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商社的船,在大江上航行了十多天后,终于回到了北方老家。
  商社的人早在两天前便来此等待,等到鲜明易辨的自家大船从远方缓缓驶来,家中小厮立刻冲回去通报大家。没多久,一列等着载货、接人的长长队伍立刻出现在商社专用的码头前。
  半个时辰后,大船进港停靠在码头,岸边的众人忙着和船上的人打招呼。
  商社的当家二主子,终于领着满载商货的船回来了。理所当然,大船上下开始一阵忙乱。
  而特地由家里来接人的商家总管大萧,就像其他人一样,当他看到由船上走下来的年轻女子十分神似某个死去的人时,他立刻被狠狠地吓了一大跳。
  他他……他不会是见鬼了吧?
  大萧就这么两眼发直地看着那朝他愈走愈近的“鬼魂”,一直到二主子商海痕的高大身影晃过他面前,阻挡了他的视线,接着是云鸣,他才如梦初醒地用力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等他揉完了眼睛再看,只见二主子轻扶着那女子上了马车之后,随即也上去与她同坐,而面无表情的云鸣也已经坐稳在驾驶座上。
  接着马车缓缓驶离。
  “喂!脑袋打结了是不是?你怎么还呆站在这里啊?”随后下船的萧伯给了他一记粟爆,想将杵在原地妨碍其他人通路的家伙给敲醒。
  大萧立刻抱着自己的头,醒是醒了,但仍不免一脸古怪的望向自己的老爹,“我……我没眼花吧?二爷竟然带了一位姑娘从船上下来一起回大宅,而且她……她还长得好像桑小姐……”
  萧伯却马上瞪了他一记,顺手再捶他的头壳一下,“别管她长得像谁,你只要记住她可能是商家未来的二夫人就行了,知道吗?”
  憨直的大萧马上惊讶地张大嘴巴,“二夫人!?二爷他要娶妻了?”
  别说他,就连一旁听到这讯息的其他下人也都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然后,很快地,“二爷要娶妻”这几个字,立刻以星火燎原般的速度在众人之间传播开来。
  至于毫不知情自己再度荣登八卦女主角的夏素襄,虽然方才在看见一些人脸上讶异的神情时,大略明白他们在想什么,但她已经渐渐习惯了。反正只要有商海痕在,她就别想继续她“平凡、不引人注目”的好梦了。
  坐在舒适的马车里,看着眼前正意态优闲轻啜着美酒的男人,她沉默了下还是开口。
  “我们现在要前往你家?”
  “嗯。没有意外的话,我们应该可以在日落之前到。”这里只是港口城。
  那她还有时间与他做好协议——夏素襄决定开门见山说重点,“我和你赌约的时间还有半个多月,所以我也只能用这些时间完成你要的雕像,如果你同意,我希望你能给我一个安静、隐密,甚至不受人干扰的空间,可以吗?”
  商海痕望着她的眸光宛如灿阳,至于底下波动着的诡谲异样,她并没有补捉到。
  “你的要求当然不成问题。”他一口答应,声调有着如轻风似的朗快。“若你真的需要,我甚至可以向你保证,你不会见到任何一个多余的人影。”
  “也包括你?”夏素襄的澄眸一转。
  他笑,再斟酒。“不,我是必要的。”倾前,他将酒杯凑到她唇边,“你喝得出来这是哪里的酒吗?”
  她摇头,把酒推回给他。“我不能喝。不过我可以闻得出来,这是旺叔他们来兴酒楼的小红酒,对吧?”在旺叔、旺婶的酒楼进出两年,已经足够她记住旺叔独酿的小红酒味,即使她不喝。“想不到你把青湖镇的酒也搬来了……”旺叔的酒的确是酒楼的招牌。
  商海痕没强迫她,他一口将酒饮尽。
  “因为我打算用这几坛酒,把后天的新郎官灌到爬不进新房。”说着还邪恶地挑挑眉,
  新郎官?对了,商家要办喜事!夏素襄记起这几天曾听萧伯提起,商家三主子,也就是商海痕的弟弟要娶妻,所以他们才会赶着回来。
  所以她才会被绑上船。
  夏素襄盯着他的表情,忍不住问道:“你跟他有仇吗?”萧伯说商家的兄弟妹感情和睦,难道只是假象?要不哪有人会在手足的大喜之日想陷害他的?
  商海痕懒懒一笑,忽然一歪身躺下,而且还毫不客气地把一颗头枕在她的膝上。
  她微愕,下意识就要伸手推开他。
  “我好像醉了……”向上凝视着她清澈的眼睛,他用淡淡地哑嗓说道,成功地令她的手僵停了下,“我的头好像也有点晕……麻烦,你先借我靠一下,一下就好了……”
  夏素襄看着这男人脸上微泛红晕更显桃花相的模样,几乎立刻就相信他醉了的说法。但,她的理智可还在,“你要躺得舒服一点,旁边这里有靠枕……”她的手继续要把他的头推开,只不过动作温和多了。
  和他同坐马车内已经够让人有乱想的空间了,要是再不小心让人看见这种画面,她真的是永远别想翻身了——这男人,她愈是想尽办法要和他保持距离,他就靠得她愈近。老实说,若不是她时时提醒自己对他不能松懈、不能动心,恐怕她早已成了沦陷在他魅力之下的笨姑娘之一了。
  她,只求未来能够过得平平顺顺就好。只要再半个月,等她回去她原来安稳的日子,她相信她最终还是可以忘掉这男人的。
  也不知商海痕是真醉还是假醉,他仿佛受不了晕地闭上了眼,没再出声。
  这下,夏素襄只能瞪着他,推也不是,不推也不是,一时之间,她竟不知道该拿这“醉酒”的男人怎么办?
