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第4期
沉潜文献,恒毅拓新
作者:邓 建
除了从个体作家到作家群体、从代群分期到定量分析之外,王兆鹏先生还将其研究范围从文学创作延展至文学传播与文学接受,对唐宋词的生产与消费进行全程考察。他首先通过对唐宋词文本的透视,从抒情范式的角度,对唐宋词在人物层、情感层、场景层三个层面的发展流变进行了全新的探讨,然后从传播主体、传播环境、传播方式、传播内容、传播对象、传播效果等各个层面对唐宋词的传播与接受进行了深入考察。他思维活跃、视野宏通,善于整合研究资源、转换研究视角以寻求新的突破点。在进行文学传播研究的过程中,他将定量分析与传播研究相结合,研究唐宋词的名篇与经典;将文献学研究与传播研究相结合,将词籍版本目录学的资料盘活为词学传播研究的资源,既使传统的文献学发挥出新的功能,又使传播研究找到了新的学术增长点。他著书作文,都有一个明确的学术理念:除了解决一个问题、提出一种观点,还要探索一种方法、开辟一个领域。
除了严格意义上的学术研究,王兆鹏先生对普及性的学术工作也颇有兴趣,用力殷勤,先后出版过好几本唐宋词评注、赏析之类的书,2006年又出了一本《唐宋词名篇讲演录》。这本书并非严格意义上的学术著作,甚至不是写出来的,而是讲出来的——根据讲课的录音整理而成,他希望此书能保留讲课的原汁原味,更希望通过他的讲课,调动学生的想象,将语言符号还原成词人着力描写的场景、画面,从而引领学生进入到词人建构的艺术世界和情感世界中去;希望通过他的讲课,把他自己的阅读感受和人生体验传达给学生,让学生从作品中领悟人生、感受人生。
经过二十多年的辛勤耕耘,王兆鹏先生逐渐构建起一个自具特色、规模庞大、结构合理、可持续发展的学术梯队,不断为学界奉献新成果。
三
王兆鹏先生治学极严谨,为人极谦和,他二十余年如一日,手不释卷,笔耕不辍,著述丰富,创获之多,人所共睹,但绝不自以为是。他常对弟子们讲,当年唐先生强调做学问要有“三心”——虚心、信心、恒心,《全宋词》、《词话丛编》、《全金元词》、《词学论丛》等一千余万字的传世力作,就是唐先生治学的信心与恒心的最好见证,唐先生著作等身,誉满学林,却经常发自内心地说自己读书不多、学问不博,我们作为唐门弟子、唐门后学,当谨遵此训,尊师重道,敬业乐群。有一次,《古典文学知识》在刊发王兆鹏先生《唐宋词名篇讲演录》之第一讲《约会词》时,在编者按中称他为“词学大师”,他知悉后,甚为不安,马上给编辑部去信请求更正,信中说:“编者按中称仆为‘词学大师’,渺予小子,何敢当之!20世纪‘词学大师’,唯龙榆生、夏承焘和先师唐圭璋三先生足以当之。不才学养资历,离大师相距十万八千里,怎敢担当如此称号,实折杀我也!谨此申明,庶免讥议!”其谦逊严谨,于此可见一斑。他当年曾发表一篇短文《据〈金石录〉考证杨炯的卒年》,依据宋赵明诚《金石录》中的一则史料对初唐杨炯的卒年作出了新的推论,但属于孤证。不久陶敏教授发文指出该孤证不能成立,而且据新的史料对他文章的结论进行了修正。他当即致函陶敏教授,表示真诚的感谢,同时自我反思,吸取教训,举一反三,以后又经常以此事告诫自己治学不可浮躁,当笃行慎言,谨于立说。有时为了核查一条材料的真伪,他不惜花上一个星期、甚至一个月的时间,四处搜讨、询求,不彻底查清坐实,绝不轻易落笔。他的《词学史料学》一书中所涉书籍版本资料逾千种,许多资料分藏于全国各地及海外的图书馆,他广泛动员友人、学生等帮忙查阅、搜集材料,又向诸多前辈、同仁诚恳咨询,确保所述材料皆来源可靠、可征可信。