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巧忠良臣魏征

  《红楼梦》中的贾宝玉说过这样的话,意思是说那些做忠臣的读书人十分无聊,如果皇帝不听他的意见,这些忠臣便“浊气上涌”,动不动就自杀,即所谓的“文死谏”。这些话虽然不免有些以偏概全,稍嫌刻薄,但在揭露某些忠臣的虚伪方面的确是一语中的。在中国历史上,有一些所谓的忠臣,往往是诸葛亮所说的“下笔虽有千言,胸中实无一策”,没有什么匡时济世的实际本领,但他们思想迂腐,要沽名钓誉,于是便想出“文死谏”的招。然而,并不是所有的忠臣都是如此,他们变愚忠为巧忠,忠之有道,忠之有术,忠之有效。

  唐太宗时期的魏征对李世民说的一番话可以帮助我们理解良臣与忠臣的不同。有一次,唐太宗听信他人的谗言,批评魏征包庇自己的亲戚,经魏征辩论,唐太宗知道自己错了。魏征趁机说道:“我希望陛下让我做一个良臣,不要让我做一个忠臣。”唐太宗听后很吃惊,就问:“难道良臣和忠臣有什么区别吗?”魏征说:“区别很大。良臣身享美名,君主也得到好声誉,子孙相传,流芳千古;忠臣得罪被杀,君主得到的是一个昏庸的恶名,国破家亡,忠臣得到的只是一个空名。”唐太宗听了以后,十分感动,他连声称赞魏征的话很对,并送给了他好绢五百匹。

  这里也关涉到一个“大义”与“小义”的区别问题。从人的品德修养上来说,讲究“义”或是“义气”,魏征像

  唐太宗果真惧怕魏征,非也,他怕的是丢了自己的江山。其实,只要怕丢江山就好办,问题是大多数皇帝不怕丢江山,这就是流氓行径了。

  应该是一种美德,无论如何,信守诺言,维护正义的君子总比反复无常、唯利是图的小人为好。但话又说回来,如果一切都为了“义”,不知通权达变,不知为了“大义”而去牺牲个人的“小义”,那就很不足取了。所以,孟子就针锋相对地提出“言不必信,行不必果”。孟子当然不是教人们胡说八道,蝇营狗苟,他是说为了“大义”可以放弃所谓的“信”和“果”,用句通俗的话讲,就是丢卒保车,丢掉芝麻捡西瓜。

  那么,按照孟子的观点,良臣不必死守一主,好女也可毁婚另觅良伴。如果要举一个例子的话,这个例子恐怕要数唐代的名臣,也是中国历史上的名臣魏征最为典型、恰当。

  的确,魏征是一位巧忠良臣。

  看看魏征,对我们会很有启发。

  魏征,字玄成,生于南北朝时的北周静帝大象二年(公元580年)。其时,天下大乱,他刚出生不久,北周政权就为杨坚所推翻,他的青少年时代就是在隋朝度过的。魏征出身于书香世家,他的父亲魏长贤就是一位博学多才的人,曾经出仕隋朝,做过地方官,但年纪不大就去世了。当时,魏征还很年轻,家庭生活十分清贫,但魏征胸怀大志,总想干出一番事业来,于是,他就刻苦读书,勤奋学习,在学问和政治才干上打下了良好的基础。徐世责力像

  当时正值隋炀帝荒淫无道,天下英雄豪杰纷纷起兵反隋。在各路起义军中,李密的势力最大。李密原是隋朝上柱国李宽的儿子,出身于封建大贵族之家,自幼熟读史书,且卓有才华,他看到隋朝灭亡已势在所难免,就起兵反隋。一天,他接到了另一支起义军首领元宝藏的来信,拆开一看,竟被书信中深刻的见解、充沛的气势和富丽有力的文辞所吸引,觉得书信绝非出自元宝藏之手,写信之人肯定既有才华,又有政治才能。李密就派人前去打听,才知道起草书信的人是元宝藏的秘书魏征。

  原来,隋武阳郡的郡丞元宝藏起兵反隋,就去寻找旧日的好友魏征。这时,魏征因天下纷乱,一时心中茫然,不知所从,便出家当了道士,以避一时之乱,并借此来观望天下大势。元宝藏起兵后,请他出山,让他掌管军中文书,所有与李密及其他人往来的信函,均是由魏征起草。李密见到他写的书信以后,对他非常赏识,就立即派人把他请去,让他掌管军中的文书,这时的魏征,已经三十八岁了。

