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年第2期
略论晚清目录学家丁丙的词学思想
作者：陈 瑶 钱建状
二、内容形式并重，形式是其论词的一大重点
内容和形式的关系问题一直是文学评论的重点之一，词学批评也不例外。传统儒家观点注重“文质彬彬”，即内容和形式要相互适应，相互融合。曹丕在《典论·论文》中提出“诗赋欲丽”，陆机在《文赋》中提出“诗缘情而绮靡”，将诗赋这种纯抒情的文学样式的形式美专门提出，指出这是抒情文学的一种特质，也是其最有价值的一部分。词作为比诗赋更深入婉曲的抒情样式，“要眇宜修”是其本质特点之一。因此当行本色之词往往特重形式之美。丁丙作为词学批评家，也特别强调这一点。
（一）用语主张清新雅丽，兼取秾艳绮丽，否定粗豪俚俗。如《竹友词》解题：“语意清丽，颇有锻炼之工。”《梅屋诗余》解题：“词笔秾艳绮丽，有《金荃》、《阳春》之遗意。”对用字清丽、秾艳皆予以肯定。丁丙所鄙薄的是粗俗的语言，如《方壶词》解题：“涉笔颇涉粗豪，兼涉俚语，未为当家也。”在用字方面，丁丙的取舍遵循传统风雅词派“用字欲其雅”的标准。
（二）抒情主张婉曲清转，薄直露切近。词在发展的过程中，呈现两种趋势：一种以含蓄婉转为美，另一种以发扬踔厉为工。两种风格都各有可取之处，但豪放派末流则往往容易将“豪放”等同于粗豪、粗率。丁丙不否定豪放，在《西麓继周集》解题中，丁丙提出：“其词张叔夏以‘平正’许之，其实词旨清婉，音节亢爽，佳处不仅平正也。”“婉约”与“亢爽”并举，主张风格的多样性。但丁丙虽不反对豪放、“亢爽”，却否定无视词体特点的直露无余，如《后村诗余》解题：“大致效辛稼轩而逊其魄力，虽颇纵横排阖而一泄无余，故张叔夏讥其直致近俗。”丁丙主张词要婉约、跌宕有情致。解题中多有出现如“清约婉丽”、“清婉流丽”、“词笔婉畅，颇多雅令”、“清丽婉转”、“婉约娴雅”、“清空跌宕”、“吐属婉约，颇有风致”、“风流跌宕，一往情深”等语句。词笔贵曲折，这是传统婉约派的主张，联系词体本质“词之言长”的特点，不可否认跌宕曲折、摇曳生姿是词体特殊魅力的重要元素，丁丙在这一点上有颇明确的认识。
（三）声律上，追求声情相称和诵读的美听。词发展到清代，特别是到了丁丙的时代，即清朝末期，已经完全脱离音乐，成为一种与诗并列的独立的抒情文体，但词本身所具有的句式上的长短互节、奇偶相生，韵位的疏密变化、韵部通用以及平仄配合的变化多端，使其形成另一种声情相称、协婉动听的节奏美。这种“节奏”已经迥异于传统本色论词派所指的声律，不再是与艳曲声情相称，而是服务于情感的抒发，追求诵读的美听。丁丙作为一个词评家，敏锐地注意到了这种历史变化。如常用的评语“婉约可诵”、“雅丽可诵”、“清转华妙”、“吐属婉约”等，已偏离了传统论词所说的“协律”问题。
三、善宏观把握，不因人废词
丁丙以藏书家和目录学家的身份评点词家词作，故此特重宏观把握，高屋建瓴，善于从整体着手评价和比较，不因人废词。
首先，宏观把握，重整体风格，并善于进行风格上的比较。应该指出的是，本文所考察的丁丙的词学思想是从其所著的目录书中梳理而来，作为历史上著名的藏书家和目录学家，丁丙有其专业的审美眼光和艺术鉴赏能力。限于目录书的篇幅，对于词人词作的评析当然不能与一般的词话一样，执著于字句的细枝末节或词作本事，而要全面考察词人词作最核心、最本质的特点，并用最精准的语言加以概括。丁丙的点评完全无愧于一位目录学家的专业素养，精准客观，而且显示了高超的词学水平，不囿于门户之见和传统观点，提供新鲜独到的见解。
在宏观整体把握的基础上，丁丙善于将词人总体风格进行比较。如《金荃词》解题：“飞卿词继太白之后开延巳之先，为倚声家鼻祖。”在词史流变中，突出飞卿词的历史地位。又如《珠玉词》解题：“风调闲雅，尤喜冯延巳词，其所自作，亦不减延巳。”豪放派词以辛稼轩为标准，进行横向比较，指出各家之不足。婉约类的，则以少游为正宗，如《姑溪词》解题：“端叔小令，婉丽不减少游。”《乐斋词》解题：“颇清婉流丽，虽未能与秦、柳抗衡，要不失为第二流也。”《芦川词》解题：“清丽婉转，足以肩随秦少游、周美成。”
其次，不同于传统的词话作者，丁丙是以目录学家的身份去历史地、公正地评价词人词作，故能拔出流俗，不以自己的艺术偏好强加于词，更不因人废词。对于人品和词品，丁丙采取的是客观科学的态度，将两者分而述之。如《半山词》解题：“清约婉丽，核以为人之折拗，迥然两辙。”指出词格和人格并非总是一致。又如《初寮词》解题：“安中为人炎凉反覆，殊不足道，然学出苏、晁，才华富艳，……余事为填词，亦清和婉转，与老于填词者未为多让。”丁丙明确提出不能因人废词的是在《东堂词》解题中：“尝以寿词祝蔡京，颇损清名。词饶于情韵，……多婉丽可诵。不得以人品卑卑而废其言也。”联系前文所述，丁丙为人清介有守，而对于词人的评价却不因人废词，采取客观科学的态度，尤为难能可贵。
以上，通过对丁丙所著目录书《善本书室藏书志》中有关词曲类目录和解题作简单的梳理，并由此探求丁丙的词学思想。从词史的角度来看，丁丙在该书中所著录的词曲类目录及解题不仅对词学研究具有文献版本学上的参考价值，更为重要却往往被忽视的是其中所体现的词学思想。作为近代词学思想的组成部分，丁丙的词学观点在总结传统，创建符合时代要求的词学体系上有不容忽视的参考价值和借鉴意义。
（作者单位：厦门大学中文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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