  而这男人竟好像找到了最舒服的位置一样,没多久就这么沉沉睡着了。
  夏素襄没想到他竟趁她还在思索的短短时间里,就这样睡着了。她有些不敢置信地盯着他毫无防备、但双眉仍微皱的睡脸。一会儿之后,她终于还是颓然地叹了口气,仰头无奈地看着车顶。
  可恶,她又败了!
  随着枕在她腿上的重量、和马车轻稳催眠般的摇晃,她不由得也缓缓闭上眼睛,意识沉进了黑暗里。
  时间,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忽然惊醒来,睁开了眼睛。
  刚开始,她还不知道她唇上的温热是怎么回事,直到她察觉贴在她眼前的是商海痕的脸,而他在发现她张大的眸后,笑眼眨了眨,才放开她诱人的唇。
  “嗨,我的睡美人,你终于醒了!”迷人的低沉磁嗓在她耳畔震荡。
  夏素襄原本还混沌的脑子,在发觉他对她做的事之后,马上清醒过来。“你……”赶忙伸手推开他。
  “我家已经到了。”他移到帘子前,任由她动手,朝她笑得有些无赖。本来他决定要是吻不醒她,就干脆直接抱她进屋了。
  他一说,夏素襄才惊觉到马车已经停止移动了,那……她到底是睡多久了?
  想到她竟在他身边毫无防备地睡着,她就有些不自在,再看到他的笑,她就更加羞恼了。
  不过此时,商海痕已经掀开帘子,俐落地下了马车,然后站在外面朝她伸出手。
  夏素襄只迟疑了一下,睨瞪了他一眼,然后悄悄地深吸口气,这才让他扶下马车。一下车后,她才开始打量她来到了什么样的地方。
  只见在她前方的,是一座朴实严整、但张灯结彩硬是跛坏了其庄肃气氛的门楼,门楼两旁是各自延伸开的红瓦高墙,门楼后则是画栋雕梁的屋子。
  大门前,静静地站立了好几名出来迎接商海痕的仆役。
  那些下人、丫头都用一种好奇的眼光偷瞄着她,而其中一名较年长的丫头,脸上更是出现惊骇的表情——夏素襄不用细想也明白是怎么回事。
  众人不忘向商海痕请安,而他只随意点了下头,就领着她往大门里走去。云鸣则在马车前座未随他们下车,他一手按住不断摇尾巴想往下跳的小黑狗的头,一手将马车驾离开。
  “二总管人呢?”商海痕一边走,一边问着旁边的下人。
  “二爷,二总管还在三爷的小沁园做最后总整理,要不要小的去叫二总管过来?”下人马上问道。
  商海痕想了一下后摇头,“不用。我只是要问他,我先前吩咐他要将芷院准备好,他是弄好了没?”
  “二爷,前三日二总管已经要我们去清扫好了。”刚好那天有被叫去打扫的一名丫头赶忙出声。
  商海痕满意的点点头。然后他又问起了老爷、老夫人,马上有人二接下去回答,还顺便说了其他二位主子的最新动向。
  至于跟在他身后的夏素襄,并没有很专心地听他和下人之间的对话,她大部分的心思都花在观察她看见的人事物上——大户人家的屋子气派非凡是自然,但商家尽管处处雕梁画栋,却不奢华,反而显得内敛。尤其是新近布置上的红灯喜字,更使屋子内外透出令人温暖的喜气味道。
  一定进这里,她便已经喜欢上它了。至于这里的人,大概是因为她是被他们家的二爷带进来的,所以每个和她目光相触的人,脸上无不是好奇猜测,要不就是——惊吓。没错,她的脸孔也许真的神似那位桑小姐,商海痕大哥死去的未婚妻,所以在这屋子,只要以前见过那位小姐的人,都会被她吓一跳。
  她忍不住摸摸自己的脸,再看看前面商海痕的背影。
  她很难不去猜测,他非绑她回商家不可的原因,是否也跟她长得像桑小姐有关系?
  难道他不怕其他人怎么看?尤其是他的大哥!听萧伯说,商家的大主子商涛平极爱他的未婚妻,自几年前她因病过世后,他就再也没有多望其他女人一眼的念头,整个人像疯了似地投入商社的事业中。虽然这几年在他日以继夜的经营下,商社的事业版图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颠峰,不过……若是要大主子在富可敌国和桑小姐之中选一个,他相信他一定会毫不犹豫抛弃财富。
  桑敏儿,一个活泼、美丽、善良、无邪,会令人打心底爱上的少女,却在花样年华的十七岁被一场突如其来的重病夺去生命,死在最爱她的未婚夫怀里。可以想见,这样一个几近完美的少女,她的死,将会留给爱她的人多深的打击与憾恨。
  原本夏素襄的感受并没有那么深,但当她想到桑小且也许曾走过这些地方,又看见其他下人看见她的眼神,她就不免愈想愈多。而且,另一个想法也在这时冒了出来——
  他也喜欢桑敏儿吗?