  在李密的军中,魏征的地位很低,对重大的军事决策,他没有任何发言权。当时,李密的瓦岗军声势浩大,攻占了全国最大的粮仓,也就是隋朝最主要的粮仓河南的洛口仓、回洛仓和黎阳仓,开仓救济饥民,使起义军发展到了全盛阶段。也就在这时,隋朝的大将王世充据守洛阳,与起义军展开了殊死搏斗。由于起义军发展迅速,又被胜利冲昏了头脑,军中存在着速战速决的思想。

  魏征清醒地看到了起义军中的许多不足,但又苦于无处进言,就找到李密的长史郑颋,对他说:

  “起义军虽有重大胜利,但伤亡也很大,现在军中费用紧张,储备有限,且赏罚不均,不宜于同隋军硬拼硬打。唯今之计,在于深沟高垒,以待敌军粮尽,等敌军撤兵,再行追击,可获大胜。”

  郑颋十分藐视魏征,说他的话是“老生常谈”,没有见解。结果,李密决定速战,大军列营而不设垒,被王世充火攻加奇袭,惨遭失败。经此一役,瓦岗军彻底覆灭。

  李密被迫率残部投降了李渊,李密开始尚受重用,后来渐被冷落。李密心有不甘,又到洛阳一带招抚旧部,重新起兵,反对李渊。不久,李密兵败被杀。当时,魏征看到李唐政权较有前途,就向李渊请求前去招抚李密的旧部,李渊很高兴,任命他为管理国家图书档案资料的尚书丞,前去太行山以东地区活动。

  那时,李密的部下徐世势力很强,他就先写了一封信,对徐世说:“当初李密起兵反隋之时,振臂一呼,四方就有数十万人响应,几乎得了隋朝的半个天下,后被王世充打败,继而被杀,瓦岗军是无法东山再起了,而李渊得天下却已成定局。现在你所守的黎阳是兵家必争之地,你应该早作打算,如果不能认清形势,将来恐怕悔之晚矣。”徐世览信后,觉得也无其他善策可想,况且李密已被杀,便听从了魏征的劝告,投降李渊。李密的其他旧部见徐世降唐,也多纷纷投降。

  徐世在征得了李渊的同意之后,以国君之礼厚葬李密。魏征则为李密撰写了《唐故邢国公李密墓志铭》,把他比做垓下失败的项羽,意即虽然失败,也还是一位大英雄。魏征如此评价李密,竟不怕李渊的追究,对李密,他也不以屡次拒纳正确建议为忤,而是实事求是地描述他的一生。他的这种态度和精神,得到了时人和后人的赞扬,并没有人指责他背叛李密,投降李渊。

  魏征招抚李密旧部有功,但被胁入农民军中一年半,再度归唐后就很难被重用。太子李建成听说魏征既有才华又有才能,就把他找来,给了他一个管理图书经籍的小官,叫做洗马。在这一阶段,魏征虽有文名,实际上并未发挥多大的作用,只是给李建成提过一个建议,让他带兵去攻打不堪一击的刘黑闼,既可建立军功,又可暗结豪杰,太子采纳了他的建议,结果取得了圆满的成功。

  不久,李世民发动“玄武门之变”,杀死了哥哥太子李建成、弟弟齐王李元吉,自己当了太子。李世民也知道魏征既是李建成的心腹,又非等闲人物,就立刻召见了他,责问他说:“你为什么挑拨我们兄弟间的关系呢?”魏征没有巧言机辩,而是据理回答,不管是否触怒李世民,是否会被李世民杀头,他说:

  “人各为其主。如果太子早听信了我的建议,就不会沦落到今天的下场了,我忠于李建成,是没有什么错的。管仲不是还射中过齐桓公的带钩吗?”

