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第3期
行走于东西方之间的文化守望者
作者:王晓骊
第三,感性与知性的融合。即以理性整合感悟的散漫,以感性融化理论的生硬。叶嘉莹曾经如此概括自己的学术研究:“我对于诗歌的评赏乃是以感性为主,而结合了三种不同的知性倾向:一是传记的,对于作者的认知;二是史观的,对于文学史的认知;三是现代的,对于西方现代理论的认知。”(《迦陵论诗丛稿)后叙》)第一种属于“知人论世”的传统范畴,而后两种则带有较强的现代性和理论性。通过这三方面的比照,叶嘉莹把属于个人(包括创作者和鉴赏者)的“兴发感动”梳理并整合成一个具有一定普适性的理论体系。如果说前代词学家们吉光片羽式的感悟如同一颗颗珍珠,那么叶嘉莹的理性化分析就是在寻找各种合适的丝线把这些散落的珍珠穿缀起来,让它们成为一个整体,成为一件艺术品。
不过,就像歌德所说的那样,“理论是灰色的,唯生命之树常青”,相对于充溢着生命色彩的古典诗词,西方文艺理论作为方法论的有效性是有限度的。不可否认,西方现代理论的缔造者大多过于重视理论本身的严密性,有时甚至不惜曲解文学作品的原意以证明其正确性。而中西方文化的差异更增加了误读的可能性。叶嘉莹的学术研究虽然一直受益于现代西方理论,但她对各种理论的择取是建立在自我真实的审美感受之上的。所以其词学研究仍给人以古典和生动的整体印象,最大程度地保持了中国古代诗词鲜活的美感。作为一位有着丰厚传统文化学养的研究者,叶嘉莹把重在有得、直指人心的传统鉴赏方法发挥得淋漓尽致;而作为女性学者,她在审美感悟上所具细腻敏锐之特征,也让她往往能抉微发幽,得前人所未得,并让读者有吾心戚戚之感。叶先生细读作品、细味词心的方式在很大程度上补救了以西方理论解读中国传统诗词可能带来的生硬扞格之弊。
然而叶嘉莹学术研究之“感性”,并不只是指直观感悟式的审美体认,也包含了融合自我生命体验的“兴发感动”。她在《从艳词发展之历史看朱彝尊爱情词之美学特质》一文中提出了“弱德之美”的概念,以此来解释词之美感的内在本质。她认为,“弱德之美”从外在表现形态而言是一种约束和收敛的属于弱者的隐曲之美,而从其内在精神而言,却包含着强大的外势压力下坚持操守、坚持理想的人格之美。叶嘉莹独倡之“弱德之美”的概念,来自于三个方面:个人的生活经历、独特的审美感悟、西方双性理论。而第一方面最为重要。叶嘉莹曾在一次访谈中这样概括她的人生经历:“我这一生都是被动的,没有主动的选择,把我扔在哪儿,我就自生自灭去成长。”(《“书生报国成何计,难忘诗骚李杜魂”——叶嘉莹教授访谈录》,《文艺研究》2003年第6期)她在艰难而坎坷的生活之中,用女性独有的坚韧和中国传统文人的执著,坚守着她对人生的热爱和信心,也坚守着被她视为心灵家园的古典诗词。“弱德”——苦难人生的共同经验以及承受苦难的勇气和坚定,使叶嘉莹找到了解开古代词人心灵之锁的钥匙。
平心而论,叶嘉莹的“海外”色彩并不浓厚,即使与众多土生土长的大陆学者相比,她依然算得上中华传统文化的忠实守望者和自觉传承者。长达数十年的海外生活没有改变她的文化认同,西方文艺理论的借鉴也只是在方法论上赋予她的研究以现代立场和知性色彩。纵览其论著和论文,字里行间始终洋溢着浓郁的古典美,充满着以生命拥抱文学的热情,就如同她的为人,优雅中透着睿智,沉着中不减灵秀。
(作者单位:华东政法大学人文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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