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8年第10期

孔子被“抬”进奥运会断想

作者:孙秀昌




  第29届北京夏季奥运会结束了,心里总想说点儿什么。思来想去,既然自己曾在孔子研究上花过一些工夫,就对奥运会上的孔子这一话题说点儿断想吧。
  如何选取一个恰切的题目,这点看似不太大的事,委实让我费了一番思量,思量的纽结点在于孔子是以怎样的方式与奥运会联系在一起的。开始的时候,我本打算用孔子“走进”奥运会或孔子“参加”奥运会之类的话作为题目,不过再一想,觉得不太合适。原因很简单,孔子关注更多的是如何健全人的心灵而不是如何健壮人的体魄。虽然除了礼、乐之外,孔子平时也教授射、御之类的技术,但射、御之类的技术在孔子那里是统摄于“仁”道修为的礼教与乐教的。而当下的竞技体育,打败对手是主要目标,取得金牌是无上的荣耀,金牌背后的利益更是挣不脱的诱惑。于是,便有了中国足球输球又输人的事,有了塔吉克斯坦拳手既挥拳猛击又动嘴狠咬的事,有了虽屡禁但不止的服用兴奋剂的事。对这类有违仁、义、礼、信的事,孔子是不会表示赞成的;对带来这类有违仁、义、礼、信的事的竞技场合,孔子至少不会主动“走进”或“参加”的。
  我退一步想,既然孔子不是主动“走进”或“参加”,那么用“被请进”奥运会行不行呢?“被请进”一词诚然表明了那层被动的意味,不过用来指称孔子还是不那么确切。请与不请在邀请者一方,而去与不去则完全取决于被邀请者一方。孔子对自己不乐意做或不忍心看的事,有着一种敢于拒绝并善于拒绝的大智慧。《论语》载:“孺悲欲见孔子,孔子辞以疾。”(《论语·阳货》)“齐人归女乐,季桓子受之,三日不朝,孔子行。”(《论语·微子》)由孑L子以疾相“辞”、不辞而“行”之类的举动,我们可以默识这位主张“人之生也直”(《论语·雍也》)的真性情者在生命根底处自然而然地透示给人们的那层难能可贵的“真”,以及在这层“真”的生命底色上蒂结的好恶迎拒的人生态度。本着个我的生命之真而好而恶而迎而拒,这是孔子这位以“仁”立教的圣者的人生的大潇洒。孔子其人,孔子其说,若一言以蔽之,都是“依于仁”(《论语·述而》)的。“依于仁”的成人之道与“尚于力”的竞技之术,二者的旨趣有着一种天然的分判。孔子曾说:“道不同,不相为谋。”(《论语·卫灵公》)对孔子来说,凡遇到根本主张不同、难以相互商谋的情形,大概最好的办法就是“各从其志”(《史记·伯夷列传》引孔子语)了。因此,执意邀请“依于仁”的孔子来这“尚于力”的场合,依孔子的秉性,他是不会像时人那样半推半就地接受邀请的。当然,对于那些并无恶意而只是走错门、请错人的邀请者,我想,主张“中行”与“和而不同”(《论语·子路》)的圣者孔子,也不会像逸者庄子那样说出“子亟去,无污我”(《史记·老庄申韩列传》)之类的话。
  说孔子主动“走进”或“参加”奥运会不合适,用孔子“被请进”奥运会也不确切,那么取哪个字眼更为恰当呢?正当我搜肠刮肚之际,季羡林在北京奥组委刚刚成立时给开幕式总导演张艺谋的一个建议令我茅塞顿开。季先生说:“我建议在开幕式上将孔子‘抬出来’,因为他是中国传统文化的典型代表。”(卞毓方:《季羡林先生96岁生日前夕说奥运:我建议开幕式将孔子“抬出来”》,《人民日报》海外版,2007年7月28日)这个“抬”字,委实用得妙。无论是谁,自己总不能抬自己的;进一步说,孔子与奥运会这两个并不相干的文化符号联系在一起,并不是出自孔子本人的愿望,而是被他人抬进去的。