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第3期

突破“桐城”,自成格局

作者:路海洋 邢蕊杰




  第二,“阳湖”出于“桐城”,亦有所突破创辟,但成就不大。这种观点,以章培恒、骆玉明近年所编《中国文学史》为最。该书认为“阳湖派”“沿桐城之流而别开蹊径”,他们的古文创作取法较广、笔势较为放纵,并引骈文笔势入古文,与“桐城派”“稍稍示异”,“但他们思想都很陈腐,这一点变化未能带来多大收获”(章培恒、骆玉明主编《中国文学史》,复旦大学出版社1997年版)。该书对“阳湖派”之于“桐城派”的变化,总结虽未尽善,亦称知言。不过以恽、张“思想”为“陈腐”,有欠公允,恽、张虽受“桐城家法”,但已然跳脱樊篱,自成体系。再进一步说,张惠言为纯儒学者,一本先儒,若其思想称迂腐,则《六经》、《四书》亦不过迂腐,易趋文化虚无论;退一步而言,即便张惠言为儒者,本于先儒,较少与时代演进对应的思想融通、创变,而恽敬儒学之外于佛、道二家,于先秦诸子,多能会通,而且能以古文创作(如《三代因革论、续论》8篇)实际展开他的经世致用理想,以“陈腐”一词论之,未免粗率。故这类观点,亦不公允。
  第三,“阳湖”出于“桐城”,而成就可与“桐城”相抗,甚至胜彼一筹。最早表达这一倾向的是陆继辂,恽敬、张惠言死后,继辂编辑《七家文钞》,收录“桐城派”方、刘、姚,“阳湖派”恽、张,以及朱仕琇、彭绩七人文章。书首陆氏所作序言从延续文统的角度,指出唐以下至清代能传“文之道”的代表性古文家,清代即前述方、刘、姚、恽、张、朱、彭七人。但揣味陆序,“朱梅厓(仕琇)所处僻远,彭秋士(绩)年少心孤,口众徒能自守而已”几句,已经暗示朱、彭二人与桐城三子,“阳湖”恽、张,实际不能等而视之。《七家文钞》之所以罗列七人,主要目的固然是推扬恽、张,但又不想在“桐城派”正统地位文坛公认、非常稳固的情况下,因突出恽、张而招世议,所以故意并收朱、彭,委婉地推举恽、张。陆继辂的《七家文钞》,已开后人以“阳湖”与“桐城”并举之先,如张之洞《书目答问》卷四《集部•清古文家集》、附录《国朝诸家姓名略•古文家》,就都是以“阳湖派”与“桐城派”并举。至《清国史•文苑传•陆继辂》、《清史稿•文苑传•陆继辂》,乃明言“阳湖派”可与“桐城”“相抗”。此后陈子展(《中国近代文学之变迁》)、章宗祥(《清代文学》)诸人,进一步提升“阳湖派”的地位,认为“阳湖”虽出于“桐城”,但能矫“桐城”之敝,甚至能胜彼一筹。这一类观点,于“阳湖派”推扬之力,可以称赏;推扬过度,以为“阳湖”可与“桐城”并驾齐驱甚至胜出一筹,则不可取。
  持平而论,第一,“阳湖派”虽从“桐城派”而出,但能别拓途径,成功地突破“桐城”,而自成格局;第二,就单个作家来说,“阳湖派”诸大家尤其恽敬、张惠言,其古文成就不让方苞、刘大櫆、姚鼐;第三,“阳湖派”作为一个整体,其成就与影响不及“桐城派”,但清代古文史上可与“桐城派”在一定程度上相抗衡的,只有“阳湖派”。总而言之,“阳湖派”在清代古文史上,虽成就、地位、影响不可与“桐城派”等量齐观,但就这一流派从形成到衰落的整体语境(特别是“桐城派”的发展壮大)、就这一流派本身的局限性(主要指成员构成以下层文士为主、活动范围主要在常州府一域)而言,其成就、地位已足够高,影响已足够大,是研究清代文学史无法绕过的重要文学流派。
  (作者单位:苏州大学文学院)
  
  高青丘后,有明一代,竟无诗人。李西涯虽雅驯清澈,而才力尚小。前、后七子,当时风行海内,迄今优孟衣冠,笑齿已冷。通计明代诗,至末造而精华始发越。陈卧子沉雄瑰丽,实未易才;意理粗疏处,尚未免英雄欺人。惟钱、吴二老,为海内所推,入国朝称两大家。顾谦益已仕我朝,又自托于前朝遗老,借陵谷沧桑之感,以掩其一身两姓之惭,其人已无足观,诗亦奉禁,固不必论也。梅村当国亡时,已退闲林下,其仕于我朝也,因荐而起,既不同于降表佥名;而自恨濡忍不死,局天蹐地之意,没身不忘,则心与迹尚皆可谅。虽当时名位声望,稍次于钱;而今日平心而论,梅村诗有不可及者二:一则神韵悉本唐人,不落宋以后腔调,而指事类情,又宛转如意,非如学唐者之徒袭其貌也;一则庀材多用正史,不取小说家故实,而选声作色,又华艳动人,非如食古者之物而不化也。盖其生平,于宋以后诗,本未寓目,全濡染于唐人,而己之才情书卷,又自能澜翻不穷;故以唐人格调,写目前近事,宗派既正,词藻又丰,不得不推为近代中之大家。若论其气稍衰飒,不如青丘之健举;语多疵累,不如青丘之清隽;而感怆时事,俯仰身世,缠绵凄惋,情余于文,则较青丘觉意味深厚也。
  (赵翼《瓯北诗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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