  李世民听他说得既坦率又有理,尤其他举出了管仲射小白的历史故事,自己更不能显得连齐桓公小白重用仇人管仲的气度都没有,就赦免了他,并封他做掌管太子文书的管事主簿。至此魏征结束了他转来跳去更换主人的生涯,步入了他一生中真正有价值、有意义的时代。

  唐太宗李世民是中国历史上少有的明君,他之所以“明”,其根本原因之一在于善于纳谏,由于中国历史的发展和他个人的品德才能,使唐朝成为中国历史上最为鼎盛的时期。

  李世民即位不久,就提升魏征为谏议大夫,这真是得其所哉!不知是唐太宗善于听取别人的意见才成就了魏征的名声,还是魏征敢于犯颜直谏才促成了唐太宗善于纳谏的性格,抑或是二者互相作用,反正魏征的进谏和唐太宗的纳谏同样有名。

  谏议大夫的职责是专门向皇帝提意见,在今天看来,这实在是个很奇特的官,说它重要,它又无足轻重,说它无足轻重,它又重要无比;说它有权,它又无尺寸之柄,说它无权,它又权力很大。这一切都取决于谏议大夫的意见皇帝听还是不听。

  唐太宗任命魏征为谏议大夫,表现了唐太宗对他才能的认可和对他本人的信任与尊重,后来又把他提升为尚书丞,就更能使他随侍左右,时时处处提醒规劝皇帝了。

  唐太宗的确是一位愿意提倡君臣之间“民主”的君主,他知道自己很容易受情绪左右,就提醒周围的大臣注意纠正他的偏激决定,并把批评朝政制度化。他建立了前朝所没有的新制度,即允许谏官、史官参加政事堂会议。这种制度不仅能够保证谏官、史官能够及时了解朝政的内幕,使得有所劝谏,还起到了一定的监察作用,使宰相及其他官员不敢谎报政绩。这种制度还规定,在会议之上,不管是皇帝还是大臣,如有过失和不当之处,谏官可当面指出,予以辩论。再者史官也了解皇帝大臣的许多情况,根据第一手材料写出起居注,对他们也是一种监督。

  魏征就是在这种相对宽松自由的环境里做谏官的,他劝谏的内容从长治久安的军国大计,到皇帝个人的起居生活,涉及到许多方面,对唐太宗及唐朝贞观年间的政治,可以说产生了很大的影响。

  在治理国家方面,尤其是在大乱之后拨乱反正,魏征充满了信心,主张宜快不宜慢,宜急不宜缓。唐太宗即位之时,天下初定,百废待举,唐太宗虽有心治理好国家,但到底该怎么办,却是心中无数。一天,他问魏征说:“贤明的君主治理好国家也该需要百多年的工夫吧?”魏征不同意他的想法,他认为:“圣明的人治理国家,就像声音立刻就有回音一样,一年之内就可见到效果,三年见效就太晚了,怎么要等百年才能治好呢?”尚书仆射封德彝认为,“自古以降,人心一天不如一天,日趋奸诈,秦朝用严刑,汉朝用霸道,都没把人心教化成功,魏征想用这些满是书生气的话来治理国家,那必然败亡。”魏征则针锋相对地说:“大乱之后治理国家,就像饿极了的人要吃东西一样,来得更快。如果人心是如流水一般向下堕落,今天的人也都成了鬼怪,还谈什么治理国家呢?行帝道则帝,行王道则王,问题是采取什么措施来治理,而不是人民是否可以教化。”唐太宗基本听从了魏征的意见,积极采取有效措施,只过了三两年,唐朝就出现了“贞观之治”的局面。

  在对待政治对手方面,魏征坚决主张招抚,反对镇压。在“玄武门之变”过后,忠于太子李建成的部下遍布全国,他们不知道李世民杀了李建成之后会对他们采取什么态度,一时人心惶惶,许多人准备造反。

  魏征向李世民建议说:“要不计私仇,对他们以公处之,否则杀之不尽,祸根永远无法消除。”李世民同意了他的话,就派他为特使,给以便宜行事的权力,让他去太子势力较为集中的河北一带安抚人心。他到了河北的磁州,见到两辆去长安的囚车,里面装着“玄武门之变”中逃走的李建成和李元吉的部下李治安和李思行。魏征找到押解他们的负责人说:“我离开长安以前,朝廷就已下令赦免李建成和李元吉的部下,如今又把他们逮捕,岂不是自食其言、失信于人吗?如今,我来招抚还恐怕人家不愿相信我,怎么能把人押送长安呢?临行的时候,太宗让我便宜行事,我看把李治安和李思行放了,让他们跟我一起去招抚,一定会有很好的效果。”

