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7期

美元霸权:我们时代的痛

作者:林小芳




  人类已进入二十一世纪整整五年多的时间,和平、发展、合作也已汇成一股强大的潮流,极大地改变着国际社会面貌。可是,在人类似逐步跨越“洛克式文化”,迈进“康德式文化”的良好演进态势下,美元霸权已越来越明显地成为人类进步和发展的最大障碍,而成为我们时代最大的伤痛。
  从表面上看,美元只是美国政府发行的货币,其特殊性也仅在于它是全球金融体系和贸易体系的计价单位、支付和储备手段,国内学界谈到美元霸权时,更多地局限于其对世界经济的影响,而没有充分认识到美元霸权已是内化于全球经济增长并牵动世界和平与发展的主导性机制,美元霸权既体现在物质层面,也体现在意识层面。在物质层面,美国强大的军力和世界关键商品以美元计价维持着美元在全球的显赫地位和结构性优势;在意识层面,倡导市场原教旨主义的新自由主义虽历经批判仍支配着全球大部分国家和人的思维。即使向底线竞争的市场原则造成全球惨不忍睹的贫困和饥饿,市场还是被供奉为解决国家和世界发展的唯一选择。
  刚刚卸任的美联储主席格林斯潘在美国国会听证会上至少不下三次自豪地使用“霸权”一词来描述美国金融地位的显赫和结构优势。可以说,格林斯潘比谁都了解美元霸权对美国经济增长、对美国维系其全球唯一超级大国地位、对新自由主义在全球拓展的独一无二的意义。所谓美元霸权,实质上是美国政府通过美元在全球金融体系和贸易体系中的首要储备货币地位,引导和塑造的一系列有利于其领导和支配全球的制度安排。
  虽然在十九世纪七十年代以后,美国的实际收入和生产率就已超过西欧,但直到“二战”结束,随着美国崛起成为资本主义世界的主导国家,美元才最终取代英镑的地位,成为主要国际货币。一九四七年创建的布雷顿森林体系确立了美元与黄金相挂钩、其他货币比兑美元的国际间货币交易准则,由此奠定了美元作为资本主义世界的通货凌驾于世界其他货币的优势地位。一九四八年生效的关贸总协定确立了交易自由、市场开放的国际贸易准则,这推动了美元向全世界的流动。
  开始,美国也想担当欧洲在一六四八年《威斯特伐利亚和约》签订之后近三百年期间所扮演的主导世界的角色。然而,经过朝鲜战争、越南战争的受挫,美国政府发现,按照欧洲统治全球的路走下去,前景只能是步欧洲的后尘。原因很简单,随着帝国战线的拉长,总有一天,其经济会不堪重负而崩溃。而早在越战期间,美国就意识到,美国在两次世界大战发的横财,经过朝鲜战争和越战,大都流向了其盟友西欧和日本;战争再这样打下去,其实是为重新崛起的西欧、日本做嫁衣裳。而这两者正日益对美国的主导地位发起挑战,要求更多的平等对话,甚至出现了很多美国控制不了的与共产主义世界来往的离心倾向。
  为力图维持美国在资本主义世界中的主导地位,摆脱长期的黄金外流及财政困境,一九七一年美国时任总统尼克松果断地决定将美元与黄金脱钩。随后,美国政府意识到,由于美元是世界通货,美国国际收支赤字的无限增大会为其带来国内外财政支出的“金融搭便车”。也就是说,虽然美元与黄金相脱钩,但资本主义世界仍将不得不接受美元,因为还不存在其他可以作为国际货币的通货;也由于美元与黄金相脱钩,美国的贸易赤字可以不受任何束缚地无限扩大,从而,美国联邦预算也可以不受任何束缚地无限扩大。换言之,美国的对外投资和国内消费可以高度膨胀,而不用顾忌债务负担。
  现在看来,一九七二年,是当前新型国际金融体系形成的关键的一年。一位年轻的美国经济学者迈克尔·赫德森(Michael Hudson)从美国赫德森研究所接受了一笔资助,研究黄金非货币化的影响。他的研究报告在一九七二年出炉,分析指出,作为一个通货为世界货币的全球强国,从短期来看,美国的账户失衡问题会实际上加强其全球经济主导地位,而从长远来看,不断扩大国际收支赤字无异于饮鸩止渴。该报告递交给尼克松政府后,尼克松政府官员说,“哎呀,棒极了!”然后,他们反其道而行之,将赫德森对帝国主义的分析转变为“如何做”的订单。从该年起,美国政府开始有意识地将美国的国际收支赤字作为美国在资本主义世界金融体系中“金融搭便车”的工具。
