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第3期

诏令类文体(二):制书、诰、敕书

作者:吴承学 刘湘兰




  考《文苑英华》亦有中书制诰、翰林制诏之别,疑出中书者为诰,出翰林者为制。盖诰止施于庶官,而大臣诸王则称制书也。后人一以为制云。又曰,按宋亦有内制、外制之别。《文鉴》内制曰制,多除授大臣,文用四六;外制曰诰,则俱属庶司,常用散文;间亦有四六者。我明大夫曰诰命,郎官曰敕命,则是唐宋制重而诰轻,明则敕轻而诰重,合而观之,可以知唐宋明三代之损益矣。
  可见,制书、诰文和敕作为命官授职的文体,并没有本质上的区别,但是在不同的历史时期,它们的功能又有所不同:唐宋“制”的分量重,而明代则是“诰”的分量最重;而且,由于所施对象地位高低的不同,负责撰写、发布此类文书的行政机构也互有差异。
  
  敕书
  
  敕书也即戒书,是皇帝教令臣下,使之警诫不敢怠慢政务而发布的文书。刘勰《文心雕龙•诏策》说:“戒敕为文,实诏之切者。”敕书、戒书也属于诏书系列文体。由于其作用在于教育,所以文体特点就在于“切”,即严肃、直率。黄佐《六艺流别》卷八曰:“诫者何也?以言戒也。警敕之辞,使之戒慎也,敕之类也。然敕以戒人,而不于与己;诫以敕己,而后及于人。”黄佐认为,敕与诫的区别在于一为告诫他人,一为警敕自己而及于他人。
  作为皇帝命令的敕书,其文体的成熟始于汉初,即王言“匹品”之一,专用来警敕、告戒州郡部将的文书。据蔡邕《独断》记载:“戒书,戒敕刺史、太守及三边营官,被敕文曰:有诏敕某官,是为戒敕也。”刘勰分析汉代王言各自的功能时,也云“敕戒州部”。可知敕作为王言,有其特定的使用对象。不过,与诏书专由皇帝使用不同,两汉时期凡尊长告诫后辈或下属都可称敕。如《汉书•成帝纪》记载,成帝曾要求“公卿申敕百寮,深思天诫”。可见官长可以敕成其下属。又如《三国志》卷七记载,曹操出征陶谦前,敕其家人说:“我若不还,往依孟卓。”这是尊长对家里子弟的诫敕。赵翼《陔馀丛考》对敕的使用情况有详细考察,他列举了众多史实,说明“盖古时诏敕本朝廷,而民间口语相沿,亦得通用”。直到南北朝后,敕书才成为皇帝专用的公牍文体。顾炎武《金石文字记•西岳华山庙碑》一文考证说:“汉时人官长行之掾属,祖父行之子孙,皆曰敕……至南北朝以下,则此字惟朝廷专之。”
  较之汉魏,唐时敕书的使用逐渐严格起来,使用场合也开始增多,如《新唐书•百官志一》记载:“凡上之逮下,其制有六:一曰制,二曰敕,三曰册,天子用之。”《新唐书•百官志二》曰:“王言之制有七……四曰发敕,废置州县,增减官吏,发兵除免官爵,授六品以上官则用之;五曰敕旨,百官奏请施行则用之;六曰论事敕书,戒约臣下则用之;七曰敕牒,随事承制,不易于旧则用之。”而且唐朝在使用敕书时有一定的仪式,所谓“不经凤阁鸾台,不得称敕”。宋代宋敏求《春明退朝录》记载:“唐时,政事堂在门下省,而除拟百官,必中书令宣,侍郎奉,舍人行进,入画敕字,此所以为敕也。然后政事堂出牒布于外,所以云牒奉敕云云也。”此后历朝大致沿用唐时制度,略有变化。宋时,敕书除了对官员进行告诫警饬之意外,也可用来奖谕臣下,如欧阳修有《赐右屯卫大将军叔昭奖谕勅书》等。明清两代则在赠封六品以下官职时,也称敕命。
  关于“敕”,要弄清楚一个文字问题。历代典籍对“敕”有记为“”的情况,如《书》有“天之命”,《易》有“法”。唐陆德明《经典释文》释“”云:“此俗字也,《字林》作‘勅’”。后世一些学者不同意陆德明的观点,如宋袁文《瓮牖闲评》卷四认为:“敕字从‘束’从‘文’,不从‘来’从‘力’,勅字乃是变体,书犹可用也。至于字,则与赉字同,岂可谓之勅字?’王之绩《铁立文起》对此问题进行了详细考证,认为“音賷,敕音尺,字义绝不相同。《书》之‘敕命’,《易》之‘敕法’,皆作,并传写之伪。”赵翼《陔馀丛考》对此问题也存在疑问,故在自注中特别引出《瓮牖闲评》的观点。《康熙字典》“辨似”篇对“笔画近似,音义显别,毫厘之间最易混淆”的字进行辨析,说:“勅,音尺,制书”,“,音赖,劳。”可见此两字本无关联,后世混用或因形近而误。清代桂馥则认为隶体的“敕”多写作“”,故两字混用。时日既久,在“告敕”这个意义上,“敕”、“”通用的情况已成定势,但就严谨的文体意义而言,“敕书”不当作“书”。
  综上所述,制书、敕和诏各有特定的使用对象与场合,具有鲜明的公牍文体特征。尤其是唐代以后的制书与勅文,多用骈文,文辞华丽典重,缺少变化。不过,由于不同文体的功能和使用场合不同,语言修辞上,必须有独特的要求,文章表现出来的审美风格也迥然有异。刘勰认为“授官选贤,则义炳重离之辉;优文封策,则气含风雨之润;敕戒恒诰,则笔吐星汉之华;治戎燮伐,则声存洊雷之威;眚灾肆赦,则文有春露之滋;明罚敕法,则辞有秋霜之烈”。元代徐骏《诗文轨范》也认为:“诏宜典重温雅,谦恭恻怛之意蔼然;册文宜富而雅,制诰宜峻厉典重。”因此,我们在研究诏令类文体时,既要注意到此类文体强烈的政治色彩和实用性,同时也要从中国古代传统文章学的角度,挖掘其古代文章学方面的价值。
  (作者单位:中山大学中文系)
  

[1]


本文为全文原貌 请先安装PDF浏览器  原版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