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通稿




  〖晚报讯〗阿强和小伟维持同性恋关系已经有10个年头了。前几天,他们作为特邀嘉宾到东方大学做选修课讲座《同性恋长久伴侣关系》。阿强说他和爱人也非常乐意“现身说法”,让广大学生了解同性恋。

  在东方大学人文学院的阶梯教室里座无虚席,连过道都挤满了人。“不排除有很多猎奇的人,但是只有他们真正了解了同性恋,才能真正消除歧视和偏见。”阿强说,“我认为所有问题都可以问,因为没有任何东西是需要隐瞒的。”

  很多学生很想知道在日常生活中,阿强和爱人谁扮演男性谁扮演女性。阿强说:“如果我喜欢女人,不如直接找个女朋友,为什么要找个男人来扮女人呢?”他坦诚的回答得到了学生们的认同。在阿强的博客上,很多学生对这次讲座持肯定态度,他们从阿强和小伟身上了解到同性恋也有长期稳定的家庭生活。

  阿强说,科学认为,同性恋在普通人群里占4%。但多数同性恋迫于社会压力,羞于承认,或者找个异性结婚来掩饰自己的性取向,但是这样反而造成更多无辜的人不幸福。另外,由于法律法规的空白,同性恋的恋爱关系在财产权、继承权等方面也无法保证,这也使很多同性恋者对长久的伴侣关系望而却步。“其实社会已经逐渐变得宽容,否则我和我爱人也无法走到今天。”阿强说。

  讲座结束后有不少大学生对记者表示,对同性恋“真的很好奇”。

  马诚、星儿今天走,他们将从上海转机飞欧洲。按惯例何大龙去机场送行,去机场时星儿坐何大龙的车,原本陈元讲送,她没让。车在高速公路上行驶,但速度并不快,原因是马诚对司机有个规矩,在高速公路上车速不能超过100公里,而何大龙的别克车只能跟在他的时代超人后面。

  星儿问:“你们晚报就不能给马部长换部车?”

  何大龙坐在后排,自从虹儿出事后他坐小车总是愿意坐在后排,而不坐副驾驶的位置,特别是在高速公路上。“机关配车是有规格的,不能乱坐。要不然我就和马部长换车了。”

  星儿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她反过头问:“你舍得换?”

  何大龙看着窗外飞速向后的景物:“车又不是我私人的,有什么舍不得。这一路你要照顾好马部长。”

  星儿听着何大龙口是心非的话冷笑着。

  何大龙大概觉得过了,赶紧说:“别忘了给我带礼物。”

  星儿又转过头说:“你想要什么礼物?”

  何大龙没想过要什么,便说:“带几瓶正宗的依云矿泉水吧。”

  星儿哈哈大笑起来:“姐夫,你要累死我呀。依云矿泉水星级酒店到处都有,我给你弄几箱。”

  何大龙说:“谁知是不是正宗的?”

  星儿心里早就想好了给何大龙买什么礼物:去巴黎香榭丽舍大街买一只路易威登的皮夹;去德国汉堡中央火车站的商业街买一条万宝龙的皮带;去意大利佛罗伦萨买一瓶古姿男士香水。这些东西在中国都能买到,但去它的出产地买意义则超过了商品品质本身。

  在候机楼等候换登机牌时,何大龙抓住时机对马诚说:“部长,我准备对晚报的版式做一些调整,想在形式上出点新。”

  马诚看了看星儿后对何大龙说:“一个干部到一个新的岗位上,最容易见效的工作就是表面文章,做媒体更是如此。好啊,我支持你。”

  何大龙在话出口时就料到马诚会这样回答,因为这个时候是他高兴的时候,也是星儿在身边的时候,他不可能过细地问怎么改,也不可能就此作什么指示,而这正是何大龙需要的。只是没想到马诚会讲他是做表面文章。这时司机已把登机牌换好了,何大龙赶紧服侍马诚进关。在关口,马诚说:“大龙,要改就要快,我希望回来就见到晚报的新面貌。另外‘非典’的报道要注意把握好宣传原则,现在人心惶惶,说实在的,我这一趟出差心里不踏实。”

  何大龙说:“放心吧,部长,我们会注意把关的。”

  送走马诚和星儿,何大龙往候机楼外走时,他拨通了贾诚实的电话:“大教头,马部长已同意了我们的改版方案,准备干吧。”

  晚报的改版工作从何大龙到晚报的第一天就开始酝酿,只是未跟任何人说,等到他心里大致有谱了,才跟贾诚实通气。今天是新的版式开始运行的日子,何大龙决定亲自上晚班,他要从战略向战术转移,切入的时机是经过精心选择的:马诚出国,宣传部的哥们儿会网开一面,新版式投入运行和宣传部有要求:非典期间各报老总要亲自上晚班把关。有了这三点,他不上晚班都不行。16点30分何大龙第一次以当班老总的身份参加每天都要进行的编前会。