  那么一个完美无暇的少女,除了商涛平,难道其他男人不喜欢吗?例如他……
  这想法,令她的心莫名地一紧。
  她深吸一口气,用力摇摇头,想将这不自在的感觉甩开,不过好像没什么用。
  忽然,走在前面的商海痕止住脚步,回过头,当他发现夏素襄的身影竟远远落在后头没跟上来时,他随即眉一挑,转身几个大步就走到她身前。
  “怎么了?你不舒服吗?”无视其他人的眼光,他毫不避嫌地托起她的下巴,看着她稍白的脸色。
  没想到他竟如此注意着她!夏素襄一时之间说不上来那既喜又惑的情绪,但她很快意识到下人们惊诧的目光,于是赶忙收回所有乱七八糟的心思,且拿下他的手。
  “没……我只是不知道我们要去哪里?”她反应不慢的说道。
  看了看四周,她这才发觉他们正在一条十分幽静的庭院小径上,本来她并不在意他要将她带往何处,但她还是问出口了。
  商海痕并没有戳破她显然临时才编出来要应付他的答案,只是嘴角略微上弯,反手拉着她继续往前走,“你可以猜猜看。”轻易地将她的注意力转回到他与眼前的事上。不管她刚才在想什么,她最好别再想,因为由她脸上的神色看起来,恐怕不是什么好事。
  夏素襄不由自主地被他拉着走。
  “我猜?”她才思索了一下,便猛然记起地想不动声色的挣开他的手,但他显然不想放。她忍不住咬着下唇睨着他的侧脸,“我不是小孩子,不会走丢,你可不可以放开我的手?”她以只有他听得到的音调说道。
  “怎么?你猜不出来?要不要我直接告诉你答案?”商海痕却置若罔闻,且还故意贬低她的智力似。
  夏素襄要不是怕他在下人面前丢脸,早狠狠踹他一脚了。这可恶的男人!
  “商二爷,只要您不是要带小女子上刀山、下油锅,小女子都乐意随您去,行吗?”她恼极了,但反而朝他露出甜得腻人的笑,及说出同样甜腻的吴侬软语。
  只有商海痕才懂得她底下真正的气恼,但他还是畅快地哈哈大笑了。
  “我的好姑娘,本爷我怎么舍得带你上刀山、下油锅?现在最多只是把你带到这里来暂住而已。”他油腔滑调地说到这儿,停下步伐,一手夸张地往前作势一比——
  夏素襄顺着他比的方向看去,这时才注意到前方的小院和已经在檐下点上灯的双层楼阁。小院前正伫立着一抹高壮的人影,和一只忽然朝她冲来的小黑狗。
  一看到云鸣和高兴地在她脚边打转、摇尾巴的小黑,她的怒气立刻被浇熄了大半。而且,她也大概猜出商海痕为什么会带她往这里来了。
  她偏头向他望去,只见他早已敛去脸上不正经的表情,轻扬眉毛,且主动松开了她的手。
  “这里原本是我那爱清静的妹子住的闺房,不过自从她出嫁后便一直空着,我想你应该会喜欢。”他边解释边挥手催促她进屋去看看。
  夏素襄在他的示意下,慢慢朝楼阁走近,当她越过云鸣身边时,他忽然像要提示她般地朝她眨了下眼。
  她不明白他的意思,但还是在他的注视下一个人走进了屋子里。完全没想到会看到这番景象的她,马上被震慑住了,接着又惊又喜地瞪大了眼
  只见原本该是大厅的地方,被改造成了简直是木雕人梦寐以求的工作房,各类的大小木材整齐地堆着,各种切割雕钻的工具,她见过的、没见过的全在这里了。
  夏素襄作梦似地走进屋里,东摸摸、西碰碰,等到她将所有物品全瞧过一遍后,她把脚步停在一张长桌前,这张桌子上放着原本就属于她的所有东西。
  这时,她的身侧无声无息地多了一抹身影。
  “满意吗?这屋里的一切?”男人的声音倒很满意。
  夏素襄激动的、高昂的心情总算渐渐平复了下来,但她又立刻充满疑惑地转身,慎重地看着做了这惊人的一切的商海痕。
  “你……这是为了我?你是为了我,把木雕铺里的东西全搬来了吗?”她微屏住气息,有些不敢置信地问道。
  商海痕也是第一次看到这问在他授意下还颇有模有样的成果。
  他伸出一只手轻抚着下颊,对她露出愉快的笑,“看样子你应该很满意,如果还有缺的东西,你尽管开口,我相信没有我办不到的事。”真是狂妄却又让人无法讨厌。
  夏素襄没想到他竟会默不作声地打造了这样一间工作屋迎接她,她不是不感动,可……
  “谢谢你!其实,这已经太多了……”她吁了口气,直言道:“而且我不会在这里留太久,你没忘吧?”离他们约定的时间已经快过一半,她只希望剩下的半个月不要有什么事发生——尤其是她和他之间……
  她不能把心留在他身上。不能!
