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柔胜刚,是中国人处世的理想境界。
柔能克刚,是中国人处世的坚定信念。
柔中含刚,刚中存柔,刚柔相济,不偏不倚,才是中国人处世的正宗。这一理想化的处世方式,一个小小的太极图表现得最为形象。在一个圆圈中有一条白色的阳鱼和一条黑色的阴鱼,阳鱼头抱阴鱼尾,阴鱼头抱阳鱼尾,互相纠结,浑融婉转,恰成一圆形,无始无终,无头无尾,无前无后,无高无下。最妙的是阴鱼当中有阳眼,阳鱼当中有阴眼,相互包容,相互蕴含,相互激发,相互转化而又相互促生。我们曾经对这一处世方式进行过轰轰烈烈的批判,但当我们今天凝神谛视这个小小的太极图时,我们却不能不承认它包含了宇宙中的至理,同时也是我们处理人事的最高准则。必须指出的是,不论在历史中还是现实中,刚者居多,柔者居少,若能以柔为主,寓刚于柔,其表现方式往往就是“柔道”。然而,尽管“柔道”是治国治民、为人处世的最佳方法,却由于贪婪、暴躁、逞一时之快、急功近利、目光短浅等人性中的弱点,人们一般不去施用,或是施行得不好。中国历史上的许多以“柔道”处世,以“柔道”治国的成功事例,早已证明“柔道”比“刚道”更加行之有效,其事半功倍、为利久远之特点,更是“刚道”所远为不及的。
攀天莫登龙
走山莫骑虎
贵贱结交心不移
唯有严陵及光武
唐/李白/箜篌谣
在中国历史上,能够从始至终地贯彻“柔道”的人,当数东汉的光武帝刘秀,他不仅在为人处世上以“柔”为主,在政治、军事诸方面也都体现出了这种精神,应该说他是以善玩“柔道”而取得巨大成功的开国皇帝。
刘秀生于公元前6年十二月,是汉高祖刘邦的九世孙。其父刘钦是南顿县令,在刘秀九岁时病故。在他二十八岁的时候,王莽的“新政”很不得人心,加上天灾人祸,各地的农民纷纷起义,尤其是绿林、赤眉两支起义军,声势浩大,直可与王莽军一较高下。在这种风起云涌的形势下,刘秀借南阳一带谷物欠收,与兄刘谋划起义,得众七八千人。刘秀起义后,逐渐与当地的其他起义军汇合,一度并入绿林军。公元23年二月,绿林军为了号召天下,立刘秀的族兄刘玄为帝,年号更始,绿林军的势力得到了迅猛的发展。王莽纠集新朝主力约四十二万人,号称百万,派大司空王邑、大司徒王寻率领,直扑绿林军。刘秀等人放弃阳关,率部退守昆阳。刘秀坚决反对逃跑,认为如果并力御敌,尚有保全的希望,如果分散突围,必被包围消灭。他亲自率领十三骑趁夜突出南门求救,他说服了定陵、郾城等地的起义军,亲率精兵数千人偷渡昆水,突袭敌人,敌人大败。
昆阳之战是中国军事史上以少胜多的光辉范例,也为起义军推翻新莽政权奠定了基础。因为自打败了王邑、王寻的军队以后,刘秀兄弟两人威名日盛,这就遭到另一派起义军将领的嫉妒,加上刘当初曾反对立刘玄为帝,正好借此进谗,说刘不除,终为后患。刘玄懦弱无能,并无主张,便听了人言,准备伺机而动。刘玄借犒军之机,大会群将,制造借口。不久起义军内部发生了分裂,刘秀的哥哥刘被杀。
