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第4期

沉潜文献,恒毅拓新

作者:邓 建




  还是从张元干出发,王兆鹏先生一方面由点到点、连篇类及,撰写了一系列关于苏轼、辛弃疾、柳永、李清照等人的专论之作,另一方面进一步将研究范围由个体词人研究延展至南渡词人群体研究,对南渡词人的群体关系、群体活动、群体特征、群体意识、群体心态等进行了全方位考察。为了对南渡词人在宋代词史中的地位进行合理观照与科学定位,他创立了代群分期法,将宋代词史划分为台阁、元祐、南渡、中兴、江湖、遗民六大群体,通过对其更迭代兴的描述,清晰展现出宋词发展演进的轨迹。他不满足于仅仅在文学史参照系中对词人及群体进行定位,又引入定量分析的方法,力求更加精确地量化衡定词人及群体的历史地位与影响。他先后对宋代词人的历史地位、宋词作品数量、宋词作者队伍进行统计分析,列出了“两宋十大词人”等一系列榜单,揭示出了大量带有规律性的文学现象并对之进行了合理的阐释。他还由此受到启发,对当代的宋代文学研究论著及作者队伍、对《文学遗产》复刊以来的论文和作者队伍进行了统计分析,对当代宋代文学及古代文学研究的格局分布、发展趋势等进行了生动详明、令人信服的展示,受到学界的极大关注。
  除了从个体作家到作家群体、从代群分期到定量分析之外,王兆鹏先生还将其研究范围从文学创作延展至文学传播与文学接受,对唐宋词的生产与消费进行全程考察。他首先通过对唐宋词文本的透视,从抒情范式的角度,对唐宋词在人物层、情感层、场景层三个层面的发展流变进行了全新的探讨,然后从传播主体、传播环境、传播方式、传播内容、传播对象、传播效果等各个层面对唐宋词的传播与接受进行了深入考察。他思维活跃、视野宏通,善于整合研究资源、转换研究视角以寻求新的突破点。在进行文学传播研究的过程中,他将定量分析与传播研究相结合,研究唐宋词的名篇与经典;将文献学研究与传播研究相结合,将词籍版本目录学的资料盘活为词学传播研究的资源,既使传统的文献学发挥出新的功能,又使传播研究找到了新的学术增长点。他著书作文,都有一个明确的学术理念:除了解决一个问题、提出一种观点,还要探索一种方法、开辟一个领域。
  除了严格意义上的学术研究,王兆鹏先生对普及性的学术工作也颇有兴趣,用力殷勤,先后出版过好几本唐宋词评注、赏析之类的书,2006年又出了一本《唐宋词名篇讲演录》。这本书并非严格意义上的学术著作,甚至不是写出来的,而是讲出来的——根据讲课的录音整理而成,他希望此书能保留讲课的原汁原味,更希望通过他的讲课,调动学生的想象,将语言符号还原成词人着力描写的场景、画面,从而引领学生进入到词人建构的艺术世界和情感世界中去;希望通过他的讲课,把他自己的阅读感受和人生体验传达给学生,让学生从作品中领悟人生、感受人生。
  经过二十多年的辛勤耕耘,王兆鹏先生逐渐构建起一个自具特色、规模庞大、结构合理、可持续发展的学术梯队,不断为学界奉献新成果。
  