  商海痕脸上的笑容不变,“就是因为时间有限,所以才要把你用得上的通通搬来。”带笑的深眸闪过一丝快得令人无法捕捉的狡猾光芒。
  稍后,商海痕吩咐的热水抬来了,晚饭也送来了。而在叮咛她要好好享受热水澡和晚饭后,他便随来找他的下人离开。
  如夏素襄的要求,这里不留人,所以他一走,也将其他人一起带走。很快地,这里被寂静笼罩,她也慢慢开始放松了。
  站在屋子中间,环顾四周一遍,再深深将那混合许多木头的香气吸人心肺,她原本还有些紧绷的心情,此时也不由得真正放开,接着畅怀了起来。
  她摇摇头,暂时不再多想,决定依他的叮咛,先去沐浴,再来好好填饱她的肚子。
  来到商家的这一晚,除了几名下人,夏素襄并没见到商家的其他成员。
  而关于商海痕带回未来妻子的讯息即使早已传遍大宅上上下下、里里外外,但大家都很有默契地按捺下好奇心,并没有到芷院打扰娇客。
  至于早练就了适应各种环境的夏素襄,在躺在自她离家后就没再睡过的舒适柔软大床上放空思绪、闭上眼睛后,很快就进入睡梦中。
  没有时间失眠,她必须养足精神,因为她知道,从明天开始她会很忙
  不过她不知道的是,在半深的夜,在她熟睡的床边,商海痕曾来了又走。
  *         *         *
  第二天一早醒来,夏素襄就发现前方一张小桌上已摆着洗脸水和早膳,而昨晚的洗澡水、及餐盘碗筷已经通通被收着走了——她楞了楞,没想到她竟完全没发现下人来过。
  等她洗了脸、吃完早饭后,她的脚步不由得走到屋外。
  昨天抵达这里时天色已暗,所以她没什么机会观察这地方,现在站在这屋院前,她才发现四周种满了高高低低的树木,使得这处楼院与外界有了明显的阻隔。但即使如此,这里的气氛却不阴森,反而让人有种心旷神怡的宁静祥和感觉。
  她伸出双手,触摸眼前这棵粗犷的大树树身,几乎可以感受到它盎然的生命力。她仰首望向它浓密的枝叶,然后她虔敬地闭上眼。
  一个早上过去,商海痕果真应了她的要求,她就在安静、不爱人干扰的屋子里,开始了她的工作。由于她这两日早已在脑中构思好大致的方向及手法,接下来最重要的步骤就是选择适当的木材。
  她在一屋子材质、重量、强度、弹性、色泽、纹理皆有差异的木头中,好不容易挑出了符合她心目中理想的木头。
  挑出了木材,她把它放在木桌上,并且在上头打草图。
  夏素襄的精神完全贯注在手中的木头上,而她一旦专心工作起来,便会自然而然忘了烦恼、忘了时间的流逝……
  直到突然有人刻意要引起她注意地发出轻咳——
  “咳咳!”
  屋里的女人继续锯她的木头,打粗胚。
  “咳咳咳!”声音加大。
  木屑齐飞。纤长的影子依然忙碌。
  于是,杵在门口的粗壮男人终于不耐地用脚重重踏着地板,“喂!”低喝一声。
  而他运足三成功力的这一吼,不但让两边的窗子跟着震了震,也果真成功地令屋里的女人手上的动作一停,慢慢转过身来。
  原来这女人不是聋子!发现自己的方法奏效,浓眉大眼的年轻男人忍不住咧了咧嘴,不过,当他的视线一接触到那终于转过来面向他的女人的面孔时,即使先前已经听萧伯他们提过而有心理准备了,但仍是被那相似的容貌吓了一跳。
  “哇,真是活见鬼了!”他直瞪着她的脸,不敢相信地低咒着。
  心神被拉回现实的夏素襄,一转身就看见一名陌生男人正边盯着她边骇叫,她心里一惊,但很快就镇定下来。
  “你是谁?”一手拨开落在额前的发,一手仍拿着锯子未放下。她审视着门前的年轻男人,不确定他是什么人,但确定他是见过桑小姐的人——只要跟商家、桑小姐有关的人,看到她大抵都会有这种反应,她已经见怪不怪了。
  年轻男子原本就天不怕地不怕,所以虽然一开始被吓了一跳,但他一下子就恢复镇静,又仔细打量眼前这女人几眼后,他忽然摇了摇头。
  “不像不像,刚开始看是很像敏儿,不过愈看愈不像!”他下了结论。他接着站直了身,不好意思地对他露齿一笑,自我介绍道:“对不起,我是商浪起,因为我二哥现在被我大哥叫去商行帮忙,所以我趁他不在时赶快偷偷跑来看你。听说是我那二哥不顾你的意愿,强行把你掳上船带回我家来的,怎么样,要不要我帮你偷渡回去?”他语出惊人地问道。
  商浪起?
  夏素襄立刻知道他是谁了,只是她没想到她来商家的事好像众所皆知了,更令她惊讶的是他最后说的那句话。
  仔细看着他想搞破坏居多的神情,她不由得扬扬眉。
  “谢谢你。看样子你一直很想找机会和他作对。”商海痕也打算在他的新婚之夜恶搞他,这对兄弟还真是“手足情深”哪!