刘秀当时正在父城,听到哥哥被杀,十分悲痛,大哭了一场,然后立即动身来到宛城,见了刘玄,并不多说话,只讲自己的过失。刘玄谈起昆阳之战的胜利,刘秀归功于诸将,一点也不自夸自傲。回到住处,逢人吊问,也绝口不提哥哥被杀的事。既不穿孝,也照常吃饭,与平时一样,毫无改变。刘玄见他如此,反觉得有些惭愧,从此更加信任刘秀,并拜为破虏大将军,封武信侯。其实刘秀因为兄长被杀而万分悲痛,此后数年想起此事还经常流泪叹息。但他知道当时尚无力与平林、新市两股起义军的力量抗衡,所以隐忍不发。刘秀的这次隐忍,既保全了自己,又在起义军中赢得了同情和信赖,为他日后自立创造了一定条件。等到起义军杀了王莽,迎接刘玄进入洛阳,刘玄的其他官属都戴着布做的帽子,形状滑稽可笑,洛阳沿途的人见了,莫不暗暗发笑。唯有司隶刘秀的僚属,都穿着汉朝装束,人们见了,都喜悦地说:“不图今日复见汉官威仪。”于是,人心皆归刘秀。
刘玄定都洛阳以后,便欲派一位亲近而又有能力的大臣去安抚河北一带,刘秀看到这是一个发展个人力量的大好机会,便托人往说刘玄。刘玄同意了这个请求,刘秀就以更始政权大司马的身份前往河北,开始了扩张个人势力,建立东汉政权的活动。当时的河北有三股势力,最大的是王郎,其次是王莽的残余势力,再次是铜马、青犊等农民起义军。刘秀在河北每到一地,必接见官吏,平反冤狱,废除王莽的苛政,恢复汉朝的制度,并释放囚犯,慰问饥民。所做之事,均顺应民心,因而官民喜悦。
当时,有一个叫刘林的人向他献计说:“现在赤眉军在黄河以东,如果决河灌赤眉,那么百万人都会成为鱼鳖了。”刘秀认为这样太过残忍,定会失去民心,就没有这样做。
刘秀初到河北之时,兵少将寡,地方上各自为政,无人听他指挥,虽能“延揽英雄,务悦民心,立高祖之业”,但毕竟没有大量军队。他为王郎所追捕,曾多次陷入窘境。后来,他逐渐延揽了
邓禹像
邓禹、冯异、寇恂、姚期、耿纯等人才,又假借当地起义军的名义招集人马,壮大声势,并联合信都、上谷、渔阳等地的官僚集团,才算站住了脚。由于他实行“柔道”政策,服人以德不以威,众人一旦归心,就较为稳定。
刘秀认为,“柔能制刚,弱能制强”,他多以宽柔的“德政”去收揽军心,很少以刑杀立威,这一点,在收编铜马起义军将士时表现得最为突出。当时,铜马起义军投降了刘秀,刘秀就“封其渠帅为列侯”,但刘秀的汉军将士对起义军很不放心,认为他们既属当地民众,又遭攻打杀掠,恐怕不易归心。铜马义军的将士也很不自安,恐怕不能得到汉军的信任而被杀害。在这种情况下,刘秀竟令汉军各自归营,自己一个人骑马来到铜马军营,帮他们一起操练军士。铜马将士议论说:“肖王(刘秀)如此推心置腹地相信我们,我们怎能不为他效命呢?”刘秀直到把军士操练好,才把他们分到各营。铜马义军受到刘秀的如此信任,都亲切地称他为“铜马帝”。
在消灭王郎以后,军士从王郎处收得了许多议论刘秀的书信,如果究查起来,会引起一大批人逃跑或者造反。刘秀根本连看都不看,命令当众烧掉,真正起到了“令反侧子自安”的效果,使那些惴惴不安的人下定决心跟刘秀到底。
公元25年,刘秀势力十分强大,又有同学自关中捧赤伏符来见,说刘秀称帝是“上天之命”,刘秀便在诸将的一再请求下称帝,年号建武。称帝之后,便是和原来的农民起义军争夺天下,此时,他仍贯彻以柔道治天下的思想,这对他迅速取得胜利起到了很大的作用。