  按老规矩由各版编辑报稿子。二版编辑说:“明天头条是《警察粗心,处女接客50人》,是说治安大队抓了个小姐,怀疑她是卖淫女,逼她招供,那个小姐便说和50个男人有过性关系,后来被强制到医院检查有没有性病,结果发现小姐还是处女。”

  会议室的人被这条新闻逗得一片笑声。贾诚实说:“这不是粗心,而是糊涂。”

  高原红说:“还不仅是糊涂,更是素质问题。我提议再挖掘挖掘,弄个新闻连载,每期600字,吊住读者的味口。”

  贾诚实害怕重演上次上官德的“警察打死大学生”的事件,便说:“新闻连载的形式是不错,但我们炒作这件事是不是合适。”他边说边看何大龙,参加会的编辑们也看着何大龙。

  何大龙见大家都在准备听他的意见,而关于警察的新闻又是很敏感,这可不能原则性的表态,而是要他拍板。他感觉有点难度,如果枪毙这条新闻,编辑会如何看他?可是做,又会引起什么后果?一拍板可就没退路。

  高原红见他没说话,知道他有难处,便说:“要不这条稿子做为候选,让少帅想想。接着报稿子。”何大龙用感激的目光看看她,暗自松口气。

  二版编辑说:“还有关于文明城市建设的一组稿子,老城区22条路要拓宽,垃圾和余土运送车要加盖,东方大桥亮化工程等。”

  高原红看了看何大龙,又看看贾诚实。平时编辑报了稿,值班老总都会提一些要求,见两人都不做声,便让三版编辑报稿子。

  三版编辑说:“头条是《孩子究竟是谁的》,讲有个男孩出生后,他父亲发现血型不对,孩子是O型血,父亲是A型血,母亲是B型血。孩子的爸爸便怀疑妻子不忠,可医生解释讲A型血和B型血的结合也可能生出O型血的孩子。”

  高原红乐了:“这他妈的争啥,做个DNA不就行了吗。”

  三版编辑说:“那个小伙子是准备做DNA。还有一条挺有意思的稿子,有个男的,在海鲜城喝醉了,结果滚下楼梯被撞伤了,他要海鲜城赔钱,但海鲜城不赔,他便去法院告了海鲜城。”

  一版编辑插话说:“海鲜城准输。消费者在消费场所应该得到保护,《消法》里有明文规定。”

  三版编辑说:“遗憾的是法官对此说了NO,法官认为顾客醉酒后摔伤,与餐厅提供的服务无因果关系,所以海鲜城不承担责任。”

  高原红说:“让记者调查那位法官与海鲜城是什么关系?”

  三版编辑说:“大侠,你别怀疑一切好不好。”

  高原红说:“没有怀疑就没有新闻,我建议记者去调查,社会上有不少衣冠楚楚的权力机关与奸商沆瀣一气,或许可以捞到大的新闻。”

  接下来各版编辑报了“的哥为救民工,连闯4个红灯”,“高露洁牙膏反驳致癌论”,“泰国导游强迫游客看人妖表演”,“哑吧报警,急坏110民警”,“七成考生报考重点高中”,“英国王子又闹绯闻”等新闻后,编前会进入尾声,该是何大龙讲话了,他示意贾诚实要不要讲?贾诚实摇摇头。何大龙又问宣传部有没有阅评快报或文件通知,高原红也摇摇头。

  何大龙开始讲话,他讲得很慢,因为怕讲错:“今天是我第一天以社长总编辑的身份值晚班。原本还想再向大教头学一段时间再值班,但最近发生的种种情况,使得我提前上岗,所以在此先声明,如果我说了外行话做了外行的事,那也是正常的,欢迎各位批评指正。”这个开场白堵住了众人的口,何大龙不希望有人在背后看他的笑话,他话锋一转说:“这几天我都有个冲动,想写一篇《厕所见闻》。办公室很幽默,在厕所里贴了一张公告,写着‘来也匆匆,去也冲冲’,这是希望大家注意卫生的意思。可大家去厕所看看,有多少人冲了?更有甚者,拿着晚报当大便纸,难道就不怕铅中毒?”

  编辑们都笑了,但显然笑得勉强。

  何大龙轻叹道:“看着大家辛辛苦苦编出来的报纸被当成大便纸,我心痛,相信每一个爱晚报的人都会心痛。我看过大家的履历表,学历最低的也是大专吧,我们这些文化人,也可以说是生活在主流社会的人,怎么就会做出这没文化的事呢?”