  商浪起笑得阴森森,还将十指关节压得霹啪作响,“哪里,我只要一想到我和燕雪原本无风无浪,却因为我家二哥的‘关心’而充满了血泪交织的历历往事,就忍不住想让他和我一样‘幸福’……”
  要奸要恶没人比得过他那聪明过人的二哥,幸好他那二哥的信条是——只准他欺负自家人,尤其是自家弟弟——所以当燕雪身陷危机让他一手救出时,大喜过望的他再一次把他二哥当偶像崇拜。可他家二哥当时只说了句,“我是弟妹的救命恩人,你惨了!”后来他才了解他家二哥那句话的意思——本来他在燕雪心中是超级无敌英雄的地位,至此开始排到他家二哥之后,而结果就是,他家二哥说一句话,比他在爱人枕边耳语三个晚上还有用。
  更气人的是,他明天会有老婆可以娶,不是因为他每天一个求婚花招让她点的头,而是他那亲爱的二哥看他可怜,终于大发慈悲没再策动她摇头拒婚。
  “……所以你看我二哥可不可恶?是不是恶魔?”商浪起愈说愈愤慨,说起这从小就以压榨他、欺负他为乐的二哥,他就恨得牙痒痒的。窝囊的是,明明他的体格比二哥壮、拳头比二哥大,但偏偏他就是那个老被要得团团转的人!
  唉,混蛋!
  “喂!你……你不会也是被二哥的‘美色’所迷惑,被他的笑容拐到的吧?”这愈看愈和桑敏儿有差距的平凡脸孔,竟有双过于明亮的眸,而且……呃,她那不笑直直看人的模样,还真令人有种头皮发麻、想逃的古怪感觉。
  好像……是看到他二哥的感觉哦!
  哇咧!一个二哥已经够可怕了,现在再加上一个很像二哥的可能未来二嫂……
  而他的直觉,向来准到邪门——商浪起忽然打了个冷颤。
  夏素襄看着这位被商海痕欺压得很惨的弟弟、明天的准新郎官,又是笑、又是苦着一张帅气的脸,不禁感到有趣。
  她好像开始喜欢他了。
  “商海痕他那张脸很容易使人迷惑,尤其若再加上笑容,恐怕每个人都会甘心被他卖了。”她十分明白他那张桃花脸杀伤力有多惊人。她匆地对这哀怨的小弟安慰地笑道:“我想他大概只是对你笑笑,你就不由自主被他傻傻牵着走了吧?”
  商浪起瞪大眼睛,“哇,你怎么知道?”随后突然醒悟地指着她,嘿嘿笑道:“原来你也是受害人!”
  夏素襄摇摇头,“我没你那么倒楣,至少你跟他的关系一辈子都断不了。”
  他一愣,搔搔头道:“不是吧?如果真要比谁比较倒楣,你和我二哥以后在一起的时间一定比我久,关系也一辈子断不了吧。”二哥要娶她为妻的事,所有人都知道了,她还害羞喔!
  他还是第一次知道,原来没心没肝的二哥也会有专情于一个女人的时候,而且这个女人还让二哥直接拐回家来,可见二哥是来真的。但,他还是不懂,二哥干嘛要把人藏在这里,不介绍给爹娘跟大家认识?莫非……二哥还没把人摆平啊?
  一向神经很大条的他,这回倒忽然敏锐了起来——没办法,事关他以为能让全天下的母的都爱上的二哥嘛!
  “我……和他引”听他这么大剌刺地说着,夏素襄的心莫名一跳,错愕了住。
  咦?i这个反应……
  商浪起忽然像踩到狗屎地向后一跳,张大嘴巴,“我猜对了?我猜对了?原来你你你……”
  她挑眉,“我?怎么?”
  他爆出一声,“你没爱上我二哥!”想不到这个世间真的有这样的女人?真的有不会被二哥那张脸所惑,不会对二哥笑得像花痴的女人?
  爱……爱上他?
  夏素襄的心跳微微一顿,接着慢慢加快。她看了他仍惊愕不已的表情一眼,接着慢慢转过身,握稳手中的锯,默不作声地继续工作。
  商浪起被她这反应弄傻了眼,呆呆瞪着她狠狠锯切木头的背影,那一股想逃命的直觉又出现了。
  “那个……我是不是说错话了?”看着她手上的“凶器”,他忍不住摸摸自己发凉的颈子,虽然有点怕,但他却又舍不得走。
  他二哥不会就是爱上她这股狠劲吧?
  夏素襄的动作停了一下,直直瞪着差点被她锯过头的木材,她闭眸调节气息,试着让自己冷静下来,但她发现她暂时办不到。
  整个心头依然回荡着商浪起说的那句话——你没爱上我二哥!
  她张开眼睛,暂时放下手上的工具。
  “我不能爱人。”她重新面向他,平淡的声音里有种难以说清的情绪。
  商浪起一愣,没想到她会说出这种令人摸不着头绪的话。“为什么……你不能爱人?”只要是人都有爱人的能力、爱人的资格吧?难道她不是人?
  商浪起猛盯着她,想从她脸上找出一些蛛丝马迹。
  夏素襄在说出那句话后,心里倒是平静多了,对于他的疑问,她没直接回答。“你二哥知道为什么,而且我认为,你二哥不会在意少一个女人爱他的。”她笑着说道。
  爱人对她来说是种负担,明知自己是会带祸给人的祸星,她又怎么能够爱人?更何况是他!就算他说他是“福星”又如何?谁又能保证她会一直待在这里、待在他身边,而他真的不会有出事的一天?就像她的家人、和接近她的人一样。
  她清楚自己对他不是不动心,也清楚自己对他的感觉已经越界了,但她还是可以选择将它深深地藏起……或者,就算让他知道这世上又多了一个喜欢他的笨女人又怎样?就如她说的,他不会在意少一个女人爱他,同样地,也不会在意多一个女人爱他吧?