  三
  
  王兆鹏先生治学极严谨,为人极谦和,他二十余年如一日,手不释卷,笔耕不辍,著述丰富,创获之多,人所共睹,但绝不自以为是。他常对弟子们讲,当年唐先生强调做学问要有“三心”——虚心、信心、恒心,《全宋词》、《词话丛编》、《全金元词》、《词学论丛》等一千余万字的传世力作,就是唐先生治学的信心与恒心的最好见证,唐先生著作等身,誉满学林,却经常发自内心地说自己读书不多、学问不博,我们作为唐门弟子、唐门后学,当谨遵此训,尊师重道,敬业乐群。有一次,《古典文学知识》在刊发王兆鹏先生《唐宋词名篇讲演录》之第一讲《约会词》时,在编者按中称他为“词学大师”,他知悉后,甚为不安,马上给编辑部去信请求更正,信中说:“编者按中称仆为‘词学大师’,渺予小子,何敢当之!20世纪‘词学大师’,唯龙榆生、夏承焘和先师唐圭璋三先生足以当之。不才学养资历,离大师相距十万八千里,怎敢担当如此称号,实折杀我也!谨此申明,庶免讥议!”其谦逊严谨,于此可见一斑。他当年曾发表一篇短文《据〈金石录〉考证杨炯的卒年》,依据宋赵明诚《金石录》中的一则史料对初唐杨炯的卒年作出了新的推论,但属于孤证。不久陶敏教授发文指出该孤证不能成立,而且据新的史料对他文章的结论进行了修正。他当即致函陶敏教授,表示真诚的感谢,同时自我反思,吸取教训,举一反三,以后又经常以此事告诫自己治学不可浮躁,当笃行慎言,谨于立说。有时为了核查一条材料的真伪,他不惜花上一个星期、甚至一个月的时间,四处搜讨、询求,不彻底查清坐实,绝不轻易落笔。他的《词学史料学》一书中所涉书籍版本资料逾千种,许多资料分藏于全国各地及海外的图书馆,他广泛动员友人、学生等帮忙查阅、搜集材料,又向诸多前辈、同仁诚恳咨询,确保所述材料皆来源可靠、可征可信。他的《唐宋词史论》一书曾获第三届夏承焘词学奖一等奖,此书原名《唐宋金元词史研究》,他曾撰写了数万字的金元词史初稿,而且颇有心得。但等到读了刘锋焘博士的《金代前期词研究》、赵维江博士的《金元词论稿》、陶然博士的《元词研究》之后,就自愧弗如,而将原先所论金元词的章节全部删除,将书名也改为《唐宋词史论》。他在写作《词学史料学》的时候,曾经费时数月普查现存清词别集的版本目录,编写出一份二十余万字的《清词别集简目》,并打印出来向有关专家征求意见,但反馈的意见是收录不全、且有错漏,因此决定将此部分删去不录。此书出版后,学界评价极高,王兆鹏先生却在一片赞誉声中真切诚恳地向诸方家广泛征询意见,又将征询所得及最新发现细心整理,准备修订再版。
  王兆鹏先生不仅自己躬行谦逊严谨的治学之道,对其门下诸生亦从严要求,以培养纯良淳正的学风。但他从不对学生疾言厉色,而是身体力行,率先垂范,身教之外,辅以苦口婆心、循循善诱之言教。他指导学生做考证练习,虽然从不呵责训斥,但学生们都能感受到一种善意的压力,因为从方法演示、题目选择、搜集材料、排比论证、形成初稿、修订完成,每一步都有明确的时间要求和质量要求,谁也不敢马虎,谁也不想掉队。学生们将写好的习作用电子邮件发给他审阅,他会在最短的时间内将修改意见发回,或提示发现问题的线索,或要求补充新的材料,或者干脆直接动手砍削增补,学生们按要求改好后发回给他,他又再次增删修改,如此反复,常常要电邮往复多次才能定稿,有时多达六、七个回合。他平时工作繁忙,上课之外,难以另外抽出整块的时间对学生进行指导,他一方面鼓励学生主动与他联系,积极求教,一方面抓紧一切机会对学生面授机宜。逢年过节,学生们去拜访他,三言两语寒暄过后,他就会转入对学生们学业情况的询问和指导。甚至当他因病住院,学生们去探视他,他也要在病房里为学生们讲上一课;他因病到市郊疗养,学生们去看望他,他带学生们登山游览,在山顶凉亭休息时,他也不忘让学生们席地而坐,就地开讲。为了让学生们更方便、更快捷地获得一些基本的治学知识,他将自己多年的治学心得写成《读书“五法”》等文章,将古籍文献、电子文献的检索途径与方法等也写成文章,全部放在自己的博客上,让学生们随时可以查阅。
  除对学生的学习进行指导外,王兆鹏先生对学生道德人品的养成更为重视,他常常对学生们讲,治学、做人,其理同一,欲治学,先修身;古人讲道德文章,“道德”、“文章”是不可分的,而且“道德”还在“文章”的前面。道德高尚、人品端庄者,方能真正对学问心存虔诚、敬畏之心,方能真正在学问中实现自我价值;而虚心向学、诚心治学,亦能培养高尚的道德人品,祛除浮躁,陶冶情操,让人养成严谨务实、开拓创新的处世风范。
  约略言之,王兆鹏先生的治学特点主要有两个方面:一是考据与阐释兼顾,还原与建构并举;二是重点突破、深度掘进,横向延伸、立体拓展。其学术风范主要表现为谦逊严谨、厚德笃学,爱生严教、勖勉备至。虽然他已经在学术上取得了丰硕的成果,但他丝毫没有骄矜之态与懈怠之心,他经常说,与一大批终生笃于学问的前辈学者比起来,他治学的道路并不算长,取得的成果更是微不足道,绝不敢有丝毫的懈怠和马虎;非常之观,常在险远,唯有不畏艰险,不避辛劳,不断开拓和进取,才能最终得窥学问之堂奥。
  (作者单位:广东海洋大学文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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