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性的三位一体:官、绅、良



  然而,这些学士值得尊敬吗?脑力劳动明显地比体力劳动高级,这种不平等似乎非常自然。人类能够征服动物界是因为人类大脑的高度发达。人类智力的发展证实了人类有能力控制动物界。然而,人们当然可以质问,从动物的立场上看,人类是否有权毁掉狮子老虎赖以生存的山林,使野牛失去自己的大草原。狗可能也会同意人类有这种权利,然而狼却可能表示反对。人类仅仅是用自己更大的狡猾证明自己的权利。中国的学士们也是这样做的。

  只有他们才知道知识的宝藏,只有他们才知道历史和法律,只有他们才知道怎样就可以通过巧妙地玩弄法律信仰中一个辞藻将一个人置于死地,学问是如此复杂,尊敬有学问的人也就是很自然的了。这些人构成了中国所谓的“上流”阶层。我们再用森林作比。这些上流阶层是寄生虫,他们有办法毫不费力地爬到最高的树上去。中国所有的榕树都被这样的寄生虫包围着。换句话说,他们能爬到树上,悄悄他说一句好听的话,就可以吸吮大地的乳汁,顺便地把一张委任状塞进兜里。更有甚者,他们经常从树那里接受喝干大地乳汁的责任。

  这就是所谓的“包税制度”,这种制度正在破坏人民的财政以及国家的岁入。这些税收专利权是本地土豪劣绅的衣食父母。一种从民国建立以来就愈演愈烈的罪恶。事实上,用3 千元从市政府那里买来的包税权,一年就可以赚回2 至3 倍的钱。大地的乳汁被用来滋养那些寄生虫。可悲的是,人民被愚弄,政府及社会没有得到任何好处。这一切,只不过是养肥了寄生虫们自己的家庭。

  然而,这些寄生虫们在各地盘根错节,任何新的政权都必须与他们协作共事,通过他们行使职权。他们在自己的圈子中分派了屠宰税、卖淫税与赌博税。从自己投资最多的行当中,他们自然期望得到最大的酬报。实践证明,这种“最大的酬报”对人民是灾难性的。他们的贪婪是无止境的。你不可能对“最大的”下任何定义。用他们自己的专门知识,他们可以发明新的什么税。每个新官都有一些这样的土豪朋友,与他的衙门有官方的或非官方的联系。这些土豪劣绅可能会来拜访,一边喝茶,一边不免感叹他说:“啊!你想一想,每县至少有15000 个猪槽,每十个县就有15万个猪槽。一个槽收税一块钱,就可以净赚一个相当可观的数目,相当可观啊!”另一口上好的龙井茶又喝下去了。多次这样的感叹与远见的闪光之后,这位官员真正开始学习榨取民脂民膏的艺术了。他从内心里感激这位土豪,同时为自己的无知不觉感到有些惭愧。他在“世道”上逐渐成熟起来了。在猪槽税之后,他又发现了棺材税;之后,又发现了花轿税……

  我在自己的心目中,经常将这些学者士绅与中国绘画中的神圣美丽的白鹤联系在一起。它们是那么纯洁,那么清白,那么超然。这就是它们为什么能代表道家隐者的原因,仙女们是骑在它们的背上飞上天空的。人们可能以为它们是靠吃天空中的什么东西为生。实际上,它们吃的是青蛙和蚯蚓。如果它们的羽毛是如此洁白光滑,它们的脚步是如此庄重,就是吃些青蛙蚯蚓之类又有什么关系呢?问题是他们一定要吃点什么。上流社会那些士绅们懂得生活中所有的乐事。他们要生活,为了生活,他们必须有钱。

  他们对钱的嗜好,迫使他们与富人们打交道。这里,我们接触到了中国真正的不平等。经济上的不平等。在中国的城镇,总是有一个阳性的三位一体:官、绅、富,以及阴性的三位一体:面、命、恩。阳性的三位一体通常是在一起共事的。一个好的行政长官要开出自己的一条路来,就得越过士绅与富豪直接与人民取得联系。有许多这样的长官,但是他们的境况很艰难。

  他们需要亲理政务,没有整个衙门通常的那些便当。袁枚就是其中之一,当然还可以举出许多。他们对人民是有好处的,但这种好处却是时有时无的。

  在当代农村,我们还有第四个统治者。在某些地方,代之以三位一体统治的是四个巨人携手并肩:官、绅、富、匪。有时地方宫豪退出,则还有三位。无怪乎土地的肥力越来越小了,无怪乎共产主义成长起来了。即使没有苏俄理论的影响,共产主义也不会找到一个更理想的生长土壤。共产主义者无情地反对劣绅与地主,他们生活在人烟稀少的地区,没有固定住处,骨瘦如柴。他们被称作“匪徒”。他们应该被看作是人民的经济反抗,与苏俄的理论并无多大关联。这都因为孔子在他的“五伦”学说中,忘记了给中国人与外国人之间的关系下个定义。

  共产主义对社会生活的改变如此之大,一个农民可以直接到行政长官那里去,把自己的竹子扁担靠在衙门的墙上,面对面地与长官谈话,就像和平常人谈话一样。这种思想在红区已经根深蒂固,以至于国民党官员接管一些这样的地区之后,不得不放弃他们自己以前的衙门作风,像共产党官员那样和农民谈话。然而,有些事情仍然在出毛病,而且是很严重的毛病。在国民党以前的文件上有一些规定,如减少佃农对地主交的租子,建立农业银行,禁止高利贷等。今后总有一天,他们要被迫真的这么做。上海的当铺仍然宣扬自己的慷慨,他们在门外的墙上大书“月息百分之十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