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向何方




  关于建文帝出亡一事,以清代学者谷应泰编撰的《明史纪事本末》的记载最具有代表性。它成书早于《明史》,为私人著述,权威性是被当时人们所认可的。他认为建文帝并未自焚,而是在大臣的保护下由密道逃出南京。

  据谷应泰记载,建文四年六月,建文帝得知南京金川门失守,长吁短叹,欲自杀。翰林院编修程济建议,不如出走流亡。太监王钺跪在地上提醒皇上,高皇帝升天之前,留下一个宝匣,交代说,如有大难,可以打开。众人一起赶到奉先殿左侧,看到一个红色宝匣,四周用铁封着,锁也用铁灌注。建文帝一见祖父的遗物,不免悲恸,下令焚烧大内,皇后马氏赴火死。程济砸开宝匣后,但见里面有三张度牒,分别写着“应文”、“应能”、“应贤”,里面还有和尚的袈裟、僧帽、僧鞋、剃刀,以及银元宝十锭。写着:“应文从鬼门出,其馀人等从水关御沟而行,薄暮时分在神乐观的西房会合。”建文帝叹道,这岂非天数!程济立即为皇上剃去头发,换上袈裟、僧帽、僧鞋。杨应能表示愿意剃度,随帝流亡;监察御史叶希贤毅然说,臣名贤,无疑就是“应贤”,也剃度改装随从。当时在殿上的五六十人痛哭流涕,都表示要随从流亡。建文帝说,这么多人一起行动,势必引起怀疑。于是决定由九人陪他前往鬼门,在神乐观乘船至太平门。民间盛传当建文帝出鬼门时,门外正好有一艘小船,船中有一道士,呼建文帝乘舟,并叩首称万岁。道士说:“昨夜梦见高皇帝,命臣来此守候。”

  这段富有传奇色彩的文字,其真实性让人怀疑,可谷应泰讲得栩栩如生,令人真假难辨。建文帝到底是自焚而死呢,还是由密道逃离南京了?

  在此后的一些典籍中,也出现了关于建文帝逃出宫所走密道的描述。《明史考证》有这样一段记载:“宫中阴沟,直通土城之外,高丈二,阔八尺,足行一人一马,备临祸潜出,可谓深思熟虑矣。”但是传说中的密道是否存在呢?对这段历史很有研究的季士家老先生多年前发现,1978年太平门里一家叫南京钢锉的工厂要建栋新楼,挖地下室挖出了地道。从挖出情况看,高度大概在两米五左右,宽度在两米左'右。当年发现地道的地方就在原来明皇宫的旁边。可这一个地道是否能直通皇宫?2005年6月的一天,季老先生接到一个电话,说在清凉山旁边的国防园发现一个明代涵洞。涵洞位于原明故宫的宫城外,在明代主要是为排水用的,但不下雨时,是没水的旱洞,完全可以容纳一个人通过。根据季先生的推断,这个涵洞很可能就是地道的出口。为了求生,建文帝使了一个火烧皇宫的金蝉脱壳计,从这个涵洞钻进地道逃走了。

  那么,既然建文帝有可能逊国出亡,他又去了哪里呢?综合各种资料,有如下几种说法:

  逊国为僧,云游四方

  正如《明史纪事本末》记载,建文帝从南京逃出后,带着杨应能、叶希贤、程济两比丘一道,隐名易服,云游天下。当时建文帝被撵下台后,可以说是四面楚歌,无处藏身。因为当年建文帝大刀阔斧地“削藩”时,引起了藩王的恐慌和憎恨,这个时候根本不可能有哪个藩王站出来帮助建文帝,因此他只有去西南的贵州一带(当年贵州尚未建省,于永乐十一年,即1413年才正式建省)。为逃脱追捕,“西游重庆,东到天台,转入祥符,侨居西粤,中间结庵于白龙,题诗于罗永,两入荆楚之乡,三幸史彬之第”。建文帝曾流亡于云南、贵州、四川、青海一带,很多地方都留有建文帝的遗址和传说。

  云南省楚雄州武定县狮山,现存很多有关建文帝的历史遗迹和传说。在狮子山上,原先由元代印度僧人指空和尚扩建的正续禅寺,并没有指空和尚的一席之地,在大雄宝殿中央端坐的却是建文帝身披袈裟、头顶摩戒的塑像。寺内大雄宝殿的柱子上,则有这样一副楹联:“僧为帝,帝亦为僧,数十载衣钵相传,正觉依然皇觉旧;叔负侄,侄不负叔,八千里芒鞋徒步,狮山更比燕山高。”联内所说的皇觉寺,指明太祖朱元璋早年为僧之所;“叔负侄”指朱棣篡夺了侄儿朱允炆的帝位。显然作此联的古人坚信朱允炆曾在此为僧,并寄以同情。

  联中“衣钵相传”语,概括了祖父朱元璋由僧为帝,孙子朱允炆由帝为僧的沧桑巨变。在《明史纪事本末》中,记载有建文帝所作诗词数首,都是反映他在云南一带流浪生活的,如《宿永庆寺》、《罗永庵题壁七律两首》、《七言述怀》等。其中《七言述怀》云:“牢落西南四十秋,萧萧白发已盈头。乾坤有恨家何在,江汉无情水自流。长乐宫中云气散,乾元阁上雨声收。新蒲细柳年年绿,野老吞声哭未休。”据说这首诗是建文帝在朱棣死后,“决意东行”,拟回京参见新皇帝时所作。今日狮子山上亦立有此碑。