  所有的人都不吱声了,不少人低头装着看稿子。

  何大龙扫视了一下会场,又换了个话题,他知道此时他讲话大家会注意听了:“新闻要当报纸的家,这是大家的共识。世界已经进入流媒体时代,平面媒体新闻的优势在哪里呢?有人说,新闻已经进入到一种深读时代,在提供新闻的同时,还要提供新闻的背景、细节、分析以及权威的声音,还有本报立场,这才是我们平面媒体与电子媒体可以竞争一把的重要方面……”

  贾诚实在听着,觉得何大龙讲到了晚报要改革的本质,他更加觉得何大龙会把晚报带到一个新的高度。

  高原红越听越觉得这位少帅才华横溢,他对新闻的认识,尤其是对现在夹在电视广播和多媒体中间的传统平面媒体的认识是深刻的。她听得津津有味。

  何大龙喝了口水接着说:“具体到某一条新闻,我看每位编辑都是行家,你们知道什么是卖点,什么是可读性。我看那条处女接客50人的新闻就不错,没什么不可以用。但要记者补充一点材料,必须让市公安局督察大队表态。这件事要不就不搞,要搞就要让那警察脱警服,这才能把晚报的权威性竖立起来。”

  编辑们开始被他掷地有声的话震住了。

  何大龙开始兴奋:“但一定注意,不能把个别与普遍联系起来,要明确地告知读者,这是个别现象。还有关于孩子的血型问题,我最近看了个材料,说在做DNA检查的人中,20%是有问题的,也就是说20%的男同志被戴了绿帽子。”

  大家笑了起来。高原红马上反驳说:“少帅,这话欠妥,让男同志戴绿帽子不能都归罪女同志,你这是典型的性别歧视。”

  何大龙承认说过头了:“我道歉,应该是非典型的。但我的本意是如何做活这篇稿子。”

  高原红说:“我再插一句话,我同意少帅关于做活新闻的话。这里面实际涉及到对新闻是注水还是放大的问题。”

  何大龙饶有兴趣地看着她,这位姑娘不仅有才华,还果敢,没一丝做作,始终充满真诚。就是不太漂亮可也挺有味道。

  高原红说:“所谓注水,就是将一条平庸的新闻加入废话套话;而放大却是对这条新闻的每一个细部都进行解读,让读者真正能全面直观地看到这条新闻的各个面。”

  何大龙听了这话很高兴,因为高原红的这番话与他的硕士论文中的一些观点不谋而合。他接过高原红的话:“我同意大侠的观点。现在全国媒体都在炒非典新闻,尽管东方市一例也没有,尽管宣传部对此类新闻有严格要求,但我们也不能袖手旁观。商报已经走在我们前面了。”他说着拿起桌上的商报示意给大家看:“抗非典正在行动,送药物情满社区。”他对贾诚实说:“我们不能仅仅报每天的疫情公报,也要主动出击。我建议派上官德去北京,发回一线的新闻。”

  贾诚实也很想做“非典”这个选题,这对每个新闻人都是机会,弄好了可一战成名。但一遭被蛇咬,再不敢在他值班时乱动。何大龙没主动说,他也就不主动提出来,现在听何大龙的意思是要做“非典”了,他立刻表示同意:“我赞成少帅的意见,补充一点,要有专门的班子来对付这个事。”

  何大龙点点头。要做“非典”新闻他是脱口而出的,究竟怎么做他并没想好,马诚在出国时一再强调要把握好原则,这可是牵一发动全身的大问题。“最后想提醒各位编辑,我们的新版式是模块化版面,废除了穿插式,这实际上是工业化的标准。国外许多报纸都是如此,我的本意是让大家在版式上节约时间,把有效的精力放在改稿子做标题上来。我们新的口号很朴素,就叫‘做一张好看的报纸’,不仅要样子好看,更重要的是内容好看。拜托大家。”

  当天最后一版的付印时间是凌晨2点。看版面前何大龙就与高原红约好,他不会仔细看内容,主要看标题和新闻在版面上的摆放。在看国际版时何大龙动了两条简讯,一条是德国和英国两家航空公司合并,重组成欧洲最大的航空公司;另一条是日本两家银行合并,成了世界上第二大银行。这两条合并的经济新闻被编辑处理成了简讯,何大龙把这两条新闻放在倒头条的位置上,取了两个标题:《英德航空公司合并,欧洲诞生空中巨人》,《东瀛两家银行握手,日本出现钱庄霸主》,另外还给几条本埠新闻改了题目。

  0点至1点是最忙的时候,高原红在他的办公室里进进出出。“少帅,我弄了个好题目,你看看。”高原红拿着一张大样进来说。

  何大龙拿过一看,是街上出现安全套发放机的新闻。高原红的题目是《荡起性爱双浆,开辟现代性生活》。何大龙笑了:“你这个题目很机智,但太暴露了。把‘性爱’两个字改成‘生活’怎么样?”

  高原红嘴一翘说:“太弱智了,你还是师哥呢。”

  看了看高原红,何大龙忽然发现这女孩很耐看,性格更是招人喜欢。“你说的对,不能有两个生活。但你这个题目容易引起非议,也没一步到位。干脆叫《安全套,保安全》,一目了然。”

  高原红赞许道:“嗯,这还像是师哥起的题目。”

  何大龙挺有感触地说:“以前没亲手干过,今天这一干还真觉得有意思。报纸编辑的权力真是太大了。”

  高原红笑着说:“就感慨万千了?”