  大家都很同意魏征的意见,就放了那两个人,并给唐太宗写了报告。

  魏征的正确做法,很快就安抚了河北一带,出色地完成了任务。唐太宗很赞赏魏征的做法,也就越加器重他。

  在具体治理国家的方略上,魏征主张轻徭薄赋,与民休息。魏征认为,隋朝灭亡的教训在于扰民太多,国家赋税极重,徭役繁多,以致民不聊生,国家的败亡就从这里开始,因此,“静之则安,动之则乱”。因此,在整个贞观年间,朝廷的赋税和徭役不算太重,这是贞观年间社会安定、经济发展的基本保障之一。

  在执法方面,魏征主张宽缓明确。他坚决反对像秦朝那样实行严刑峻法,把人民当做鱼肉来宰割,但同时又坚决主张明正典刑,反对徇私枉法。一次,唐太宗任命卢祖尚为交州刺史,卢祖尚开始答应了,继而反悔,托病辞命,唐太宗当面劝他,他还是不肯去。

  唐太宗觉得折了自己的面子,又觉得卢祖尚不识抬举,一怒之下,当时就把他杀了。事后,唐太宗觉得做得太过分了,认为没按法律办事,魏征就借议论北齐皇帝高洋,批评唐太宗说:“高洋是很残暴,但他和别人讨论问题时,觉得自己理亏了还能向别人认错,这也是他的长处。”唐太宗借机表示后悔,他说:“卢祖尚不服从命令固然不对,但构不成死罪,我一时冲动而杀他,连高洋都不如了。”濮州刺史庞相寿是唐太宗做秦王时的老部下,在任上因贪污被人告发,受到了追回赃物、解除职务的处分。庞相寿向唐太宗求情,唐太宗觉得于心不忍,就送给他一百匹绢,让他继续去做刺史,只是告诉他以后千万不可再贪污了。魏征知道后,就对唐太宗说:“您这是徇私枉法了。庞相寿犯了罪,您还给他优厚的赏赐,让他留任原官,您做秦王时的部下很多,如果他们都照庞相寿的例子犯罪,那您怎么办呢?”他还对唐太宗说:“奖赏的时候,不要忘了疏远的人;惩罚的时候,不要给亲贵留情。要以公平为规矩,以仁义为准绳,才能让人心服。”在魏征的坚持下,唐太宗不得不同意原来的处理方案。在魏征等人及唐太宗的共同努力之下,派长孙无忌和房玄龄修改《武德律》,制订了《贞观律》,减轻了刑罚。在贞观年间,由于采取了宽柔待民的政策,虽然减轻了刑罚,犯罪的人数还是大大地减少了。

  魏征还主张取信于民,不要朝令夕改,让人无所适从。

  唐朝原定政策是十八岁的男子才能参加征兵服役,有一次,为了多征兵守卫边境,唐太宗要求十六岁以上的男子全部应征,魏征不同意。按照当时的规定,皇帝的命令要等与会的大臣全部签字以后才能生效,魏征认为这个法令与唐朝以前的法令相冲突,而且过于苛刻,便屡次拒签。唐太宗十分生气,当面责问他为什么阻挠皇帝的命令,魏征回答说:“把池塘弄干去捉鱼,并不是捉不到鱼,而是第二年就捉不到鱼了;烧光了树林去打猎,并不是打不到猎物,而是明年就捉不到野兽了。兵不在多而在精,何必为了充数,把不够年龄的人也弄来当兵呢?况且这也是失信于民。以前的法令是十八岁才可入伍,如今改成十六岁,让老百姓怎么能相信朝廷呢?”唐太宗问自己是否有失信于民的事,魏征列举了一串例子,证明他办了不少出尔反尔、失信天下的事,把唐太宗弄得张口结舌。最后,唐太宗不得不同意了魏征的意见,并对他说:“我原先以为你很顽固,不通情理。现在听了你的话,觉得是很道理。政令前后不一,百姓不知所从,国家怎么能治理好呢?”