  徐霞客在《徐霞客游记》中记载有建文帝在贵州白云山修行时遗留的遗迹:“有巨杉二株,爽立磴旁,大合三人抱;西一株为火伤其顶,乃建文君所手植也。再折而西半里,为白云寺,则建文君所开山也;前后架阁两重。有泉一坎,在后阁前楹下,是为‘跪勺泉’。下北通阁下石窍,不盈不涸,取者必伏而勺,故名曰‘跪’,乃神龙所供建文君者。中通龙潭,时有金鲤出没云。由阁西再北上半里,为流米洞。洞悬山顶危崖间,其门南向,深仅丈馀,后有石龛,可傍为榻。其右有小穴,为米所从出,流以供帝者,而今无矣。左有峡高迸,而上透明窗,中架横板,犹云建文帝所遗者,皆神其迹者所托也。洞前凭临诸峰,翠浪千层,环拥回伏,远近皆出足下。洞左构阁,祀建文帝遗像(阁名‘潜龙胜迹’,像昔在佛阁,今移置此),乃巡方使胡平运所建,前瞰遥山,右翼米洞,而不掩洞门,其后即山之绝顶。”看来建文帝在逊国后,在贵州停留过是有可能的。

  还有学者认为,建文帝曾遁匿于贵州安顺平坝县境内的高峰寺。安顺是中原联系西南的重要通道,明代先后有几十万大军来此军屯,他们祖籍大多为南京郊区以及江浦、六合等地。同时此地还有诸多隐匿的有利条件:依山傍水,地形隐蔽,易守难攻,不易发现;语言便于沟通;生活便于适应。据《平坝县志》载:高峰寺悬壁处,有“西来面壁”石刻,相传出自建文帝手笔。“西”可能是“玺”的谐音。玉玺是皇权的象征,建文帝逃到哪里,玉玺也会带到哪里。高峰寺内斋堂地下有一处藏身洞,洞底有一石碑,上刻铭文:“秀峰肇建文迹尘知空般若门。”另一石碑为万历时所刻,碑文说高峰寺建于洪武七年,开山僧为秀峰大师,他于永乐四年七月收留过建文帝。

  安顺当地崖壁上有块高大的“红崖天书”,长十米,高六米,是用奇特的铁红色颜料写成的文字,似篆非篆,无人能识。据报载最近终于有人破译了“天书”:其成书约在1406年(明永乐四年),是逊国的建文皇帝颁发的讨伐燕王朱棣篡位的《伐燕诏檄》。全文直译为:“燕反之心,迫朕逊国。叛逆残忍,金川门破。杀戮尸横,罄竹难书。大明日月无光,成囚杀之地。须降伏燕魔,作阶下囚。丙戌(1406年)。甲天下之凤凰(御制)。”这与《明史纪事本末》中所载朱允炆的一首诗相印证:“风尘一夕忽南侵,天命潜移四海心。凤返丹山红日远,龙归沧海碧云深。紫微有象星还拱,玉漏无声水自沉。遥想禁城今夜月,六宫犹望翠华临。”如果译文准确无误,就能证实建文皇帝朱允炆确已逃出,并图谋恢复。

  四川也留下了建文帝的足迹,青川华严庵曾为建文帝的避难所。华严庵位于青川县青溪镇以南七公里的莲花山上,占地面积超过一百亩,东西两面是草木丛生的山沟,西侧山沟内有巨石垒砌的双层中空明代石墙,留下了石碑、石佛、九五方圆塔、清皇历书等遗址、遗物。在“广佛碑”和“华严庵重建碑”两碑文上,两者所记载的“建文帝于宣德六年到此”,与《明史纪事本末》中“宣德六年文帝由延安到西安入蜀”的记载相吻合。

  还有人认为建文帝在四川平昌佛罗寺躲藏过,并病逝于此,葬于寺后山坡上。建文帝之所以选择佛罗寺,是喜欢这里偏僻难寻,不容易被发现。因他常常面向京城的方向暗自哭泣,后人就把佛罗寺改称望京寺。

  另外,有学者认为,“靖难之役”后建文帝逃亡到了青海瞿昙寺。《创修渭源县志》卷九《艺文志》中《五竹寺记》载:“建文于夏六月庚申十三日未时,由癸门出,比时愿扈驾二十二人,节(郭节)其一也。君臣奔窜崎岖,昼伏夜行。历滇南、巴蜀,建文至乐都瞿昙寺。”据史料记载,瞿昙寺建立初期就与明皇室建立了密切关系。永乐以来,明朝历代帝王给瞿昙寺赐匾、修佛堂、封国师、赐印、派大臣等史不绝书,这种割舍不断的关系本身就耐人寻味。“靖难之役”爆发后,燕王率军南下,北方道路被封,建文帝只有向南方逃窜,辗转云贵、巴蜀,最后选择西北边荒的河湟地区作为落脚点,是极有可能的。这一逃亡路线正好也印证了民间传说中的“滇、黔、巴蜀间相传有帝为僧时往来迹”的说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