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年第2期

元杂剧“关目拙劣”再探讨

作者:杨秋红




  可见,类型化情节单元作为一个比较独立、完整的单位存在于剧中,在和其他情节融合的时候很容易出现不兼容的现象,或者和铺垫情节产生矛盾,或者和后续情节产生矛盾,或者不符合人物的身份、年龄以及做事的常理,造成局部的类型化情节单元和整体的故事情节之间的矛盾。
  类型化情节单元在元杂剧中是一种普遍存在的现象,因为类型化情节单元的存在而使元杂剧的情节出现矛盾也是一种普遍的现象。全剧的情节不是按照事件发展的逻辑规律展开,也不是由人物性格所决定,往往在情节发展的中途要受到“类型化情节单元”的阻遏,全剧的情节在某种程度上迁就了这些局部单元,构成矛盾。需要说明的是,不是所有的类型化情节单元都构成剧情展开的障碍,构成障碍只不过是一种值得注意的现象罢了。上文所举的“花园会”、“施恩——报恩”、“勾搭奸夫”、“激励”等单元在相当数量的剧目中就不和剧情产生矛盾。而“害相思”、“爱情梦”、“分家”这样的单元和全剧情节融合得就更好了,极少产生矛盾。
  
  三、 类型化情节单元和故事主线、叙事重点的偏离
  
  李渔论曲,把“结构”放在音律、词彩之先,认为“结构”是头等重要的,他将“一人一事”看作“传奇之主脑”。并且说:“吾观今日之传奇,事事皆逊元人,独于埋伏照映处胜彼一筹。非今人之太工,以元人所长全不在此也。”
  的确,在元杂剧中,不能够紧紧围绕中心事件或者中心人物使用笔墨的作品不在少数,这在很大程度上和元杂剧的“一人主唱”制有关。所谓“一人主唱”,不是角色主唱,而是脚色主唱。比如关汉卿的历史剧《单刀会》,正末在第一折扮乔国老,在第二折扮司马徽,第三折、第四折扮关羽。虽然只有“正末”一种,但角色却有三个。全剧的叙事重点没有放在主要人物关羽和主要事件“单刀赴会”上面,剧本并不是从事件出发,而是从“脚色”出发展开情节,使得乔国老、司马徽等次要人物也在剧中占有一席之地。虽然剧本从建构情节的角度显得不均衡,但是在展现“正末“演员的唱功方面又是淋漓尽致的。这样的例子在元杂剧中还有很多,关汉卿的《西蜀梦》、杨显之的《酷寒亭》、纪君祥的《赵氏孤儿》、尚仲贤的《柳毅传书》、李文蔚的《破苻坚》等剧,由于主唱角色的变化都有叙事重点偏离故事主线的现象。在历史剧中,还有一种特殊的“探子汇报”现象,正末扮演探子,用整整一折来向主帅汇报剧情已经表现过的、前线发生的军情,这从情节角度来看绝对是浪费,在叙事上喧宾夺主,但是在元杂剧中无一例外地被处理成重头戏,让小小的探子充当“主角”。
  以上用了大量剧目证明元杂剧的“一人主唱制”对于情节的影响。除了“探子汇报”之外,还有一些类型化情节单元和故事主线偏离,本质上也与“一人主唱制”有关。比如,旦本爱情剧中,如果男子“害相思”,由于礼教的关系不可能安排女子探病的情节,一般设置“嬷嬷探病”的情节,仍然由正旦主唱,只不过扮演的角色由女子换成嬷嬷罢了。如吴昌龄的《张天师断风花雪月》中,正旦在第一、三、四折扮桂花仙子,第二折陈世英害相思病,正旦改扮陈太守家的嬷嬷前来探病。无名氏的《赵匡义智取符金锭》中,正旦在第一、三、四折扮符金锭,第二折赵匡义害相思病,正旦改扮赵匡义的姐姐赵满堂前来探病。贾仲明的《萧淑兰情寄菩萨蛮》中,正旦在第一、四折扮萧淑兰,第二折改扮嬷嬷替萧淑兰送情诗,第三折萧淑兰害相思病,正旦改扮嫂嫂前来探病。无名氏的《萨真人夜断碧桃花》中,正旦在第一、三、四折扮徐碧桃,第二折张道南害相思病,正旦改扮嬷嬷前来探病。张寿卿的《谢金莲诗酒红梨花》中,第一、二、四折正旦扮谢金莲,第三折赵汝州因思念谢金莲而着急上火,正旦改扮卖花三婆,前来探看,讲鬼故事吓唬他。
  上述剧情略有差异,但在“嬷嬷”探病的处理上却大致相同。“嬷嬷”和历史剧中的“探子”一样,在剧中是一个“配角”,可是元杂剧却用整整一折来表现“嬷嬷探病”的情节。这样的情节单元把重点放在非主要人物、非主要情节上面,自然要造成叙事重点偏离故事主线。这样处理在本质上是由元杂剧“一人主唱”制决定的。从《青楼集》的记载来看,在元杂剧时代以家庭戏班居多,而优秀艺人在戏班中的决定性地位已经确立了。因此,在元杂剧中,为了让“正旦”、“正末”充分施展技艺,设置不同的角色出场,甚至不惜偏离故事主线,是不难理解的。“嬷嬷探病”、“探子汇报”,都是因为配角主唱偏离了故事的主线,从而造成叙事线条不均匀的。
  另外,还有一些单元没有偏离故事主线,却偏离了叙事重点,也造成叙事线条的不均匀。
  上述因类型化情节单元而导致的对叙事主线、叙事重点的偏离是元杂剧中一个值得注意的现象,但并不是所有的类型化情节单元都会如此,即使上述“害相思”、“分家”、“勾搭奸夫”等单元,在相当数量的作品中也能够和故事主线、核心情节很好地融合。像“花园会”、“儒生被遣”、“虔婆逼嫁”等单元在元杂剧中基本上不偏离主线,也不喧宾夺主,能够做到恰到好处。“爱情梦”作为细节,“施恩——报恩”作为铺垫收束之用的卫星情节,也都能够紧紧围绕故事主线设置,不枝不蔓。
  总之,元杂剧的“关目拙劣”问题和“类型化情节单元”是密切相关的。所谓“关目拙劣”,包括情节的前后矛盾和叙事线条不均匀两方面。类型化情节单元是一种在形式上具有相对独立性的单元,它在和剧情融合的过程中难免会出现和整体情节不兼容的现象,造成剧情前后矛盾。元杂剧的一人主唱制使得“脚色”成为艺术形态的中心,出现了非主角大段演唱成为看点,从而偏离故事主线的现象,以思夫“害相思”的单元最为典型;像“分家”、“勾搭奸夫”这些单元偶尔也会喧宾夺主,不够简洁,造成叙事重点的偏离。
  (作者单位:中国传媒大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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