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机大用




  “无刀”,不是要你夺走对手的刀,也不是要你为了顾及自己的脸面,有意做出夺刀的姿态,它是在无刀的时候,怎么保全自己、不被对手杀死的一种艺术,和夺不夺对手的刀倒没有什么关系。

  再有,有些东西,别人处心积虑不让你得到,你却不依不饶,要去得到,这也不叫“无刀”;相反,你能够不执著于它,不怕别人夺走它,才叫“无刀”。一个人,若专注于他的刀不被夺走,便容易忘记真正的目标,他念念不忘的只是手里的刀而已。于是,他就一个人也杀不死。

  不杀人,我们以不被杀为胜。这时,“无刀”并非一种空手夺白刃的艺术,而是你手里无刀,也能够保全自己,不被杀死。

  注意,无刀不是空手夺白刃的艺术,而是要你可以随心所欲,驾驭一切工具。试想,你手无兵器,却依然能够夺走敌人的刀,以为己用,那么手里究竟拿了什么又有何妨?即使只是一把折扇,也可以制服拿刀的敌人。“无刀”,要达到的就是这样的境界。

  譬如,你路遇强敌,手里只有竹杖防身,而他却是长剑在手。这时,你或者,凭一根竹杖将他的长剑夺下:或者,即使你没有夺下他的武器,却也没有让他的攻击得逞。两种情况,你都是胜者。这就是“无刀”的基本思想。

  所以,“无刀”不是要夺人之刀,也不是要索人之命。倘若对手一定要置你于死地,这时你才应该夺下他的刀。夺刀不是你的初衷,它取决于你对安全与危险的辨察,而这需要你仔细度量敌人与你的距离,不让他的刀伤到你。

  倘若你已经知道,多大的距离才是安全,你就不必担心敌人的刀剑了。一旦你已经置身在对手的攻击之下,这时,你需要迅速辨清形势。你手里无刀的时候,只要你没有进入对手刀剑可及的范围内,你就夺不走他的刀。要夺刀,你必须置身在他的攻击范围内;而这时,要夺刀,你就不得不冒被杀死的危险了。

  “无刀”的精髓就是,让别人握刀,而你只是用手作武器和他们交手。然而,因为刀比手长,你要赢得胜利,就必须靠近对手,走到他的攻击范围内。

  这里,必须注意对手的刀和你的手之间的相互作用。对手举刀要砍下来,这也正是你站在刀把底下要动手夺刀的时刻。这时候,你不要像泥塑木雕一样愣在那里;因为要想夺刀,你就必须靠近他,不能害怕。

  “无刀”是这一门派的最高秘旨。姿势、剑位、站位、距离、换位、劈刺、表象和意图,。这些都出自“无刀”的精神,“无刀”正是它的内核。

  一切事物都有“体”和“用”。比如,弓箭自身是“体”,当它张开、瞄准、射中靶心,这就是它的“用”;灯是“体”,光则是它的“用”;水是“体”,湿是“用”;杏树是“体”,色与香是“用”;刀剑是“体”,劈砍是“用”。

  “机”就是“体”,它所蕴涵的各种能力,表现在外,就是“用”。杏树因为有“体”,它可以开出花朵,散发出色与香。同样,“用”内含于“机”,而表现于外。比如,劈势砍势、表象意图、攻势守势等等,表现的都是外部的活动,而内部有一个“机”存在;它们都是“用”。

  “大”是一种美称。譬如,我们说“大神”、“大化”、“大贤”,这都是美称。大用源出于大机。禅师到了一种较高的境界,可以自由支配自己的身体,不受外界的控制,无论他说什么,做什么,都合于大道,这就称作“大神力”,或“”。

  “神力”、“奇迹”不是外界鬼怪精灵造出的异象,它指的是无论做什么,都从心所欲,不受羁绊。当你在所学的之外,实现了自己的独立之后,那么,各种剑位、虚招、骗招,各种兵器、上跳、下跃、夺刀、踢腿,各式各样的动作,都称作“大用”。不过,只有你自身有“机”,才会有这样的“大用”。在家里,要注意头顶、还有左右,看看是否会有东西落下。坐在门窗边上,也要注意它是否会掉下来。如果恰巧做了达官贵人的随从,要时刻提防意外之事的发生。即使只是进门或者出门,也要留意其他进出的人,时刻警惕。

  这些都是“机”的实例。由于“机”已经为你所有,水到渠成的时候奇迹就会出现,这就称作“大用”。

  如果“机”还不到火候,“用”就不能表现出来。一个人能做到全神贯注,并不断地练习,“机”就会慢慢长成,“用”也会自然显现。“机”凝固、硬化、失去弹性的时候,就无法正常发挥作用;而它一旦成熟,就会扩展到整个身体,而“大用”也会通过你的四肢、耳目表现出来。

  如果你遭遇到这样有“”的对手,你平时所学的武术就全然无用了。遇到他,你甚至手都不能抬起来。有大机的人,只要他的眼睛一注视你,你就会被他完全迷住,只是毫无作为地站在那里,甚至刀都忘了拔出来。

  如果你稍有耽搁,哪怕是眨眼的功夫,你就已经输了。猫的眼睛一瞪,老鼠就会从天花板上掉下来——它是被猫眼睛里的神情迷住,于是记不得要逃跑,就掉下来了。遭遇有“大机”的人,一如老鼠遇到了猫。

  禅宗里有一句话:“大用无方”。它说的是,有“”的人,是不会受任何现成的学问、规则约束的。学问、规则在各个领域都存在,只有大师才能超越这些学问、规则,他们可以从心所欲,不受羁绊。打破一切规则,从心所欲地去做,就是实现了“”。

  “机”,意味着思考一切问题都要专注。所以,这种有明确思考方向的“机”一旦僵化、凝固,你就会为“机”所困,失去自由。这是因为“机”还没有长成的缘故。如果你能够进行有效的练习,“机”就会继续生长,直到遍布全身,可以收发自如、从心所欲去行动。这就称作“大用”。

  “机”是一种内在的精神,视环境的不同,而可将精神称为“机”。心是内质,精神是入口。心是全身的主宰,所以它是居于内的;精神是门,是在外面为主人——心服务的。

  心有善恶之分,这种区分正来自于“机”,因为它无论成善成恶,都是来源于“机”的不同状态。在入口处作为警卫的精神称作“机”;人们打开房门,走到户外的时候,无论他们行善行恶,抑或是创造了什么奇迹,这一切,都取决于他们开门之前心里有的思想。

  所以,这种“机”意义非常重要。如果它正常存在,就会显露于外,“大用”也会因之表现出来。无论什么时候,如果你懂得这就是精神,你就永远不会落在人后。至于它被称作什么,则要视环境而定。

  我们谈到了内质和入口,但其实在我们的身体里面,什么是内质、什么是入口,并没有明确的定义;我们用“内质”“入口”这样的说法只是一种比喻。譬如,别人发言的时候,我们可以把发言的开头称为“入口”,而结尾称作“内质”;就词语本身而论,并没有一个明确的地方可以称为“入口”和“内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