  何大龙站起身伸个懒腰,又扭扭脖子说:“确有让人感慨的地方。明天读者要看的东西尽在我们掌握之中,你要他看什么,他就得看什么。我们在这里涂涂划划,可在读者那里却是权威发布,成了可以引用的证据。”

  高原红第一次听人这样评价新闻,惊讶地说:“少帅,你这么一说让我有点害怕。我们有这么牛B吗?”

  何大龙朝她看了看:“事实如此,新闻的权力问题是值得我们好好思考的问题。大侠,你觉得这个版式怎么样?”

  “说实在的,我早就有想法。做报纸最终是要标准化的。但穿插式的版式毕竟统帅了中国报纸半个多世纪了,不是总编辑要改版式,谁敢说改呀。你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呀。”

  何大龙听高原红说自己是牛犊忍不住笑了:“你这个女同志,比喻不贴切啊,我可不是什么牛犊。”

  高原红连忙说:“对不起,对不起。”

  何大龙挥挥手:“我喜欢你的性格,做报纸的没有性格没有冲劲是不行的。”他又期待地说:“明天的报纸是我的处女作,不知读者会如何评价?”

  高原红说:“恐怕先不要考虑读者是否好评,应该先考虑如此运作是否科学?编辑操作是否能提高效率?读者阅读是否方便?”

  何大龙连连点头,说对。他越发觉得高原红才华横溢,她既直来直去看到问题的关键,又不鲁莽,还能体贴人。在机关工作时,从未有下属如此与他对话,与她讲话让人痛快,如同大碗喝酒大快朵颐。现在何大龙还不太适应,但他心里清楚,会很快适应的。他说:“要做晚报的事,就要先做晚报的人,考虑问题应该从办报实际出发争取更全面更仔细。你要有个准备,非典的新闻量要加大,商报的策划很好,我们只有在新闻上加大份量,才可能与商报抗衡。”他问:“你对派上官德去北京怎么看?”

  高原红脱口而出:“早该派人去了。现在全中国乃至世界最大的新闻就是非典。今天东方市没有发现一例,难保明天不发现。”

  何大龙问:“用多大的版面做好呢?”

  高原红答:“每天至少两版,才能有气势。猛料有的是,如果上官德再从北京发回报道,那在东方市我们的关于非典的信息来源就是最权威的。”

  何大龙被高原红的话弄得亢奋起来,突然有了似乎是与生俱来的激情。他闭着眼睛考虑,希望关于非典的新闻报道推出去时更缜密一些,还需要站在宣传部的高度来看这个问题。关于非典新闻的报道宣传部是有非常具体的要求的,决不能踩红线,只能在红线以外徘徊。该怎么实施,还要与大教头商量。

  高原红见何大龙在思考问题,便轻轻说了声:“我先出去了。”

  何大龙还闭着眼睛,他点了点头。

  陈元没想到与昌江药业的策划会在社区取得如此成功,不但获得宣传部阅评小组的好评,更重要的是商报的品牌效应大幅提升。陈元开始想通过这种方式进入社区,让发行员挨户敲门搞“洗楼式”订报。以前各社区都不让这么干,发行员经常与小区保安发生冲突,即使混进了小区,可单元门都锁着你进不去。自从搞了送药进社区,商报的发行员在数十个社区畅通无阻,一周时间竟订了3000份报纸,这在商报是史无前例的。不仅如此,这一周的零售取得了突破,他组成的150人的流动零售队伍初见成效,平均每天卖了近7000份报纸,加上各摊点的零售,商报每日总零售量达1.5万份。昨天钱冰冰来说与光明集团口头达成协议,将商报与光明牛奶捆绑发行,订1份牛奶送1份报纸。

  在陈元的桌上摆着晚报的新报纸,一看就是《纽约时报》的版式,这种经过近百年考验的报纸版式变成中文后还是很经看。虽然晚报是小变,但每一版的内容设置,陈元觉得可操作性很强,这位何大龙,宣传干部出身的社长对报纸居然还有理想。想到这儿,陈元跃跃欲试,像是被一种诱惑所吸引,他想尽快推出商报的改版方案,但他把改版看成是撒手锏,想在下半年大征订前重磅推出,可是面对晚报提前改版,自己要不要也与时俱进呢?