他的《唐宋词史论》一书曾获第三届夏承焘词学奖一等奖,此书原名《唐宋金元词史研究》,他曾撰写了数万字的金元词史初稿,而且颇有心得。但等到读了刘锋焘博士的《金代前期词研究》、赵维江博士的《金元词论稿》、陶然博士的《元词研究》之后,就自愧弗如,而将原先所论金元词的章节全部删除,将书名也改为《唐宋词史论》。他在写作《词学史料学》的时候,曾经费时数月普查现存清词别集的版本目录,编写出一份二十余万字的《清词别集简目》,并打印出来向有关专家征求意见,但反馈的意见是收录不全、且有错漏,因此决定将此部分删去不录。此书出版后,学界评价极高,王兆鹏先生却在一片赞誉声中真切诚恳地向诸方家广泛征询意见,又将征询所得及最新发现细心整理,准备修订再版。
王兆鹏先生不仅自己躬行谦逊严谨的治学之道,对其门下诸生亦从严要求,以培养纯良淳正的学风。但他从不对学生疾言厉色,而是身体力行,率先垂范,身教之外,辅以苦口婆心、循循善诱之言教。他指导学生做考证练习,虽然从不呵责训斥,但学生们都能感受到一种善意的压力,因为从方法演示、题目选择、搜集材料、排比论证、形成初稿、修订完成,每一步都有明确的时间要求和质量要求,谁也不敢马虎,谁也不想掉队。学生们将写好的习作用电子邮件发给他审阅,他会在最短的时间内将修改意见发回,或提示发现问题的线索,或要求补充新的材料,或者干脆直接动手砍削增补,学生们按要求改好后发回给他,他又再次增删修改,如此反复,常常要电邮往复多次才能定稿,有时多达六、七个回合。他平时工作繁忙,上课之外,难以另外抽出整块的时间对学生进行指导,他一方面鼓励学生主动与他联系,积极求教,一方面抓紧一切机会对学生面授机宜。逢年过节,学生们去拜访他,三言两语寒暄过后,他就会转入对学生们学业情况的询问和指导。甚至当他因病住院,学生们去探视他,他也要在病房里为学生们讲上一课;他因病到市郊疗养,学生们去看望他,他带学生们登山游览,在山顶凉亭休息时,他也不忘让学生们席地而坐,就地开讲。为了让学生们更方便、更快捷地获得一些基本的治学知识,他将自己多年的治学心得写成《读书“五法”》等文章,将古籍文献、电子文献的检索途径与方法等也写成文章,全部放在自己的博客上,让学生们随时可以查阅。
除对学生的学习进行指导外,王兆鹏先生对学生道德人品的养成更为重视,他常常对学生们讲,治学、做人,其理同一,欲治学,先修身;古人讲道德文章,“道德”、“文章”是不可分的,而且“道德”还在“文章”的前面。道德高尚、人品端庄者,方能真正对学问心存虔诚、敬畏之心,方能真正在学问中实现自我价值;而虚心向学、诚心治学,亦能培养高尚的道德人品,祛除浮躁,陶冶情操,让人养成严谨务实、开拓创新的处世风范。
约略言之,王兆鹏先生的治学特点主要有两个方面:一是考据与阐释兼顾,还原与建构并举;二是重点突破、深度掘进,横向延伸、立体拓展。其学术风范主要表现为谦逊严谨、厚德笃学,爱生严教、勖勉备至。虽然他已经在学术上取得了丰硕的成果,但他丝毫没有骄矜之态与懈怠之心,他经常说,与一大批终生笃于学问的前辈学者比起来,他治学的道路并不算长,取得的成果更是微不足道,绝不敢有丝毫的懈怠和马虎;非常之观,常在险远,唯有不畏艰险,不避辛劳,不断开拓和进取,才能最终得窥学问之堂奥。
(作者单位:广东海洋大学文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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