  在使用人才方面,魏征主张把战争时期和和平建设时期的用人标准区别开来,他对唐太宗说:“在天下未定的时候,用人的标准是看他有无才能,不去考虑他的品德操行如何;天下平定以后,在选择人才上,非德才兼备不可。”在魏征的影响下,唐太宗“内举不避亲,外举不避仇”,有一次,他还主动地对魏征说:“选择任用官吏,是不能轻率马虎的。用了一个君子,那么君子就会纷纷而来;如果用了一个小人,那么小人也就会钻营投奔而来。”

  尤其在个人享乐方面,魏征紧紧跟踪唐太宗,经常犯颜直谏,不让他大兴土木。有一次,唐太宗想去南山游玩打猎,车马都准备好了,最后还是没敢去。魏征外出回来,听说了这件事,就问他为什么没有出去。唐太宗说:“我起初是想去打猎,可后来一想,怕你责备,也就不敢出去了。”

  唐太宗贞观四年(公元630年),唐太宗决定修建洛阳宫,中牟县县丞皇甫德参上书劝阻,言辞激烈了一些。唐太宗发怒,要治皇甫德参的罪,魏征连忙拿汉朝的贾谊为皇甫德参辩护,证明自古上书言辞不激烈就不能打动君主的心,唐太宗这才作罢。

  不久,河南、陕西一带大雨,泛滥成灾,偏在这时,唐太宗又要修建洛阳的正山宫,魏征听说了,赶忙上奏说:“隋朝所以很快灭亡,其主要原因就是因为隋炀帝大修亭台楼榭,百姓不堪役使,才起义反对他。如今,现有的宫观楼台已经足够居住了,如果想到隋朝的灭亡,还应该拆掉大的宫殿,住到小的宫殿里去。如果舍不得拆掉,起码不该再修大的宫殿了。如果不想到得天下的艰难,不断地扩大宫殿建筑,追求华丽和享乐,增加百姓的劳役,那就会像隋朝一样灭亡。”唐太宗接受了魏征的建议,停修宫殿,把材料运到灾区,帮灾民建造了房屋。

  有一次,唐太宗到九成宫去,随行的宫女住在围川县的官舍之中,宰相李靖和王珪也来了,县令就把宫女迁到别处,把官舍让给宰相住。唐太宗知道了很生气地问道:“为什么轻视我的宫人?难道这些人是在此作威作福吗?”准备下令惩罚这个县令。魏征说:“李靖、王珪是朝廷大臣,宫人不过是后宫服役的奴仆。大臣到地方上巡视,县令要向他们请示公事,大臣回到朝廷,皇上也要向他们询问民间疾苦。官舍本当作为接待朝廷大臣的地方,这是合情合理之事,而宫人只不过管理杂物,根本不接待来访客人。如果因此处分县令,将会引起天下人的批评。”唐太宗听了魏征的话,意识到自己太情感用事,就没有处分县令。

  到了贞观中期,大臣们觉得唐太宗功绩很大,都怂恿他去泰山封禅,独有魏征上书说:“皇上功劳虽然很大,但百姓受益还不多;现在虽已天下太平,可百姓还不富裕。隋末战争刚过去十年,国家元气还未完全恢复,这个时候去封告泰山,说自己功成业就,恐怕还为时尚早,而且耗费很大,赏赐很多,纵使免于贡奉,也减少不了人民的疾苦。图虚名而受实害,为了什么呢?”唐太宗觉得确是如此,就没有去封禅。

  有一次,唐太宗由长安去洛阳的显仁宫,因为当地供应的东西不好,唐太宗觉得很气愤。魏征觉得如此下去将不好收拾,便对唐太宗说:“隋炀帝就是因为无限制地追求享乐而灭亡的。现在因为供应不好就发脾气,以后必然上行下效,拼命供奉陛下,以求陛下满意。供应是有限的,而人的奢侈欲是无限的,如此下去,隋朝的悲剧又将重演。”魏征的这一番话使唐太宗悚然心惊,以后很注意节俭。

  对于唐太宗个人的品德修养,魏征也很重视。有一次,魏征直言不讳地对唐太宗说:“居人上者,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虽令不从。”魏征还引用荀子的话对唐太宗说:君主似舟,人民似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这句话对唐太宗震动很大,他牢记在心,并用这句垂诫太子,让他永世不忘。

  有一次,唐太宗得到了一只好的鹞鹰,自己非常喜欢,就把它架在手臂上玩耍,远远地看到魏征来了,十分紧张,赶紧把鹞鹰捂在怀里,怕魏征看到或是听到。其实呢,魏征早就看到了,他为了不让唐太宗贪恋声色犬马,就故意没完没了地禀奏公事,估摸着鹞鹰差不多憋死了,他才离开。等魏征走了,唐太宗赶忙从怀中取出鹞鹰,拿起一看,早已闷死了。

  有一次,唐太宗问魏征怎样才能做一个“明君”,而不要成为一个“暗君”,魏征就给他讲了隋朝虞世基的故事。隋朝的虞世基专门投隋炀帝之所好,专说顺话,不讲逆耳之言;专报喜,不报忧,结果隋朝灭亡。由此,魏征得出了一个著名的结论:“兼听则明,偏听则暗。”

  当然,唐太宗对魏征的劝谏并不是每一次都能愉快接受的,有时是既恨又怕,甚至还想干脆杀掉他!