  双臂环在胸前,商浪起不赞同地朝她皱起浓眉,“你认为的,就真的代表我二哥的想法吗?我不管你是什么理由‘不能’爱他,但你到底知不知道他真的在想什么?”看这两人不干不脆的态度,他简直快吐血了。而令他更呕的是,他二哥明明对他那么烂,他干嘛还猛替他紧张,怕他好不容易拐回家的未来老婆误会他没心没肝啊!
  夏素襄只是摇头,“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在想什么。”
  “所以你可以问他啊!”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监。
  “我?要问他什么?”她不解。
  “当然是问他到底什么时候要和你拜堂成亲啊!”商浪起很有魄力地说道。
  夏素襄楞住,以为他在开玩笑,但却又发现他一脸的认真。“他和我……拜堂成亲?”心微震了下后,她赶紧又摇头,“我想你真的是误会了,其实我会答应随他来商家是有原因的,跟你所想的那些完全没有关系……”
  商浪起目光一亮,“什么原因?”唉哟,原来这两人还有秘密?
  夏素襄并不打算满足他的好奇心,她淡淡一笑,“对不起,我不能告诉你。我只想让你知道,我最多半个月之后就会离开,所以你不用想太多了。”
  商浪起哪是这么容易就能被打发的人,原本他还想要说些什么,但就在这时他敏锐地察觉到门外有细微的动静,他赶紧闭嘴,同时转过身——
  果然,他亲爱的二哥正踩着优哉的脚步缓缓往这走来。
  手捧一个碗碟的商海痕,远远就看见门外的商浪起了,不过他的表情不见一丝惊讶,想来早就预料到他找到机会就会溜过来。
  “阿浪,怎么样?和人家聊得还开心吗?要不要你二哥我顺便把你的晚餐和宵夜也t起吩咐厨房替你准备过来?”走到他身前,商海痕朝他笑得多兄友弟恭、多和蔼可亲,就连他的声音也充满了笑意。
  但,商浪起却觉得像是看到恶魔在对他笑,他立刻用力摇着双手,“拜托,二哥,我只不过才来了一下,和夏姑娘聊了几句而已,你不会这么小气,连这样也不准吧?”
  商海痕伸长手臂,将手上放有磁碗的小盘子递给站在屋里的夏素襄,“这是冰镇莲子汤,你要不要喝喝看?”他没说这是他特地叫人煮的。
  夏素襄只迟疑了一下,便走过去从他手上接过。她没想到他会突然出现。
  这时商海痕一心二用地丢给了自家小弟笑意更深的一眼。
  商浪起收到了,熟悉的大难临头感立刻让他二话不说地往后蹬退两大步——哇咧,开玩笑,他明天还想四肢健全地迎娶美娇娘,暂时撤兵!反正他才不相信二哥会在半个月后放她走人,所以他往后要看戏的机会多得是。
  “抱歉,二哥、夏姑娘,我忘了我还有一大堆事要忙,你们慢慢培养感情吧,我先走了……”话还没说完,人已经闪到小径外,消失。
  夏素襄看他的快闪功夫看到目瞪口呆,直到商海痕的身影忽然挡在她眼前——
  “你不想害他明天拜不了堂吧?”一张挂着狡邪表情的俊脸俯近她。
  “什么?”她赶紧退开一步,退离他突然袭来的气息,努力维持正常的呼吸、心跳,但却被他那句话搞得有些莫名其妙。
  商海痕微挑眉,伸手将她拉到椅子坐下。“我不喜欢你看除了我以外的男人,即使他是我弟弟也一样。”他似真似假、似笑非笑地说道。同时替她把磁碗拿趄放到她手上,再把小盘子推到一旁,“趁凉快吃吧!”
  夏素襄虽然还没完全从他刚刚语出惊人的话中回复过来,但她的视线和手倒是忍不住停在那一碗冰凉的莲子汤上。
  在他的注视下,她只得舀起吃了一口。
  “谢谢你。你……三爷说你被召去工作,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发现他凝视着自己的目光似乎愈来愈炽烈,她的心跳变快了,赶紧开口想转移他的注意力。
  商海痕迷人的唇角一勾,“该忙的事都忙完了,而且我怕你太久没看到我会想念我,所以我当然要赶紧回来。”眸底的热度不减。
  夏素襄眨了下眼,然后微蹙起眉。
  “不,我没时间想到你。”她坦率地直言道。
  对于她如此直接的回应,商海痕高昂的情绪并没被浇灭,反而觉得有意思地开怀畅笑。他修长的食指朝屋子中央点了点,“看来我的吸引力好像小输你的工作一点……”他的语气同样朗快。
  他的心情很快就感染给她,让她也不由自主地扬了扬嘴角。
  “我今天的工作已经有了不错的开始,我相信如果继续照这样的进度下去,半个月后要雕好雕像一定没问题。”她起身走到今天早上粗锯的木材前,伸手摸着它,一副很有自信的样子。
  她看着它的眼神逐渐专注,神情也慢慢出现思量。
  商海痕见她忽然一动也不动的背影,知道她又陷入浑然忘我的状态——也几乎忘了他的存在——跟那些木头争宠听起来是很愚蠢,尤其那些木头还是他为了将她的心和人完全留在这里而买来的……
  但他现在就是那个愚蠢的男人!
