堇等。”应该注意的是,鲁迅此时已在北京,他用于送人的《域外小说集》是二弟周作人自老家绍兴寄给他的,兄弟俩在日记中有一发一收之记载。周作人1917年4月到北京后所记日记中非但有送友人《域外小说集》的记录,竟还有卖书的记录“……以域外小说集四部交半农代售”(1918年12月4日)。鲁迅所说“四五年后”存书全烧了,这个烧书时间应在1914或1915年,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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