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权国家体制的悲剧




  读了这么多故事,有人就会问一个问题:为什么这些人会从“天使”变成“恶魔”?

  有人说,权力之所以让那么多的天使中“毒”变质,甚至变成面目狰狞的恶魔,是因为这些“天使”的体内潜藏着一种邪恶之气——“权势欲”,这些人平日也许像“天使”,一旦大权在握,权力就会与肌体内的权势欲迅速结合,从而发生质变。

  不过,这种看法仍然是停留在表面,失之肤浅,没有看到问题的本质。在中国历史上,也曾出现过一些“天使”般的人物,他们主动放弃最高权力,结局却是“出人意料”——引发了一场杀戮,以对权力的残酷争夺而告终。下面,让我们来读一则故事。

  在中国历史上,吴国是一个非常“特别”的国家,说它特别就在于,它曾具有数百年让国、让权的历史,虽然这一点没有对后来的中国历史产生多大影响,但是,作为中华民族的一份遗产,我们还是有责任将它发掘出来,传之后世。

  千百年来,中国人一直都很敬佩和崇拜英雄。其实,中国人真正应该为之“奏黄钟歌大吕”的,并非杀人如麻的专制帝王,而是那些主动“让国让权”的英雄。可惜的是,中国人一直到今天都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依然淹没在对专制帝王的崇拜里。君不见这些年各色各类的“帝王戏”、帝王小说,一直在国内红红火火、长盛不衰?

  原来,吴国的始祖是太伯、仲雍兄弟,他们都是周太王的儿子。当时,周太王想把君位传给第三子季历(周文王的父亲)。于是,两个哥哥——太伯、仲雍主动出走,将太子之位让给季历。在南方,他们建立了一个名叫“句吴”的国家,所以吴国本身就是“让国让权”的产物。

  周灵王十一年(公元前561年),吴王寿梦病死。临终前,他想把王位传给第四子季札。可是,季札坚决不肯接受,寿梦只好把王位传给长子诸樊,并留下遗言:自诸樊开始吴国的王位先不传子,而传弟,意在最终把王位传给季札。

  就这样,王位传到了老三余昧手里。周景王十八年(公元前527年),余昧病死,遗命季札继位。但是,季札宁可离家出走,也不愿意当这个国王。“国不可一日无君”,最后,大臣们一商议,决定改变“兄终弟及”的定例,另立余昧的儿子王僚为吴王。

  于是,在“权力合法性”的问题上,王僚与公子光发生了严重分歧。这位公子光是诸樊的儿子,他坚持“兄终弟及”的原则(实际上是他想当国王),认为自己才是吴国的“合法继承人”。

  “一山不容二虎”,这个问题总得解决。不过,“请神容易送神难”,要想结束让国、让权,就必须采用暴力手段,付出生命的代价。最后,公子光抢先发难了。

  当时,通过伍子胥的介绍,公子光待勇士专诸如上宾,把“宝”全都押在他的身上。

  周敬王五年(公元前515年)四月,公子光请王僚赴宴。“宴无好宴”,王僚也很谨慎,身穿重甲,身旁又有许多士兵保护。可是,“智者千虑,必有一失”,专诸把匕首藏在鱼腹中,假装送菜,突然抽出匕首,一剑刺穿王僚,王僚当场毙命。事后,公子光如愿以偿,做上了吴王,是为“阖闾”。吴国“让国让权”的悲剧,也就此收场(阖闾死后,是他的儿子夫差继位)。

  读完这则故事,真是让人心酸!面对王位和最高权力,上一代人(诸樊、余昧、季札)是谦和、仁爱的“让”,到了下一代人(王僚、公子光),就变成了残酷无情的“争”,正好形成了一种鲜明的对比,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不可同日而语!

  阴差阳错,这些“让国让权”的先辈们做梦都不曾想到:温文尔雅的“让国让权”非但没有达到消灭互相杀戮的目的,反而酿成了一场悲剧,而这场悲剧竟然要以鲜血来结束。所以,后人从中吸取了一个“宝贵”教训:在至高无上的皇权面前,绝对不能有“妇人之仁”,只能“先下手为强”,否则就要遭殃!这不,公子光就是一个聪明人,他下了狠心,而且下手比王僚快,结果笑到最后,还挤进了“春秋五霸”的行列,名垂青史,成为后人仰慕不已的英雄。

  遗憾的是,在尧、舜、禹之后,让国让权在皇权社会就几成绝响,仅此一例,剩下的全都是尔虞我诈的杀伐。

  所以,吴太伯、季札等人反而成为中国历史的“反面教材”,为后人所不齿。其实,在皇权社会的“权力场”上,根本没有让可言,“让”的结果只会使自己一无所有,一事无成。在皇权国家体制下,即使你肯主动让权,又如何自保,善始善终?