  夏素襄蓦地回过神,下一刻便被一只臂膀搂进一个强硬的怀抱里。她一怔,还来不及挣扎,双唇便已沦陷——
  像是要将她不定的心和灵魂完全占为己有,商海痕的吻,带着前所未有的霸道和深切的索求;而在他怀中的女人,即使暂时被他的气息弄乱了步调、搞混了思绪,不过她最终还是属于她自己。
  他放开了她的唇,却仍眷恋地埋首在她的颈侧问,贪婪地吸嗅着她身上混合着沉木的独特幽香。
  为什么她可以这么可恶又这么可爱?为什么他会喜欢上这样一个女人?既无奈又甘心的叹了一口气,商海痕收拢双臂,恨不得将她整个人揉进他的身体里。
  呼吸仍微微急促的夏素襄,好不容易从他刻意施放的迷咒中回过神来,但枕在她颈畔边的脸庞,却令她无力挣脱,一时之间仿佛成了受困的鸟儿动弹不得。
  她轻咬了咬被他吻到微肿的下唇,发现自己的心跳很难在这种的状况下恢复正常。
  “我们的赌约里……不包括你可以对我这么做吧?”为了不使自己继续深陷,她必须尽量和他保持距离,但他却不断打破那界线。她不明白为什么他不能让两人之间的关系单纯一点,难道他真是想证明,世上没有一个女人不会爱上他吗?
  “忘了赌约的事。如果我要你专为我留下呢?”他低低的哑嗓伴随着吐出的热息拂搔着她耳侧敏感的肌肤,她不由得缩了缩肩。
  夏素襄一愣,心绪翻腾如海,一会儿之后,她叹了口气,在他怀中挣了挣,“你先放开我。”她在不知不觉中习惯了他的怀抱、他的气息、他的亲吻……她忽然强烈地怀疑这男人是故意的,他故意逐渐靠向她,让她习惯他的存在,接着,再慢慢习惯他的一切……
  如今,因为他这两句话,让她更加确定他居心不良的意图。
  藉由她身体的细微反应,商海痕清楚她对他并不是无动于衷的,可是他更想知道,他在她心中分量到底有多重、影响有多深——但他明白他得慢慢来。
  从喉咙逸出一声轻笑,他恶质地在她颈畔吮吻了一记,这才将她放开。
  夏素襄拧着眉,下意识伸手按向被他吻触过的肌肤,一边向后退了半步,一边偷偷吸了口气。
  商海痕则是神态轻松懒散地重新坐回椅子上,一手把玩着她随手放在桌上的刀,含笑看着她。
  “忘了赌约,为我留下来。”重复刚才的话,但这次他用的是肯定句。
  幸而她的心情和思绪已经过一番调适了,“你说的留下来是多久?一个月?两个月?一年?还是两年?”她直率地回视他。
  “一辈子、永远、一生一世,这是我要的时间。”他毫不迟疑,简洁有力地说出他要的。
  夏素襄没想到她会得到这样的答案,她的胸口一震,不敢置信地摇摇头。
  “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这是他的承诺还是要胁?
  商海痕将她的反应看在眼里,他的神情渐渐凝敛起来。
  “嫁给我!”
  惊天动地的三个字,就这么毫不困难地从他口中说出。
  夏素襄狠狠被吓了一跳!他……他说什么?嫁给他!?
  止不住失速的心跳,更止不住倾泄而出的震撼,她的脑子被他这三个字搅得全部混乱了起来。
  轻喘了口气,她试图从他脸上看出他真正的心思,但她不但感觉不到他平日惯有的玩世不恭,反而看到他眸底毫不掩藏的爱恋与执着,令她的胸口紧绷到几乎无法呼吸。
  不知道为什么,她摇着头,下意识地一直往后退,直到碰到了身后的工作长桌才停下。
  “不。”一时之间她只能吐出这一个字。
  商海痕缓缓站起身,并且一个大步就将两人之间的距离缩短到只容得下一只手。
  他站在她身前,眼睛对着她的眼睛。
  “给我一个你拒绝的理由。”黑眸深邃而墨黑,他的语调不带强悍却有种坚定的决心。
  这时她已镇静许多了,她抿了抿唇,握起一拳捶向他的胸膛。
  “理由?我有一百个拒绝你的理由,但最重要的一个是——我早已发誓不嫁人,就算皇帝来逼,我也不嫁!”
  商海痕眉头皱也不皱地承受她不留情的一记狠捶,不过在她落下第二记之前,他截住了她的手,反掌与她十指交扣。
  “没错,就算皇帝老子来逼你嫁,我也不会让你嫁,因为你要嫁的人只有我!”他又无赖又霸道地说道。
  被他紧扣的指仿佛昭示着两人暧昧的亲密,夏素襄努力想抑止耳根无端的发烫,且还得不动声色地试着用另一手去解救这困境。
  “商海痕,请你别故意曲解我的意思,你要我给你理由,我已经给了。”她咬着牙瞪他,想不到她连另一只手也沦陷了。
  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她脸颊那两朵娇艳夺目的红晕,商海痕一阵情生意动,忍不住倾前轻啄了一下她同样如抹胭脂般的朱唇。
  “这不是理由,这只是你怕自己的灾祸能力会害到你的夫婿才发的誓,所以我可以被剔除在你不嫁的名单之外……”他抵着她的唇低喃,敏锐的思考力可没因此而停摆。“其实我知道你拒绝我的唯一理由是——你不相信我。我说的对吗?你不相信我会喜欢你,也不相信我会专情于你,因为每个人都说我是个没良心的花花公子,对吗?”