  就这样,美元霸权在必然性和偶然性的相互作用下产生了。一九七三年,面对美国在加紧落实保护主义的贸易和投资政策的同时,继续向世界经济输出过量的美元,使之通货膨胀,其他工业化国家和第三世界国家忍无可忍地提出建立国际经济新秩序的要求。对此,美国采取三重外交联盟战略挫败了其他工业化国家和第三世界国家的要求,成功地维持了美元在国际金融和贸易领域中的地位。一是在国际金融领域,美国与第三世界债务国联合起来对抗工业化国家;二是与工业化国家合作,形成消费者卡特尔,压低主要商品的价格,对抗第三世界;三是与苏联缓和,使世界事务现状有利于两个超级大国,维持各自体系内的卫星国安于现状,对抗第三世界和工业化国家。
  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随着国际经济新秩序运动的逐渐势弱,美元霸权作为一种结构性因素嵌入世界资本主义经济体系,对美国不断上升的贸易和收支赤字的震撼感日渐消失了。结果是几乎没有人真正认识到发生了什么。美国转变为债务国,使得战后经济体现为一种剥削性的双重标准。对债务国,美国的外交官经由世界银行和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强加华盛顿共识,要求债务国提高利率,强制执行经济紧缩计划,将工资保持在低水平,廉价出售其公共部门以筹募资金偿还外债。对债权国,美国称自己为世界上负债最高的发达国家,拒绝遵循华盛顿共识对其他债务国的指令,拒绝提高其利率,也不允许廉价出售关键的美国产业,而是通过维持联邦预算赤字,使其资本市场膨胀,降低利率,力图一降再降其汇率以使其生产者更具有竞争力,来支持其自己的就业和增长。正如世界银行前任首席经济学家和克林顿总统经济顾问团主席约瑟夫·E.斯蒂格利茨所指出的:“在全世界,对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的传统政策的怒火日益上升。发展中国家对工业化国家说:‘当你们面对减速时,你遵循的是我们在经济学课程中都学过的规则:你采用货币和财政扩张政策。但是,当我们面对减速时,你坚持经济紧缩政策。对于你们,赤字不错;对于我们,赤字是万万不可的,即便我们可以通过比如说进一步甩卖一些自然资源而筹集资金。’”美国财政部的债券标准使美国不用交换地汲取世界其他国家的资源,通过其债务国而不是债权国地位管理国际金融。
  随着外汇及金融市场的解除管制和市场经济逐步被全世界所接受,美元逐渐统治了世界经济,美国金融霸权由此也通过美元霸权扩张到全球的各个角落。运作至今,美元霸权的影响已从它直接作用的全球金融、贸易领域扩展到经济、政治、军事、安全等各领域。
  在美元霸权的作用下,当今的新型全球金融和贸易体系是史无前例的,也是触目惊心的。在这两个关系各国国计民生的领域,美元霸权是结构性的,美国只需生产不被任何实物支撑、只由美国军事力量支持的美元纸币,而世界其他国家生产美元纸币可以购买的产品。全世界的中央银行被迫以其手中结余的美元为美国的国际收支赤字融资,因为那些美元只被允许作一种用途:购买美国财政部的债券;在该过程中,这些央行也为美国政府的国内预算赤字融了资。美国的国际收支赤字越大,欧洲、亚洲和拉丁美洲的中央银行手中结余的美元就越多,这些不得不再循环回到美国购买其财政部债券的钱也就越来越多。美国不但剥削贫穷国家,而且剥削富裕国家,并且越富裕国家遭受美国剥削的程度越高,因为最富裕国家可占用的经济盈余是最大的。例如,欧洲和日本现就因为其众多财产掌握于美国手中,在许多全球政策上都投鼠忌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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