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六 一箭双雕

 一箭双雕



  摩根是个职业杀手,专门用铁环杀人。他在纽约长大,十四岁第一次杀人,从那时起,他杀过九个男人,两个女人,被逮捕过两次,但都没有被判刑。他冷静、残酷,令圈内人闻风丧胆。他之所以没有被判刑,是因为他是替黑社会做事的,一有事情,黑社会就会为他找伪证、行贿、给他钱让他到外面去避风头。多年以来,他一直很受黑社会的器重。但是,在最后一次暗杀肖恩时,他把事情弄砸了,摩根离开肖恩时,认为已经把他处死了,但他实际上并没有死,肖恩全身麻木,永远不会说话了,因为他的喉头被搞碎了。黑社会对此很不高兴。摩根才三十二岁,他不想因为这次失误而被黑社会干掉,所以他逃之夭夭。他跑遍了全美各地,最后他逃到加州,找到一家漂亮的汽车旅馆,才觉得比较安全,可以停下来喘口气了。来到这个旅馆,转眼已经七个星期了,他的信心在逐渐恢复,觉得自己已经逃过了黑社会的追杀。但是他相信,黑社会不会放过他的,所以现在的问题是,要找个地方躲起来,但是他没有钱了。
  对摩根来讲,最重要的就是钱。不错,他可以偶尔抢抢酒店、加油站或者骗骗对他倾心的女人,混口饭吃,但是他需要的是大笔的钱,而那种大笔的钱只有在银行、赌场或运钞车里才有。他对抢银行一窍不通,而抢劫运钞车则需要很多人,至于洗劫赌场那是很危险的。
  这天早晨,摩根游完泳,离开游泳池,躺到一张躺椅上,内心很乱。
  “早晨好!亲爱的。”身后有人在向他打招呼,摩根露出了微笑。
  叫他的人是玛格丽特,他在旅馆的第三个星期,玛格丽特住了进来。她开了一辆崭新的赛车,住在二楼,他隔壁的房间里。她之所以要住在那间房子,是因为那天只有那间房子是空的。玛格丽特不喜欢住二楼,但她还是住下来了。现在,她认为自己爱上了摩根,正在和他谈恋爱。
  玛格丽特在一所学校当老师,在教了八年书之后,她决定出来享受一下人生,因此拿出所有的积蓄,买了辆跑车,添了些新衣服,然后出来度假。她偶然遇见摩根,对他一见钟情,居然在这个小饭店里安心留下来玩乐。
  摩根很喜欢她,她年轻、温柔,一双海水一样的眼睛,一头棕色的头发在阳光中闪闪发光。摩根觉得跟她在一块玩很有意思。她身上带了二千一百五十元现金,那是她仅有的一点钱了,但她打算把这些钱都花掉,好好享受一下。摩根也认为应该好好享受一下,但他又想把她的钱偷走,一走了之。只是他不知道到哪里去。他觉得这儿比较安全,他不想到外面的世界去。“我的咖啡很香,”玛格丽特在他旁边的躺椅上坐下来,转头问“你游泳游得怎么样?”
  “游得好极了。”他笑着说。
  玛格丽特早晨起来喜欢喝咖啡,摩根早晨喜欢游泳。
  “你的朋友找到你了吗?”她问。
  摩根感到一阵凉意,不过他尽量显得很镇静,“谁?”
  玛格丽特坐直身体,看看空旷的游泳池,“我到咖啡厅时,他拦住我,问我可以在哪儿找到你。”她停了一下,“我是不是不该告诉他,你在这儿?你看上去很不高兴。”
  “那人告诉你,他叫什么名字没有?”
  “摩根,你在生我的气?对不起。”
  “他叫什么名字?”摩根耐心地问。
  “他说他叫霍夫曼,”玛格丽特说名。“我想这可能不是他的真名”
  摩根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
  “他是谁?摩根。”玛格丽特突然担心起来。
  “一个赌马的,”摩根撒谎说,“我欠他钱。”
  “我不了解赌马的,”她胆怯地说,“你欠他多少钱?”
