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8年第4期

读胡适日记札记(之三)

作者:朱 正




  胡适见宣统
  
  胡适1922年5月30日去见过一次宣统。后来他发表了一篇文章简要地记述了这事,这就是刊登在同年7月23日《努力周报》第12号上的《宣统与胡适》(现收入《胡适全集》第21卷)。这篇文章流传颇广,有不少人就此发表过评论,这些就不去说它了。
  关于这次会见,胡适日记中的记载,比这篇文章要详细一些,现在摘录一点:
  1922年5月17日:
  今天清室宣统帝打电话来,邀我明天去谈谈。我因为明天不得闲,改约阴历初二日去看他。(宫中逢二休息)
  5月24日:
  我因为宣统要见我,故今天去看他的先生庄士敦(Johnston),问他宫中情形。他说宣统近来颇能独立,自行其意,不受一班老太婆的牵制。前次他把辫子剪去,即是一例。上星期他的先生陈宝琛病重,他要去看他,宫中人劝阻他,他不听,竟雇汽车出去看他一次,这也是一例。前次庄士敦说起宣统曾读我的《尝试集》,故我送庄士敦一部《文存》时,也送了宣统一部。这一次他要见我,完全不同人商量,庄士敦也不知道,也可见他自行其意了。庄士敦是很稳健的人,他教授宣统,成绩颇好;他颇能在暗中护持他,故宣统也很感激他。宫中人很忌庄士敦,故此次他想辞职,但宣统坚不肯放他走。
  5月30日:
  今天因与宣统帝约了去见他,故未上课。
  十二时前,他派了一个太监,来我家接我。我们到了神武门前下车,先在门外一所护兵督察处小坐,他们通电话给里面,说某人到了。我在客室里坐时,见墙上挂着一幅南海招子庸的画竹揭本。此画极好,有一诗云:
  写竹应师竹。何须似古人?
  心眼手如一,下笔自通神。
  道光辛丑又三月,南海招子庸作于潍阳官舍。
  招子庸即是用广州土话作《粤讴》的大诗人;此诗虽是论画,亦可见其人,可见其诗。
  他们电话完了,我们进官门,经春华门,进养心殿。清帝在殿的东厢,外面装大玻璃,门口挂厚帘子;太监们掀起帘子,我进去。清帝已起立,我对他行鞠躬礼,他先在面前放了一张蓝缎垫子的大方凳子,请我坐,我就坐了。
  下面接着所记室内的陈设,摆着的书报,两人交谈的内容,都和《宣统与胡适》一文所记大致相同,这里就不必摘引了。只是日记中对“炕几上摆着本日的报十几种”有一句评语:“大部分都是不好的报”。在公开发表的文章里不写这一句,大约是为了避免不必要地开罪这些报纸吧。
  当天交谈的内容,还有这样一件事:“他说有许多新书找不着。我请他以后如有找不着的书,可以告诉我。”这事儿没有写入《宣统与胡适》文中。
  
  王宠惠轶事
  
  王宠惠(1881~1958),字亮畴。中华民国成立即担任南京临时政府外交总长,北京政府司法总长,后来还担任过国民政府司法院长,还一度代理行政院长。在胡适日记里,却记下了这位高官这样的轶事:
  1924年1月6日:
  与钧任(按:即罗文干)同车回家,留他小谈,钧任为我谈王亮畴逸事数则,可补史料之缺:
  亮畴性极吝啬,几个极熟的朋友给他取个绰号,叫做“办法”。他在北京时。已做很大的官了,但家中不用厨子,不开饭。早饭随便吃一点稀饭。午饭晚饭则到熟人家去吃。晚饭尤其如此。他每到钧任、黄晦闻、李某金某家去,坐到六七点不走,主人留他吃饭,他总还要客气一次,说:“还早呢,还是回去吃罢。”主人再留他,他就说:“有啤酒吗?有酒我就在这里吃罢。”这是第一个“办法”。有时主人不曾开口留饭,他就说:“有什么‘办法’,没有?我们出去吃馆子好不好?我来请你。”主人自然留他吃饭了。这是第二个“办法”。有时候他们当真出去吃馆了,吃完之后,大家抢着会钞,他总是落后的,容易被别人抢去,这是第三个“办法”。有时他的朋友们不同他客气了,他们先走,让他去会钞,那时他还有第四个“办法”:他一拍衣袋。就喊道,“喂,你们走不成,今天我忘记带钱了。”
  这四个朋友后来打听得他家中不用厨子,不开饭,于是他们渐渐不上当了。后来他用此法待周诒春,待梦麟,待顾少川(按:即顾维钧)。顾少川天天开香槟酒一瓶,故受害最大!
  有一天,他初次代国务总理,一班朋友在少川家吃饭,有人提议,每周每人轮作一次主人,为定期的会餐,可以商议问题,交换意见。大家都赞成了。亮畴力言不必吃饭,“何必吃饭,喝喝茶就够了。”他连说了五六遍。每说一遍,周子虞(自齐)便用力拧钧任一把,钧任回家解衣一看,臂上拧青紫了一大块!
  去年他辞职在十二月初。而张绍曾内阁成立后,亮畴便要黄郛(外交总长)聘他做外交部顾问,每月干薪五百元!此款至今他还托人按月支领!顾少川重任外交部时,查得此事,对钧任说:“I was frightfully hurt。”[我受到了严重的伤害]其实我们也都是“frightfully hurt.”。
  亮畴今年往欧洲,张绍曾托他带一信与孙中山,他索价三千元。张绍曾如数给了他。
  以上几则故事,可以解释前年“好人政府”的失败了。
  “好人政府”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讲了几则王宠惠悭吝贪财的轶事,胡适就以为可以解释前年“好人政府”的失败呢?原来,这样一个“好人”就是前年胡适起草的宣言《我们的政治主张》的十六位签名者之一。这篇宣言产生的经过,在胡适日记里有记载。
  1922年5月11日:
  做一篇《我们的主张》,是第一次做政论,很觉得吃力。这本是想专为《努力》做的;后来我想此文颇可用为一个公开的宣言,故半夜脱稿时,打电话与守常(按:即李大钊)商议,定明日在蔡先生(接:指蔡元培)家会议,邀几个“好人”加入。知行(按:即陶行知)首先赞成,并担保王伯秋亦可加入。
  此文中,注重和会为下手的第一步,这个意见是我今天再三考虑所得,自信这是最切实的主张。
  5月12日:
  七时,打电话与蔡先生,借他的家里开会,讨论《我们的主张》。其余各人,也在电话上约定十一时相见。
  十一时,在蔡宅开会,到者:梁漱溟、李守常、孟和、孟馀、汤尔和、徐伯轩(未约他,偶相值)、经农等,他们都赞成了,都列名做提议人。蔡先生留我们吃饭;饭后他们都散了,我独与蔡先生闲谈。三时,王亮畴、罗君[钧]任也来,他们略有讨论,修改了几处,也都列名,连知行、在君、王伯秋、文伯和我,共十五人。下午,孟馀自行取消,加入一涵、慰慈,共十六人。
  5月13日:
  下午到公园,把政治宣言的事托一个访事员发电去上海,又交一家通信社把这事先传出去。
  5月14日,这篇以《我们的政治主张》为题的宣言在《努力周报》第二号刊出。十六位署名者是:蔡元培、王宠惠、罗文干、汤尔和、陶知行、王伯秋、梁漱溟、李大钊、陶孟和、朱经农、张慰慈、高一涵、徐宝璜、王征、丁文江、胡适。宣言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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