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8年第6期

仰观俯察 游目骋怀

作者:张 鹏




  鲁枢元先生是中国生态文艺学领域的开拓者和奠基人之一。近几年来,伴随着中国自然与人文生态环境的双重恶化,鲁枢元先生倡导的生态意识从自然领域、社会领域向精神领域层层深入,启发了不少有志于生态批评和生态文学研究的年轻学人,嘉惠学林。他先后出版了《猞猁言说》、《精神守望》、《生态批评的空间》,主持编写了《自然与人文——生态批评学术资源库》等图书。
  作为一位严谨扎实的学者,鲁枢元先生同时还是一位拥有强烈的赤子之心和人文情怀的随笔作家。他的随笔兼有学者随笔的宏深渊博的学养和自然天成的诗性灵魂,把学术研究的严谨缜密和日常生活的悠闲潇洒以及对天地万物的凝神静虑融会贯通,呈现出可贵的智性之悟。鲁枢元先生的学术研究为随笔写作提供了深邃的人文哲学思路,随笔写作作为学术研究之余的闲情逸趣,又能有效地弥补书斋生活过于枯燥和单调的缺憾,使他在“读万卷书”和“行万里路”之间寻找到了平衡和互补。
  其实,追求智慧和完善生命乃是一枚硬币的两面,这在中国现代学者和作家如丰子恺、林语堂、朱自清、梁实秋、沈从文、冯至、钱钟书他们那里达到浑然天成。可是,随着学科划分的过细过碎,学术评价机制的过于量化和细化,学者科研压力过大过强,置身于当代大学校园里,你就会发现,这样的教授型作家诗人愈来愈少,啸傲行吟的学者明显减少乃至消失殆尽。
  近读学林出版社于2007年6月推出的鲁枢元随笔集《心中的旷野——关于生态与精神的散记》(以下简称《心中的旷野》),我惊喜地看到了一位阅历丰富的人文学者的“旷野之思”的精彩呈现。它是鲁枢元先生学术研究之余的随感、游记、心得和散记。通览全书,图文并茂,涉笔成趣,在看似散淡的笔墨中始终流贯着对生态文明的大声疾呼,对大地道德的弘扬呼吁,对生态恶化的忧心焦虑和对和谐、健康、优雅、智慧的生活状态的向往之情。
  
  走向荒野 返璞归真
  
  诚如鲁枢元先生在《心中的旷野》的题记中所言:“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人们便把走出荒野看作人类的进步,把背弃荒野看作人类的文明,甚至把从地球上彻底清除荒野看作人类精神的伟大胜利。”随着城市化进程的加快,一幢幢高楼拔地而起,高速公路如蛛网般密集,市场云集,商潮如海。人们陶醉于对大自然的征服和改造,沉迷于物欲横流的温柔富贵之乡乐不思蜀,而荒野正在逐渐从人们的视野中淡出。然而,生态的失衡,环境的污染,人类精神领域的逼仄乖张已经成为现代文明的病灶。此时,我们才开始把目光投向本是人类文明摇篮的荒野。生存危机和生态危机向世人发出严重警告,背离荒野被证明是愚蠢和短视的行为,人类必须与荒野达成默契,必须珍惜人类的故乡,那里是放飞心灵的天空,栖息灵魂的乐土。
  鲁枢元先生把目光投向原生态的大自然的同时,也把目光投向遥远的中国古代文化视域。他在“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的幽州古台边感慨陈子昂博大精深的时空观念,在“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的清新诗意中领略农业社会的眷眷乡情,在古诗文的天地风云、日月星辰等等变幻莫测的意象中感受古人臻于天人合一的生态理念,在月光、流水、山岭、沙漠、翠柳、杏花等等纯自然的美好氛围中怀想天地万物的浑然一体。鲁枢元先生还把现代人类的精神痼疾和现代社会的公共卫生事件如“非典”、“疯牛病”、“禽流感”等等进行联系和比附,从中发现人与自然休戚与共的互动关系。尤其令人感动的是,年逾六旬的鲁枢元先生还在《命债》一文中为自己在童年时代捕捉和诱杀蜻蜓而深深忏悔。鲁枢元先生认为,从深层的生态伦理法则上讲,蜻蜓和人类都是地球演化出的宝贵生命,具有其存在的神圣意义。在鲁枢元先生的文字中,我读到了一种对生命的敬畏和对天地万物的悲悯。
  在人迹罕至的毛乌素大沙漠,在新疆的胡杨林边,在海南岛的椰子林里,在陕北榆林的镇北关前,在外婆茅屋的旧址,在古城开封的偏僻街巷,在与友人乘坐舢板去看红树林的水面上……处处充满自然气息的山间水畔,都留下了鲁枢元先生叩问自然,依偎自然,师法自然,融入自然的身影。荒野自然赋予鲁枢元先生一颗淳朴博大的天地之心,给予他观照世界万物的宏阔视野。其实,生态批评和生态文学的本意就是通过关心文本中的自然,唤醒人类的良知,然后作用于文本外的自然。行动是一切理论最终的归宿,鲁枢元先生把自己的学术研究和日常生活真正完美结合起来,知行合一,返璞归真。在《江河纵横》一文中更是表达了要“托体同山阿”的终极理想,把自己的生命与大地上的江河湖海融为一体。他的这种走出书斋,田野调查的实证主义态度和重视实践的理性精神,显示了他的专业知识对行为模式的指导作用。
  