当然,这一举动也理所当然地招来了一些微词。有人说:“奥运会是比武大会,武会抬出文圣人,简直莫名其妙。”(陈仓:《奥运会抬孔子不如抬关公》,《南方周末》,2007年9月6日)至于抬关公是否就一定比抬孔子好,暂且不论,文章的作者至少看到了点化人心的文圣人不该出现在力量角逐的比武大会这种场合。另有一位署名“思念远方的星”的网友说得更加直白:“我认为,无论抬谁,都是丢中国人的脸,无论抬谁,那都是搞个人崇拜,都是落后思想的一套。我们中国人的奥运,可以抬龙,可以抬凤,但至于人,谁都不能抬,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凌驾于我们整个民族之上代替我们自己来思考。”我想,这位网友大概对曾经惯于制造个人崇拜的文化有着警犬一般的嗅觉,这种警惕是必要的;不过把孔子与个人崇拜划等号,毕竟是对孔子本人的一种误解。孔子本人及其心学是一码事,抬他的人借孔子说话是另一码事。就连五四“批孔”主将之一李大钊,也曾说过这样中肯的话:“掊击孔子,非掊击孔子之本身,乃掊击孔子为历代君主所雕塑之偶像的权威也。”(李大钊:《自然的伦理观与孔子》)孔子在世时,屡遭困厄;孔子去世后,不同时代的主导文化给了他太多的荣耀,这位多次被抬进庙堂而被资具化了的圣人,也因着那些硬塞给他的荣耀而蒙受了太多的委屈。进入21世纪,不期而来的“孔子热”给国人再次回味这位中国“轴心时代”的圣人提供了某种契机。但是,在这个曝光过于强烈的地带,任何一次略失审慎而稍有偶像化嫌疑的举动,都有可能把本应该引生某种神圣祈向的历史际遇,再次导向陷于“造神”一“渎神”的逻辑怪圈而难以自拔的历史误会。孔子说:“过犹不及。”(《论语·先进》)其实,若尊孔尊过了头,便犹不及。
  这不,大众文化已开始像牛虻一样死死叮住季先生所说的那个“抬”字来做文章了。当下,大众文化借助的力量主要是新媒体,新媒体吸引人们眼球的主要策略是恶搞,于是在网络这一媒体新贵上便有了Q版、卡通版等不同版本的孔子出场设计。我们来看《金羊网·新快报》2007年8月30日刊载的一篇题为《季羡林建议奥运开幕式抬出孔子引发激辩》的文字:
  网友“张弛11”称不妨“抬”一个Q版孔子出场:“我们不妨尝试反向而行,即脱下孔子‘文圣’、‘万世先师’等沉重的制服,向历史最深处还原一个真实的、有血有肉的孔子形象,让他作为一个聪明的‘人’、而非‘神’,代表中国与世界对话,或许能达到既坚守民族文化特质,又照顾老外接受习惯的两全其美。让我们来看看那个叫‘孔丘’的凡人吧——肉切得不方正,他就不吃;56岁那年终于当上了大司寇(大致相当于最高法院院长),便喜形于色,对别人的质疑也毫不在乎;他曾说‘只要带了腊肉做见面礼,我都会教他学问’;当漂亮又擅风情的王妃南子与孔子‘幽会’后,学生子路不高兴,孔子连忙面红耳赤地发誓赌咒,证明自己没做亏心事……”
  在网友眼中,孔子正是一个可爱的老头,再加上他的睿智、学识以及对理想的执著,就成了丰满的文化符号。网友“子路的爹”还建议:如果我们能再在上面添加些现代的元素和包装手法,比如重新设计孔子的卡通形象,以吸引观看奥运开幕式的中外小朋友;拍一部《“孔”翁情史》,以还原其人性等等,那么这个彩色的孔老头不仅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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