  钱冰冰来了,她总是穿着体面。陈元对她身上的香味好像熟悉了,她的味道比星儿的要强烈一些甜一些,陈元问过这是为什么,钱冰冰说她面对的人大多不是文化人,是俗人装雅人,骨子里还是俗人,而自己选用的香水就是符合俗人的审美观的。陈元知道她指的俗人主要是指那些广告客户,如今要拿到广告的合约只靠实力是不够的。

  钱冰冰手中拿着一组数据,这是陈元要她做的成本核算,陈元想知道与光明牛奶的合作商报究竟要贴进去多少钱。“陈掌柜,光明奶那边以每份报纸5分钱跟我们结算,可以捆绑发行3万份。”

  陈元俯身在大桌子上按动计算器,一份24版的小报光印刷成本就接近6角,如果回收5分钱,3万份报纸每日就要硬亏进去1.6万多,全年要亏600万。他问钱冰冰:“3万份报纸能拿回多少广告?”

  发行与广告的产出比钱冰冰是清楚的:“我估算了,如果捆绑3万份,靠广告是能拿回印刷费的。”

  陈元有点无奈地说:“那我们就只赚吆喝了。”

  “我认为只要把读者固定下来,我们得到的效应是不能用钱衡量的。”

  陈元给钱冰冰拿了一瓶水,自己也拿了一瓶:“老板的期望值是发行量12~15万。如果不搞捆绑发行,我们现在是每天发行7万份,离目标还远。看来捆绑发行还是需要的,如果大发行时再努把力,增加三五万份也是有可能的,但要贴进去的钱也不是小数目。这样吧,关于和光明奶的捆绑发行,等星儿回来再商量,先可以草签一个协议。”

  钱冰冰脸上不太高兴了,这个捆绑发行的大单来之不易,是她费了多少口舌才争取来的。现在陈元竟说要等星儿回来定夺,她没好气地说:“我看我还是别管这事了,让发行部来接手吧。”

  陈元看出了钱冰冰有醋意。女人都这样,哪怕是不相干的两个女人也会相互吃醋。陈元自嘲式地笑笑。

  钱冰冰大概也觉得自己有点失态,便说:“你这个总编辑太小气了。”

  陈元以为她是说反话:“我可不小气啊。”

  钱冰冰用委屈的口气说:“我为商报做的贡献不少吧,你也不请我吃顿饭。”

  陈元想,自己是应该请这位小姐吃饭,改善与下属的关系吃饭是重要的手段。“请你吃饭没问题,说吧,想吃什么?”

  钱冰冰不过是说笑,见陈元答应请客,心里不觉泛起一阵甜蜜,她说:“我想吃鱼。”

  陈元拿起桌上一份简历说:“没问题,我知道东方市有个鱼庄,专门做鱼。但在我请客前你要对这位老记作个评价。”

  钱冰冰接过一看,是省报的摄影记者郝歌的简历,她翻了翻,除简历外大多是新闻照片:“我听说过这个人,是个怪人,但很敬业,故事不少。”

  陈元问:“说说,有什么故事?”

  钱冰冰在脑子里理了一下说:“听说有一次他去拍绑架人质的照片,因为没拍到人质被救与母亲相抱的那一刹那,他急得上火,满嘴生泡。还有一次他去妇女保健院拍试管婴儿分娩,因为强行进产房拍摄,结果与产妇的丈夫打了起来。还听说他个人卫生极差,省报没人愿和他同一间单身宿舍,房间里臭气熏天。”

  陈元用欣赏的口吻说:“这就是个性。人无完人真说得没错,你有多少优点,就会有多少缺点。对他来商报你有什么看法?”

  钱冰冰反应极快说:“那好哇,我觉得商报就缺这种顶尖的记者。晚报的上官德就是这样的记者,一方面他文笔犀利剑指腐败,另一方面他可以和一个歌舞厅的坐台小姐谈恋爱。”

  陈元看着她说:“你赞成他来?”

  钱冰冰肯定地点点头。

  陈元说:“好,那就这么定了。走,吃鱼去。”

  两人向门外走去。钱冰冰问:“为什么我的意见成了你下决心的意见?”

  陈元没看她:“你天生是个商人。用商人的目光来看人,角度一定不一样,商人看中的人一定是对他有用的人。”

  钱冰冰笑着说:“我什么时候成商人了?你别乱下结论。”

  “我不会看错人的。你刚才提到上官德,他被何大龙派去北京了,看了他发回的稿子吗?”

  钱冰冰摇摇头说:“没注意。”

  陈元严肃地说:“很不错,不但采访深入,角度也很新。看得出是冒了很大风险的。郝歌人没到商报就跟我要求去北京,我正考虑派不派他去。”

  钱冰冰问:“宣传部有什么说法?”她对宣传部处理晚报的事一直心存余悸,她不愿意看到商报一不小心触动宣传禁区的高压线。

  陈元回答:“估计宣传部会干涉,关于非典是有具体宣传纪律的。”他看见了牛文广,便叫:“老牛,那个网吧人员打上网学生家长的事怎么样了?”