  一语道尽她的一切顾虑与疑惑。
  夏素襄停住不动,直直回视着他,两人的目光交缠片刻,最后,是她先将视线移开。
  “你说的都对。”她终于承认。“我以为我们只是彼此的过客,我从来没想过我会继续留在你身边,就算你吸引了我、我吸引了你,不过我不知道如此平凡的我,除了一开始的新鲜外,还能够吸引你多久……”盯着他白皙、坚毅的下巴,她突地轻笑一声,“老实说,虽然我没机会从别人口中得知你是不是个没良心的花花公子,不过我倒可以猜出多数女人对你又爱又恨的原因了……”
  “是吗?”看着她丰盈的唇,又是一阵心痒难耐,不过他得暂时忍住。
  她的眸光缓缓上移,最后停在他那双有着慑魂动魄力量般的勾人眼睛。
  “因为没有人捉得住你。”没有人抓得住浪子的心——她记得萧伯曾这么说过。
  他咧开唇角,露出诱人愉快的笑,“不过我很高兴,现在终于有人抓住我了。”
  夏素襄在他的瞳眸里,看到了自己的倒影。“我?”
  “所以,这就是你不能拒绝嫁给我的理由。”他下了完美的结语。
  转了一圈又兜回原来的问题上。
  她有些头疼。
  “不,我还是拒绝。”她也有摇头的权利吧。
  忽然,她朝他露出一个娇甜笑靥,然后趁他稍松懈之际,赶紧挣脱了他的双手,迅速从他身边溜开。
  发现自己中了美人计的商海痕楞了楞,但随即回过神来,笑了。他看着已经绕到长桌对面,手上拿着工具,一脸挑战看着他的佳人。
  他摸摸鼻子,“看样子你真的不打算点头?”语气问虽似无可奈何,不过他那张迷倒众生的桃花脸上,却诡异地带着气定神闲又纵容的微笑。
  “我不想自找麻烦。”夏素襄不想成为全天下女人的敌人。
  算了,她干脆别管赌约的事,找个机会离开这里好了。只不过……
  眸光不着痕迹地在桌面上快速扫过一遍,她在心里偷偷叹气——可惜了这一屋子的器材。
  “别忘了我说过的话。”商海痕这时突然天外飞来一句。
  夏素襄不明所以地看向他,“什么?”
  “你敢偷溜就要有秘密被公开的心理准备。”他视线有力地射入她的双眸。
  她的心一惊。
  他……竟看得出她在想什么?这怎么可能?不过,她丝毫不怀疑他的威胁是说假的。
  她深吸一口气,恼怒地一甩头,“你可恶!”
  他脸上的笑容不减,“对,我很可恶,不过为了你,我还可以更可恶,你信不信?”
  信!
  她信。但她不想落入他的陷阱。
  “令弟明天要成亲,你不是应该很忙吗?”毫不困难地转移话题,并且有浓浓地送客意味。
  商海痕怎不明白她的意图,他弹弹食指,“好,我去忙了。”出人意料地,他竟一口应和!不过他对她眨眨眼,很快接下一句,“明天我会来接你去前面喝喜酒。”说完便转身往门口踱去。
  夏素襄一怔,倒没想到他说走就走。
  “不,我不能去!”意会出他的意思,她赶忙对着他的背影喊去。
  他要带她去前面,而且是喜宴的场合,难道他不怕她把商家的喜事变成一场灾难吗?
  一脚跨出门槛的商海痕忽地停步,回过头深思沉定的看着她,“有我在,你什么都不必担心,相信我。”低调慵懒的嗓音,意外有着镇定人心的力量。
  他走了。
  夏素襄看着他充满自信又佣懒的高大身影消失在屋外,一时间视线仍楞楞地停留在门外,而她的所有心思,全都在想着刚才发生的事。
  嫁给他?她拒绝他是对的,但他有可能就此打消这惊人又荒谬的念头吗?
  她不禁疲累地用手指揉揉隐隐作痛的额际。
  老天爷!怎么会呢?难道商浪起有一张凡说坏事必中的乌鸦嘴吗?
  闭眸,深吸口气,她试着把所有关于他带来的烦人事先抛到一边。很难!不过一会儿之后,她还是成功地重新抓起工具,开始专心地继续她还没锯完粗胚的工作。再没多久,她渐渐忘了之前的事,全心全意地投入她的工作世界里……
  这一天,她工作到几乎浑然忘我,等到她终于告一段落,放下刀,舒展着腰酸背痛的身体时,才惊觉已经是半夜了。
  当她把杂乱的桌面整理了一下,再将自己打点干净躺上床时,天已将肚白。
  就在她快睡着前,她忽然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但直到她睡着前,她都没想起来她到底忘了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