  道法自然 神游天地
  
  文学作为人类精神的寄托和对天地万物的观察思考,自古就与大自然有着密切的联系。刘勰在《文心雕龙》的开篇即写道:
  文之为德也大矣,与天地并生者何哉?夫玄黄色杂,方圆体分,日月叠璧,以垂丽天之象;山川焕绮,以铺理地之形:此盖道之文也。仰观吐曜,俯察含章,高卑定位,故两仪既生矣。惟人参之,性灵所锺,是谓三才。为五行之秀,实天地之心,心生而言立,言立而文明,自然之道也。傍及万品,动植皆文——夫以无识之物,郁然有采,有心之器,其无文欤?
  这大概是论述文学与天地自然的紧密联系最精美绝伦的文字。在鲁枢元先生的《心中的旷野》一书中,很多篇什和插图都在表达着人类道法自然的朴素真理。栖居在大地上的人类必须从大自然中汲取灵感和智慧,才能达到天人合一的生存境界。
  康德说过,在大自然的崇高表象中内心感到激动,而在对大自然的美的审美判断中内心是处于平静的静观之中。在苏州木渎镇明月寺大殿上的“风调雨顺”图案上,鲁枢元先生看到了我国先民对气象、物候和农业生产的关系的关注,对“天地大美,四时明法”的敬畏和顺遂,以及乐天知命的达观。在开封大相国寺内的“千手千眼观音菩萨”塑像前,感到了对人类感官功能日益单调化和粗鄙化的担忧。在韩国庆州的“无说殿”前看到了《道德经》中“大音希声”的影响,在喧嚣嘈杂的现代社会中,如何看破语言的空洞和泡沫,寻觅寂静的心灵空间,是鲁枢元先生反思现代文明的局限的独特切入点。在乡村土路上缓慢行走的马车和牛车的朴拙景观中,鲁枢元先生看到了交通工具的日新月异的变迁给环境造成的无法逆转的影响。谢有顺说,文学是让人学会生活得缓慢的学问。鲁枢元先生在渐行渐远的乡村风物中深情地一瞥,寄托了自己对农业文明的遐思和依恋,以及对狭隘的人类中心主义的高歌猛进的经济社会的理性批判。在苏州西郊光福山下捡到的一块石头上,鲁枢元先生看到了惟妙惟肖的隶书“福”字,那是冥冥之中上苍对人类的祝福。在遥远的俄罗斯,鲁枢元先生拜访了人道主义的先

[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