  牛文广走过来说:“派出所已经把打人的人抓到了,文化部门也查封了那家网吧。但在采访中发现不少网吧在用盗版软件,陈总,我想调查这事。”

  在报社,大多数人都已叫陈元“陈掌柜”,只有极少人还叫他陈总,牛文广就是其中之一。叫什么陈元不在意,只是他总觉得这个牛文广好像跟自己隔着一层:“可以,打击盗版我完全支持,但别做出官样文章。”

  牛文广连连点头恭敬地答道:“那是那是。我想让四木跟我一起做。”

  陈元没反应过来:“四木?哦,就是你那个小师妹林彬啊。不行,我们商报要来一名大牌摄影记者,已经定了四木与他配合做新闻。”

  说这话时,陈元并没有计划,只是话到嘴边才这样说的。郝歌来报社还是刚刚才最后定的,在他的下意识里是不希望林彬和牛文广搭配的。当时钱冰冰一头雾水,郝歌还没来,怎么就给配搭档了?

  牛文广愣了,这显然出乎他的意料,他不明白为什么一直跟着自己的林彬会突然被陈元调走,会不会是陈元对自己有意见?他用余光偷看了陈元一眼,没看出什么迹象。

  陈元见牛文广没回答便问:“你不乐意?这是报社考虑采编一盘棋的问题。”

  牛文广仿佛醒了,立马说:“我没意见,四木的文章是有大的进步,该放单飞了。”

  钱冰冰打趣道:“老牛,打盗版看看能不能打来广告?我给你高提成。”

  牛文广应付地说:“没问题,我一定努力。”

  钱冰冰对陈元说:“坐我的车去吧,看看我的POLO怎么样。”

  陈元对牛文广说:“一起去吧,我请钱大圣吃饭。”

  牛文广赶紧推辞说:“不不不,我还有稿子要赶出来。改天我请客,还请两位领导赏光。”

  钱冰冰此刻决不愿意再有人插进来和他们一起吃饭,忙说:“好啊,说话算数。”

  牛文广干笑着:“一定算,一定算。”看着二人的背影,牛文广收住笑容,脑子急速转了一圈,又冷笑起来,目光中闪烁着似乎是无法遏制的怒火。

  就在马诚从欧洲回来的前一天,东方市到处都在传说有一例非典病人。

  有位从北京回来的大学生,下火车后去东方大学校园里的同学那里住了一晚,又去电子游戏室玩了通宵,再搭短途车回自己的老家平乐县。在家住了一天又回市里,入住一家小招待所后开始发烧至39度,他自己给非典预防办公室打电话说他可能得了非典。于是一个小时之内,他住的那家小招待所方圆两公里被警方封锁,东方大学被严查,他去过的电子游戏室被封,东方市如临大敌。

  何大龙和陈元几乎同时接到消息,而且都是在床上。急促的电话响起时,何大龙从床上蹦了起来,不知怎么搞的,最近一段时间睡觉总是做梦,也不知梦了些什么,好像就是忙。他自己估计是没这么紧张地上过晚班而造成做梦的。

  电话是朱香香打来的,她声音非常紧张,她不是要告诉何大龙发生了这件事,而是询问这件事的真伪。何大龙的第一反应是非典终于来了,晚报应该怎么做?他马上给贾诚实打电话,得知确有这么件事,但是否是非典省卫生厅尚未认定。已经派了三路记者出动采访了,一路在现场,一路死守省卫生厅,一路包围医院。何大龙对贾诚实的安排是满意的,现在要考虑明天的报纸怎么做?宣传部的态度他心中是有数的,但自从来到报社工作,特别是值晚班以来,他不得不考虑报纸的可读性问题,以前坐在办公室指手画脚现在看来真是为难媒体了。此次涉及非典的报道既要慎重又要有可读性,还要体现报道的重要性和晚报的权威性。非典的报道弄不好会造成社会的巨大恐慌,这是决不允许的,必须找到一个平衡点。他给在北京的上官德打电话,要他立刻去卫生部和国家疾病控制中心采访,看看北京对此有没有反应。又给朱香香回了电话,告诉她无需恐慌,还没定是不是非典。

  打完一通电话后何大龙又躺下,想再睡一会儿。可睡不着了,在床上翻来覆去,索性爬起来打开床头灯拿过《真理与方法》翻看,这是下意识地看书,他知道此刻看书不可能看进去,但好像除了拿本书在手上看,便没什么可做了。他脑海里一刻也没停止思考明天晚报报什么。

  陈元没有像何大龙那样呆在家里,而是一接到电话就起床到了办公室,他认为不在一线做出的判断,很可能会错。到办公室以后,第一件事是立刻找郝歌,此前商报已决定聘他为首席记者,陈元告诉他这次做非典就算是他的热身,希望他和林彬能把这条新闻做大。

  事情涉及到平乐县,听说牛文广跟平乐县关系好,于是陈元决定派他去平乐看看能不能挖点猛料。到此陈元的脑子里已基本形成如何做明天的版面了,最少做三个版,这样的本土新闻是非常难碰到的,但必须把握好基调,将正面的东西放大,不能让人抓住把柄,更不能有有意制造恐慌之嫌。他同时决定明天早上全体编辑记者上街卖报,借此机会扩大商报的知名度。

