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第2期
韩愈贬赴潮州取道何方
作者:李 菁
尽管如此,敕令严急,作为戴罪之身的韩愈自当匆忙上路以求速达。“拘官计日月,欲进不可又”,仓皇之下,他选择了蓝田至武关驿道,这条路虽然崎岖难走,但却比东出潼关取道洛阳、运河更为近捷省时。尽管对于必须匆赴贬所的韩愈来说,选择了商山路,就必须在“时天晦大雪,泪目苦朦瞀。峻途拖长冰,直上若悬溜”的飞雪苦寒的严冬时节,翻越“初从蓝田入,顾眄劳颈脰”的高山(《南山诗》),那么,接下来的问题是:在湖湘郴州路和襄鄂虔州路两线之间,韩愈为什么取前而舍后呢?窃以为,韩愈选择前者,可能主要有三方面的原因:
其一,基于前文分析,韩愈赶往贬所,无须“日驰十驿”、日夜兼程,而是“乘驿赴任”(如韩愈有诗题为《去岁自刑部侍郎以罪贬潮州刺史乘驿赴任……》),也就是计程而行,一路上勤赶路、少逗留即可。他出发半个月后,经过襄州宜城时尚能偷得些许闲暇游楚昭王庙,就是一个明显的例子。又,其赴潮途中曾作诗《泷吏》云“南行逾六旬,始下昌乐泷”,昌乐泷在韶州乐昌县,据《元和郡县图志》所载推算,乐昌县西北取郴州路至长安约3545里。如果从长安到乐昌费时六旬,那么,韩愈的行速平均应在每天60里左右,即日行二至三驿。这也说明,当时韩愈赴潮是匆而不迫的,因此,尽管湖湘郴州路比襄鄂虔州路略为远些,他仍有理由选择前者。
其二,贞元十九年冬,韩愈曾因上天旱人饥状为幸臣所谗而贬赴位于江南西道的连州阳山。从其时所作的《湘中》、《祭河南张员外文》以及后来的忆作《忆昨行和张十一》等诗中所透露的信息可知,当时他就是从长安东南行,出蓝武驿道、由荆襄溯湘水而上、渡湖经岭而至连州阳山的;且其后遇赦移江陵法曹参军以及半年后重返京城时,韩愈又再次沿这条路线北上。可以想象,重走这条曾经往返、已经较为熟悉的旧路,对于仕途人生再次受挫的韩愈来说,心理上多少是个安慰。
其三,唐代贬逐东南或西南边远地区的左降官,多选商山一途;须南下岭南者,亦多溯湘水而上。如刘禹锡、柳宗元二人,一生两被贬迁,据尚永亮先生考证,永贞元年,二人一赴朗州、一往永州,皆经由蓝武驿道;十年后,他们由贬所返都,又再次经行商山路至灞上(《柳宗元刘禹锡两被贬迁三度经行路途考》,《唐代文学研究》第七辑)。除刘柳二人之外,终唐一代,曾在这条路上留下足迹的使臣或迁客实不可一二数。仅以初盛唐数人为例:武则天长安三年九月,张说配流岭南钦州,有诗《代书寄吉十一》云:“一雁雪上飞,值我衡阳道。”又,徐浩《张九龄神道碑》中有句:“燕公过岭,一见文章,并深提拂,厚为礼敬。”称张说曾过岭经韶,见到张九龄的文章,甚为器重。由是知张说赴钦州,乃经行衡阳、韶州等地。中宗神龙元年,沈佺期长流州,途中有诗《神龙初废逐南荒途出郴口北望苏耽山》,知其南行道出郴州;两年后,他遇赦北归,复经韶、郴、潭等州,有《自昌乐溯流至白石岭下行入郴州》、《哭苏眉州崔司业二公》(诗中有句“长沙遇太守,问旧几人全”)等作是据。中宗神龙二年夏秋之际,宋之问在泷州贬所遇赦北归,亦曾取道湘水,有诗《自湘源至潭州衡山县》为证;睿宗景云元年六月,他二次被贬,自越州长史任流钦州。他从越州北渡松江,溯长江而西至荆州后,南行经过潭州,曾游览岳麓山道林寺,并作诗题壁;又有《晚泊湘江》、《自衡阳至韶州谒能禅师》、《游韶州广界寺》等诗,将其赴钦州路线清晰勾画。玄宗开元五年正月,张九龄罢职南归韶州故里,道中有诗《将至岳阳有怀赵二》:“湘岸多深林,青冥结昼阴。”知其此行取道湖湘;开元七年正月,张九龄奉使广州,有诗《奉使自蓝田玉山南行》,表明他在南归故里两年之后,再次踏上蓝武驿道赴岭南;同年秋,他从广州使回,循故道北返,有诗《使还都湘东作》为证。
职此,既然商山湖湘线乃唐时自京城赴岭南最主要的路线,初唐以降各朝都有官员、使臣一度或数度往返于此途,韩愈还有什么必要舍此而他求呢?所以,虽然元和末年宪宗平讨藩镇取得了暂时性胜利,运河线一度得以平靖,韩愈仍然选择了商山湖湘路,远赴潮州。
(作者单位:厦门大学中文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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