  有一次,唐太宗罢朝回来,气冲冲地对皇后说:“我应当杀了这个乡下佬。”长孙皇后赶忙问要杀谁,唐太宗说:“魏征这家伙老是在朝廷上折辱我。”皇后听了这话,连忙回去换上一身朝服,恭恭敬敬地站在庭院里。太宗见了,十分惊讶,问她这是在干什么,皇后说:“我听说只有圣明的君主才能有正直的臣下;现在魏征正直敢言,全是由陛下的英明所致呀,我怎敢不表示我的祝贺呢?”太宗听了,觉得很高兴。

  唐太宗毕竟是一位明君,他虽然也像常人一样,喜欢听顺耳谀辞,不喜欢听逆耳忠言,但他还是能克制住自己的情绪,保持较为清醒的头脑,所以,他对魏征既尊重,又保持着良好的感情。

  魏征年老病重,太宗送医送药,使者相望于道路,来往不绝,并和太子一起去他家探望,把衡山公主许配给他的儿子魏叔玉。魏征去世后,太宗命朝中九品以上的官员都去吊唁,并为之亲自撰写碑文,刻于石上。太宗对他思念不已,跟左右的大臣说了如下的名言:

  人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以古为镜,可以见兴替;以人为镜,可以知得失;魏征没,朕亡一镜矣!

  这恐怕是历代大臣中所享受的最大的哀荣!

  人言“忠臣不事二主,好女不嫁二夫”,如果把臣子事君比做女子嫁夫的话,魏征是三嫁犹不是,直到第四嫁才找到了正主,应该算不得“忠臣”和“好女”了,可偏偏魏征名垂千古,不要说在浩若烟海的芸芸官僚中,就是在历代名臣中,他也是名臣之尤,能赶得上他的,恐怕还不是很多,原因何在呢?其根本原因就在于他是一位巧忠良臣!说他巧忠,是因为他历事诸主,并不一味地愚忠,为一家一姓乃至一人去无谓地献出生命,但他又不是见风使舵,投机取巧,更不是为了个人的名利或是苟延残喘而去朝秦暮楚。在他的心中,有一个准则,那就是上安君国,下报黎民。有了这个基本准则,他就可以明确自己“择主”的标准,而不是随便摸过一个就奉为神明。从历史事实看,他先事元宝藏,后事李密,再降李渊,又投入窦建德军中,继而被皇太子李建成召为洗马,最后被唐太宗李世民重用,任何一次都不是他主动积极地寻找或是投奔,而是形势所迫。但一旦进入,他又总是采取较为积极的态度,主动地寻找机会,希望能够成就一番事业,当建议不被采纳或是机会不好时,只能说明他所遇非人,应当别就高明。所以,如果用“忠”字来概括他的前朝经历,他是“大忠”,而不是“小忠”。这一点,在他对待其旧主人的态度上也极其明确地表现出来,他在为李密写的墓志铭中,决不计较个人的恩怨,决不抱怨李密没有听从自己的建议,而是充分肯定了李密的英雄本色,对他表示尊重,寄予了同情。

  说他是良臣,正如他自己所说的一样,既使自己赢得了名声,又使君主获得了声誉,还使国家人民得到了好处。他在进谏之时,不仅不为自己的实际利益乃至性命考虑,也不为自己的名誉考虑,实实在在,有什么问题就讲什么问题,苟且偷安、沽名钓誉与他无涉。所进之言,皆于国于民有利,动机与效果得到了很好的统一,因而成全了君、臣的名声,造福了国家人民,赢得了时人和后人的尊敬和赞扬,故称之为良臣。

  在中国历史上,唐太宗恐怕是最善于纳谏的封建帝王之一,魏征也是最善于进谏和敢于进谏的名臣之一,两者相互促成,相互依存,无唐太宗便无魏征,无魏征也难得唐太宗。君臣二人,可谓明君与贤相的典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