  在下午的编前会前,各路记者的消息都反馈到了陈元的办公室,其中最精彩的是郝歌居然拍到了那位自称是得了“非典”的大学生在医院的照片。

  郝歌与林彬赶到位于解放东路的阳阳招待所附近时,这里已没什么人,只有几个警察在拉好黄线的外围坐着。林彬问警察后得知,120救护车来时,这里围观的人很多。可一听说是“非典”,围观的人瞬间就不见了,而且家家户户都关门闭窗,整个街区都吓得颤抖不止。郝歌拍了几张照片后与林彬赶到120急救中心,在这里得到了两个惊人的消息,一是那辆去接病人的救护车,居然在接了病人后还去加油站加了油;二是所有参加去接病人的医护人员均未采取防范措施。郝歌听后有点害怕,林彬更是眼泪都快下来了。她问郝歌:“我们还能回报社吗?”他俩对北京等地如何防范非典的措施非常清楚,像他俩这样近距离地接触了有关人员,就必须隔离。郝歌说现在还没完成任务,于是又赶到医院,打听到病房后,采访便止步了,因为所有人都缄口不言。郝歌在病房外围转了几圈后发现在病房的对面有一幢楼,他跑上楼,真是天无绝人之路,在走廊上忽然找到一扇可以俯看病房的窗子,用相机长焦镜头一拉,病房里的情景一目了然:几个医生穿着防护服在和一位年轻人谈话,年轻人表情呆滞,半躺在病床上。郝歌一阵狂拍。林彬向陈元请示能不能回报社,陈元考虑了一下,告诉他们立刻去他租的宿舍,离报社不远又是独门独户,里边文图传输设备都有。

  从下午3点郝歌与林彬就躲进陈元的住处开始弄稿子。郝歌拍了近100张照片,有事发现场,120急救车,加油站等。最精彩而且独家的是病房里的情况。林彬写了一条300字的消息和一篇800字的新闻特写,把事情的来龙去脉,以及他们是如何采访的都交代清楚,并特别提出了防非典的漏洞问题。

  陈元简单看了照片和稿子后很高兴,郝歌这杆枪是用对了地方,林彬的稿子也扎实客观。他指示总编室配发言论,题目是《防非典大意不得》。本来心情很好的陈元在编前会上得知牛文广居然没有去平乐县采访时大发脾气。

  牛文广知道非典的厉害,他没敢去平乐县,而是给县委祖国书记打了个电话,让县委宣传部组织稿件。谁知祖书记在县城实行大隔离,所有上班的人提前下班,警察和民兵上街执勤,弄得平乐县城几小时内就变成了“万户萧疏鬼唱歌”的冰冷的县城。县委宣传部把这当政绩来描写,洋洋几千言,牛文广简单改了改署上自己的名字,就报到编前会了。

  陈元把牛文广叫到办公室指着他说:“老牛,你还有点新闻良心吗?你可以不去现场,但决不能把你没见到的东西当做你见到的说给读者听。”

  牛文广狡辨道:“我不是不去,而是临时有事。”

  陈元反问:“有事为什么不报告?”

  牛文广说:“我怕你派不出人手,耽误了事。”

  “你放屁。”陈元大吼一声。“你是怕死才不敢去,你是推卸责任。你说,你是怎么跟平乐县的同志说这事的?”

  牛文广没想到陈元会如此发脾气,他也很想骂陈元,他心里对陈元把林彬调走有气。好汉不吃眼前亏,他压制住了自己的情绪:“我没说什么,就讲市里发现了一例非典,这个人到过平乐县。”

  陈元不知怒火是怎么冒出来的,他看了稿子后就怀疑是牛文广在与平乐县联系时夸大了事实,果然如此:“牛文广同志,你怎么知道这个病人就是非典?你有什么权力制造这种恐慌?现在好,平乐县一片慌乱,那位县委书记的行为可能已让平乐的百姓吓破了胆。你只不过是个记者,你的职业道德是要你拿出你所见所闻的东西,而不是去躲避,更不是去散布流言。”

  牛文广反驳道:“请别上纲上线,现在是什么时代了,流言往往就是事实。再说工作是你布置的,我充其量承担工作不到位的责任。”

  陈元死死地压住心头的火说:“好,我们没时间争论。摆在你面前有两条路,一是立刻给祖书记打电话,告诉他一切都还是疑问,病人并没确定是非典;二是写张辞职报告。”

  牛文广盯着陈元,他的眼睛里要喷出火来,但那凶恶的目光只是稍纵即逝,他说了一句:“我去打电话。”转身要走。陈元叫住了他,“不,就在我这里打。”

  牛文广无奈拿起电话拨号码,接通后他说:“祖国书记,我是商报的老牛。没什么新消息,那位学生是不是非典还不清楚,市里也没明确,恐怕你那里有点过头了。哪怕就是非典也没必要整个县城戒严,你还是和市卫生局联系吧,他们是最权威的。好的,再见。”