  “大约三千块。”
  “你到这儿就是为了躲避他?”
  “是的,不过这跟你无关,我要上楼了呢,也许他正在屋里等着我呢,我要去跟他谈谈。”
  “如果谈不拢呢?”玛格丽特惊恐地问。
  摩根咧嘴一笑,安慰她说:“我没有钱,他逼我也没有用。”
  “我没有三千块,”她说,“不过我们可以先给他一点,以后再想办法还他。”
  “你坐在这儿等着。”他说,他可不喜欢自己挨子弹的时候,她站在隔壁房间。
  逃跑是办不到的,因为他身上只穿了一条游泳裤,再说那人可能在暗地里监视着他。当摩根爬上楼梯时,心中浮起一线希望,如果黑社会要宰他,早就动手了,不会隔这么久。也许这个叫霍夫曼的人是来告诉他,肖恩的事就算了,纽约方面还有工作要他做呢。
  摩根深吸一口气,走进房间,果然屋里有个人坐在床边。那人三十来岁,穿着很整齐。他向摩根点点头说:
  “今天下午四点钟左右,我们会带一个人来这儿,他会住在楼下七号房间,回头你可以去看看位置,我们不让那人离开旅馆,他已经没有使用价值了。事后,你在西雅图打电话给‘眨眼’,你认识他的,他会给你一笔钱和一张船票,那是去阿拉斯加的船票。楼下有一辆车是为你准备的,从这个窗户望出去,就可以看见,是绿色的。你到‘眨眼’那儿后,把车交给他就行了,这是钥匙钥匙扔给摩根,摩根敏捷地接住了。
  “我过去的事是不是算完了?”摩根迷惑不解地问。
  霍夫曼耸耸肩。“我不知道,”他面无表情地说,“下午四点一定要一个人到游泳池旁,不要跟那个红头发的在一起。一个黑发女郎在陪那个人进来之后,会和你接头。这件事一定要办得干净利落,不能拖泥带水。干完后,就结帐离开。明天上午之前,没有人会发现他。”摩根很紧张,也很怀疑。他觉得其中有诈。先让他杀死一位不知名的人,然后再杀死他,一箭双雕,这是典型的黑社会做法。所以他必须想个办法。现在逃跑是不可能的,因为一整天都会有人监视他,当然,监视他的不会是霍夫曼,他可能永远也见不到霍夫曼了,但是,旅馆里一定有别的监视他的人,所以,他不可能逃走。
  他们提供的汽车也不能用。摩根走到窗前,看着下面那辆绿色汽车,他觉得自己像在凝视一颗炸弹。他一发动汽车,绿色汽车就会爆炸。他把钥匙扔到床上,转身离开房间。
  他并不害怕,要到下午四点以后才会有危险。他慢慢走下楼,脑子在飞快地转动。四点钟干掉了那个不知名的人,然后怎么办呢?
  当然,他必须利用玛格丽特的赛车,如果他开着那辆赛车驶上高速公路,那么他暂时是安全的。
  但是,玛格丽特的赛车可能被安上炸弹,在这一行中,并没有规定说只能在一辆车上安炸弹。这又是一个难题。
  他想了想,突然高兴起来。现在,他倒希望玛格丽特的汽车被安上炸弹,因为爆炸会引来很多人,混在人群中最容易逃脱。
  玛格丽特坐在游泳池边,她非常着急。他说:“霍夫曼不像我想像的那么无情,他宽限了我几天。不过,我要离开这里,到别的地方去,我要摆脱他,我不喜欢压力。”
  “我们现在就走吗?”她问。
  “你的车有没有油?”
  “差不多是满的。”
  “或许你应该去墨西哥城,这是我自己的事。
  “不!”
  “好吧,那就这么办。今天下午三点半点整,你回房间收拾行李,四点整,你把车停在七号房间后面,开动马达我上车后,但人坐在乘客座位,由我来开车。有什么问题吗?”