  看来,还是大思想家韩非子说得好:“独视者谓明,独听者谓聪,能独断者,故可以为天下主。”几千年来,中国历代帝王大搞专制、独裁,他们的资本就在于掌握了最高权力,而最高权力不争何来?在这里,“专诸刺王僚”的血腥一幕,是让国让权的必然结果,也是“让权=乌托邦”这条政治铁律的最好佐证。

  皇权时代,中国实行的一直是“人治”,而非“法治”。在这种政治框架下,让国让权缺乏制度的支撑,只能是一个永远也实现不了的“乌托邦”。古代,“让”最多只是一种品德(也许该称为“美德”),虽然可歌可颂,但并不具有普遍性。一个社会要想正常发展,品德固然重要,但更重要的是确立一套能够“持之以恒”的运作机制,靠机制来约束人。

  在皇权社会的政治斗争中,“争”才具有普遍性。问题不在一个“争”字,而在于如何“争”。是否一定要依靠暴力,要以杀戮为代价?看来,我们的先人最多只考虑过“让”,没有认真考虑如何建立一套有效的政治运行机制,进行公平、合理的“争”。

  几千年的皇权社会,正因为迟迟没有确立一套文明的“游戏规则”,所以,在权力(特别是皇权)面前,大家无法“和平共处”。那时的中国人可以说是被权力这头“怪兽”弄得日夜不宁,哪怕哀鸿遍野、白骨遍地,也没有人过问。

  在皇权国家体制下,那些异姓的“局外人”觊觎最高权力自不待言,就是在皇族内部也没有一天太平过:父亲杀儿子,儿子杀父亲,哥哥杀弟弟,弟弟杀哥哥,甚至连母亲也可以杀死亲生儿子。当然,这一切都是为了一个“权”字。“权”,这个字眼,让多少人为之朝思暮想、魂牵梦绕、黑白不分,甚至六亲不认,干出一些禽兽不如的事情来。

  千百年来,这种皇族内部的杀戮早就是“家常便饭”了,中国人已经见怪不怪!唉,反正皇帝的大小老婆多,既然可以多生几个龙子龙孙,那么为权力的殿堂多供奉一些“祭品”也是应该的,这也构成了中国历史上一道独特的《风景线》。

  至于天下臣民,都是专制帝王的奴隶,被剥夺了一切权利,听任他们的践踏、宰割。在皇权国家体制下,专制帝王“受命于天”,是天下的主人,依次而下构成臣属关系,形成了一个一人为主,其他人均为臣仆的局面:除了皇帝拥有绝对的权力,“最自由”之外,其他人的人格都在不同程度上被扭曲,没有一个人具有独立的人格。

  更有甚者,历代帝王大力推行“愚民政策”,致使中国人愚不可及,成了一盘散沙——这就是中国古代皇权国家留给我们的最大“治绩”——即使已经“治”到了这般已经“不成其为人”(马克思语)的略高于畜生,甚至不如畜生的境界,还要山呼万岁,对专制帝王顶礼膜拜,感谢“皇恩浩荡”!

  总之,在皇权社会里,只有至高无上的“皇权”,没有“民权”,也就扼杀了中国社会发展、进步的生机,这真是中国历史上皇权国家体制的罪恶与悲剧!

  几千年来,中国的皇权社会不知经历过多少沧桑巨变,既有过“路不拾遗”的太平盛世,也有过“暗无天日”的黑暗年代。在这个漫长的历史进程中,皇权主宰下的“权力场”却一直存在着,如同一座永不谢幕的大舞台。

  为了争夺权力,有的人殚精竭虑于金殿之内,有的人奔走于草莽之间;有的人喋血宫门,有的人在疆场上浴血拼杀。时而祸起萧墙,时而乱起边陲。在“权力场”这个大舞台上,皇帝、宰相、文臣、武将、后妃、外戚、宦官,形形色色的人物粉墨登场,上演了无数个“悲剧”和“喜剧”:崇高的令人肃然起敬,悲壮的让人扼腕叹息;滑稽的让人捧腹大笑,丑恶的令人痛恨不已;有的让人既怜又恨,有的让人又喜又忧,真可谓五光十色,异彩纷呈。

  不过,要想在“权力场”上取得立足之地,并飞黄腾达,又谈何容易?可悲的是,长期生活在皇权国家体制下的中国人,只知道对权力(特别是皇权)顶礼膜拜,把皇权和权力场看得无比神圣,甚至陷入权力场而不可自拔。纵观古今,真正看透专制皇权和权力场,达到“淡泊以明志,宁静以致远”的意境的,又有几人?

  总之,皇权政治和权力场是一部永远也读不完的“百科全书”,博大精深!既然皇权政治和权力场如此令人着迷,“引无数英雄竞折腰”,那么,对其奥秘进行全方位揭示,就是时代赋予我们的一项重要任务,这也正是本书的宗旨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