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养养幽默感
提起来幽默感,义和团同志一定又摔小辫子曰:“我们古已有之。”君不见《史记》上有《滑稽列传》乎,可见古人的风趣。现在只有复古就成啦,用不着向外洋学习,否则你就是猛拔尊鼻想当洋大人。我想幽默是纯洋大人的玩艺,中国古时候恐怕没有,有之的话,也只有滑稽,而滑稽和幽默却是两回事,他们在形式上有时可能混淆,但基础却大不同,滑稽是一种输出的情操,目的只在别人,而幽默都包括自己。我想单凭直觉,就可以发现中华民族恐怕是世界上最缺少幽默感的一个民族,是不是上帝偏心,当初造人时,故意不在中国人脑筋里放下幽默感那条筋,我不知道。即令放得有,两三千年下来,左酱右酱,也酱得差不多啦。呜呼,专制产生讽刺,民主产生幽默。讽刺是冷冷的观察,幽默是热情得连自己也参与在内。也就是说,迫害产生讽刺;越讽刺,越迫害;越迫害,也越讽刺,成为一个恶性循环。而幽默产生宽容;越宽容,越幽默;越幽默,也越宽容,结果是一团祥和。
因为缺少幽默的缘故,即令家庭之中,夫妇之爱,子女之亲,都弄得无啥乐趣,孔丘先生提倡“食不言,寝不语”,他阁下的尊家和冰窖有啥区别乎哉?最近电视上每逢星期三有美国影集《妙爸爸》节目,每个人都应看看,柏杨先生要是大权在握,一定弄一条法律,凡不按时收看的家伙,一律罚一块钱,以充实柏杨夫人的脂粉费。我们真应该用来跟《红楼梦》上贾政先生的家比一比,也跟自己的家比一比,努力学学那位妙爸爸,妙妈妈,妙姐姐,妙弟弟,妙妹妹。和那种充满了灵性的真挚的爱,以及那种充满了灵性的表达方式。他们有争执,有误会,有帮助,表面上看起来他们之间的关系是脆弱得好象各自为战,随时可以四分五裂,实际上那才是一个坚固而永在的家。
中国人恐怕很少这种风趣,事业上稍微有点影子,无论脸上心上,就立刻插上一根棒冰,来一个“君子不重则不威”,其僵如尸,护短如护命,浑身上下没有一个毛孔不往外乱冒崽气。呜呼,君不见阿Q先生乎,有愤怒,有勇气,有嘴脸,独独没有幽默。怎样使阿Q先生有幽默,真是一个伟大的课题。夫幽默是人生的滑润油,不但能使人际关系转得轻松,也可以使人际关系转得愉快。幽默不是做作,而是出自内心的高贵情操,化吉化凶?成为敌人或成为朋友?栽觔斗或走平坦大道?都在一念之间,有幽默感的高高兴兴,没有幽默感的背皮发紧;盖面孔绷得久啦,影响所及,连屁股都会扭曲。第二应有打官司的勇气·一切争执诉诸法律
我们中国,一向是鼓励人们息讼的,李世民先生当皇帝时,史书上说,连监狱都空空如也,世称为太平之治。盖小民一个个安居乐业,没人打官司,自没人被关起来也。古人无不努力宣传“讼终凶”,实际上也实是“讼终凶”,打官司的结果,遇到说不准学,不但钱没有啦,而且也受尽了天下之气,真是标准的人财两空,人人自然应以官司为戒,而且发明了“八字开学”,曰:“衙门八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宁可抱着一肚子冤气跳淡水河,也不告状。情急时只好去庙里烧香,咒该坏蛋不得好死,或死了变成大王八,以便自己宰而食之。比较实际的倒霉份子,虽不信天老爷那一套,却日夜盼望有个包拯先生那种青天大老爷出现,以平民愤。脑筋比较灵活一点的知道青天大老爷者,五百年不出一个,就改而寄托江湖上仗义疏财的侠客,千里之外,取贪官首级,如探囊取物;只见一道白光,在天上而飞,第二天报上登了出来,招商局头目的尊头不见啦,你说妙不妙哉。
一个现代化的国家和社会,建立在人民对法治的信念上,暴戾之气只是“人治”社会才有的产物。法院好象严父,(注意,不是法官像严父,已经有警察先生当我们小民的爹啦,法官先生再出来当爹,怎么受得了乎?)小民内心有一种信念,那就是,人世间有最高的天秤,不必诉诸诅咒、神仙、革命、贿赂,就可以得到公正的裁判。想当年德皇菲特列大帝,在波茨坦宫后面,修建一个御花园,就在东南角上,有一个既破又烂的磨房在焉,如果不把它除掉,不但御花园成不了四四方方的,而且和金碧辉煌的亭台楼阁一对比,简直成何体统。菲特列大帝派人前去交涉,要收买该磨坊,老头也怪,随你出多大价钱,就是不卖,盖祖传至宝,有纪念价值,万金不换者也。僵到最后,菲特列大帝大怒曰:“你敢跟皇帝作对,反啦反啦。”于是御林军把老头抓来,由菲特列大帝先礼后兵,亲加晓谕,该老头顽固不化,一直摇头,菲特列大帝跳高曰:“好呀,你不卖没有关系,我就强占。”咦,你猜该老头说啥,他也跳高曰:“你如果强占,我就去法院告你。”
结果如何,史有明文,换了中华文明古国,不要说皇帝啦,就是一个二抓牌,恐怕都会顺手拣顶帽子祭出去,把该老头祭到监狱里上老虎凳。可是菲特列大帝却在重要关头,走下宝座,跟老头握手曰:“想不到德国法律,受人民如此尊重信赖。”德国之强,契机于此。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