  “有。”
  “明天再问吧。”
  这种安排对玛格丽特可能是致命的,所以摩根故意装出一副轻松的样子。他咧嘴笑笑说:“回去穿上比基尼,我们在太阳下享受一天吧。”
  四点差五分的时候,摩根看到黑发女郎绕过房间,向拥挤的游泳池走过来。他身上仍然穿着游泳裤,他决定逃跑时只带皮夹和铁环。当他去七号房间时,只是一个普通的客人,如果他遇害的话,身上穿什么都没有关系;如果他能和玛格丽特一起逃走,那么,她会给他买衣服的;如果她在汽车里被炸死,他打算躲到天黑,再潜进一家成衣店,偷一套衣服。
  黑发女郎年轻可爱,黑黑的,很娇小,身上穿着一件鲜艳的衣服,步态迷人。看到她,摩根不禁奇怪,是谁把这么可爱的女人骗来做这种危险工作?
  女郎把房间钥匙递给摩根,微微一笑,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说:“他正在沐浴。”说完,转身就走了。
  摩根看着她屁股一摇一摆地绕过游泳池,进入停车场,上了一辆汽车,车上坐着两个男人。汽车后退了一下,然后驶离旅馆。
  可怜的傻女孩,摩根心想,她已经落到一个庞大的黑社会手中了,不久他们就会把她抛弃的。
  摩根披上夹克。还有三分钟,他快步走向七号房,推开门,走进里面,他随手关上门,靠在门上,眨眨眼睛,适应房间昏暗的光线。浴室的门留着一条小缝,他可以看见浴室里的水蒸汽,听见水的哗哗声。但是他的注意力却落在双人床上的一个打开的小手提箱上,箱子里全是钞票,一叠叠花花绿绿的钞票。他走过去,看到那是五十元一张的钞票,他没有碰钱,也没有碰箱子。他感到疑惑不解,浴室里的那个家伙也在逃亡吗?他在那个黑发女郎的坚持下,提出了所有的存款吗?可是,为什么要敞开箱子呢?为什么要露出钱呢?为什么刚才那黑发女郎走出去时,不顺便带走呢?她当然知道,再也见不到这个男人了。
  答案只有一个,那就是黑发女郎并不知道有这么一笔钱。她离开房间,那个男人进去淋浴,这期间,那个男人又回到卧室,发现黑发女郎不在了,于是他把箱子放到床上,打开箱子,为的是等那女郎返回时,给她一个惊喜。一定是这样的!那个男人是个傻瓜,他想用这种方法增加黑发女郎对他的好感。
  已经四点整了,他挺直身子,外面并没有爆炸声。摩根走到窗户边,冒险拉开窗帘向外窥探。赛车停在车道上,发动机在嗡嗡作响,玛格丽特坐在乘客座位上,不安地动来动去。
  他真想从窗户跳出去,那似乎是他唯一的一条活路,因为玛格丽特和她的汽车平安无事。他可以跳到地面,顺势一滚,爬到汽车和汽车之间,如果他能示意玛格丽特俯下身,如果……“喂!”
  沙哑的声音把摩根吓了一跳。从浴室出来的男人年龄很大,胖乎乎的,皮肤皱巴巴的,还滴着水。在他身后,浴室的喷头仍然开着。摩根走过去,朝老头的腹部猛击一拳,老头哼了一声,弯下腰。现在摩根忘掉了—切,他找了自己。他从夹克里掏出铁环,套在老头的脖子上。这回不能再失误了,不能再有第二个肖恩了,这回老头是死定了。
  最后,摩根收回铁环,放进口袋,站在那儿凝视着床上敞开的箱子。他的呼吸有些急促,心跳也加快了。
  也许他最好从窗户跳下去,打几个滚,爬到玛格丽特的车上——不过这一大笔钞票可不能扔下。
  他走到床前,关上箱子盖,就在这时,箱子爆炸了,也就在这时,摩根意识到,箱子的盖子上被那个黑发女郎装了炸药,但是,他明白得太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