刘秀轻取洛阳就是运用这一思想的成功范例。当时,洛阳城池坚固,李轶、朱鲔拥兵三十万,刘秀先用离间计,让朱鲔刺杀了李轶,后又派人劝说朱鲔投降。但朱鲔因参与过谋杀刘秀哥哥的事,害怕刘秀复仇,犹豫不决。刘秀知道后,立即派人告诉他说:“举大事者不忌小怨”,朱鲔若能投降,不仅决不加诛,还会保其现在的爵位,并对河盟誓,决不食言。朱鲔投降后,刘秀果然亲为解缚,以礼相待。
公元27年,赤眉军的樊崇、刘盆子投降,刘秀对他们说:“你们过去大行无道,所过之处,老人弱者都被屠杀,国家被破坏,水井炉灶被填平。然而你们还做了三件好事:第一件是攻破城市、遍行全国,但没有抛弃故土的妻子;第二件是以刘氏宗室为君主;第三件事尤为值得称道,其他贼寇虽然也立了君主,但在危机时刻都是拿着君主的头颅来投降,唯独你们保全了刘盆子的性命并交给了我。”于是,刘秀下令他们与妻儿一起住在洛阳,每人赐给一区宅屋,二顷田地。就这样,刘秀总是善于找出别人的优点,加以褒扬。
刘秀极善于调解将领之间的不和情绪,绝不让他们相互斗争,更不偏袒。贾复与寇徇有仇,大有不共戴天之势,刘秀则把他们叫到一起,居间调和,善言相劝,使他们结友而去。对待功臣,他决不遗忘,而是待遇如初。征虏将军祭遵去世,刘秀悼念尤勤,甚至其灵车到达河南,他还“望哭哀恸”。中郎将来歙征蜀时被刺身死,他竟乘着车子,带着白布,前往吊唁。刘秀的这种发自内心的真诚,确实赢得了人心。
刘秀在称帝之前就告诫群臣,要“在上不骄”,做事要兢兢业业、如履薄冰、如临深渊、日慎一日,等等。在后来的岁月里,刘秀一直始终如一地自诫诫人,这种用心良苦的告诫,虽不能从根本上扭转封建官场的习气,但毕竟起了一定的作用。当时军中武将多好儒家经典,就是很好的证明。
刘秀实行轻法缓刑,重赏轻罚,以结民心。他一反功臣封地最多不过百里的古制,认为“古之亡国,皆以无道,未尝闻功臣地多灭亡者”,他分封的食邑最多的竟达六县之多。至于罚,非到不罚不足以毖后时才罚,即便罚,也尽量从轻,绝不轻易杀戮将士。邓禹称赞刘秀“军政齐肃,赏罚严明”,不为过誉。
东汉建立以后,刘秀仍然实行怀柔政策,避免了开国之君杀戮功臣的悲剧,使得东汉的政治安定,经济也得到了较快的恢复。
刘秀“柔道”兴汉,少杀多仁,不论是军事、政治还是外交等方面都治理得很好。曹操以奸诈成功,刘秀以“柔道”而得天下,这难道不是给我们提供了一个有益的启示吗?看来,儒、道理论并非迂腐之学,只要运用得当,完全可以比别的方法更有效。只是千百年来,儒、道之学在这方面的光辉,已被凶残狡诈的人性给掩盖涂篡得不成样子了!
莫说“洪洞县里无好人”,封建官场虽是一片漆黑,但毕竟还会偶尔闪现出一两个良心未泯的人物,就是这些凤毛鳞角的人物,足以使我们兴奋不已。
“柔道”也属治人之术,但毕竟和虚伪、狡诈有本质的区别,因为后者已不是“术”,而是个人的道德品质问题了。如果连这样的“术”也否定了,那就陷入“文革”期间的“清官比赃官还坏”的荒谬逻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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