  牛文广在打电话时,陈元一直看着他,第一次觉得有点怕眼前的这个人,他打电话前后给人的感觉判若两人,这种言行不一致,善变脸的人是有性格上和心理上的问题,而且很难改变,以后要防着点他。

  牛文广刚出去,陈元的手机响了,是老婆打来的,也是问非典的事。陈元奇怪,她怎么就知道了?这件事非同小可传播太快了。向她解释了情况后要她放心。在挂上电话的那一刻,他觉得很温暖,有人惦记是件幸福无比的事。

  市卫生局在0点时给各媒体发了一条150字的通稿,将病人称之为“可疑病人”。何大龙拿到稿子后心里嘀咕,怎么是可疑?国家卫生部对非典病人只分两种,一是确诊病人,一是疑似病人,没可疑病人一说。高原红也对此表示疑虑说:“东方市弄出第三种说法会不会出事?”

  何大龙给宣传部打电话探听情况,得知这个说法是潘市长拍的板。说既不能叫非典病人,也不能叫疑似病人,又没人敢讲这个病人跟非典无关,于是决定叫可疑病人。何大龙放下电话后对高原红说:“没事,是市长拍的板。我看一版头条标题就叫《东方市昨惊现非典可疑病人》。”

  高原红说:“上官的稿子也到了,北京有关方面并未对我们这儿的病人有说法,但指出是非典的可能性还比较大。确诊需要3天时间。”

  何大龙站在窗口,看着外面并不宁静的街道,自言自语说:“这3天难熬呀。”

  陈元拿到稿子后仔细考虑用什么标题做主打,他在房间里踱来踱去。钱冰冰来了,她是听说陈元要大做非典文章而担心重蹈晚报孙强的覆辙,在报纸付印前来报社的。

  陈元奇怪地问她:“你怎么来了?广告有问题?”

  钱冰冰摇摇头说:“广告没问题,我怕你有问题。”

  陈元不解地看着她。她说:“非典问题是当下老百姓最关注的问题。做好了,你没功劳,因为那是媒体应该尽的责任;做坏了,你逃脱不了干系。几个月前,晚报的孙强就付出了代价。”

  陈元心里挺感动,独自一人在东方市打拼,生活上的冷暖难不倒他。工作上的冷暖却时刻困扰他,根本的原因是报社所有的事到他这里就到了顶,他所做的每一个决定都意味着要付出代价。正如钱冰冰所说,对的决定是他应该的,错的决定他却要独自承担责任。这个责任还不仅仅是政治上的,还有经济上的。可任何决定不是对就是错,到底该如何把握呢?不管钱冰冰出于什么目的,她关心自己是肯定的,这种也是一种惦记呀。陈元在那一瞬,想到了下午老婆来的电话。

  钱冰冰见陈元没吱声,问:“宣传部有具体通知吗?”

  陈元还是摇摇头说:“马部长不在,谁敢有什么意见。只说是按中央有关规定办。”

  钱冰冰猜测道:“何大龙估计是能把握得了,他是政客。”她对陈元说:“陈掌柜,你说在中国做媒体的首要价值标准是什么?”

  陈元知道这是钱冰冰在转弯抹角地劝他注意,他笑笑说:“大圣,谢谢你。我会注意的,现在我想的问题就是你也在想的问题。如果我的估计不错的话,何大龙一定会用‘惊现’等词汇来说明今天这个病例出现,因为通稿是经市长审定的,只要有人顶着,他何大龙就不会多思考。”

  钱冰冰补充说:“这是何大龙在机关工作带来的经验,领导说什么都是对的。”

  陈元点点头:“我现在担心的是一旦明天所有报纸都讲东方市有了可疑非典病人,而人们又不会注意什么‘可疑’与‘疑似’的区别,那就会造成连锁反应,这种反应甚至可能会如同原子裂变。此时,商报应该用实事求是的态度告诉读者这一切还是未知数。即使是非典病人,也无需恐慌。”

  钱冰冰释然地笑了,她也放心了。陈元的想法是成熟的,可能也是与其他媒体有差异的。

  陈元回到大桌子旁,拿起笔写了个题目:《一大学生发烧自称患了非典,有关医院尚未得出结论》,他又将一版的评论标题改为:《无需恐慌》。这个评论与二版的评论《防非典大意不得》,可谓相得益彰,他示意钱冰冰过来看。

  钱冰冰看了他写的标题后想:自己对陈元还不够了解,以为他充满血性会义气用事,事实上他是个有新闻头脑又成熟的男人。

  陈元看了钱冰冰一眼,在版面大样上签了名,打电话让编辑拿去付印了。

  钱冰冰松了口气,像是自己做了重大决定似的,她相信自己与陈元之间一定有什么相互吸引的东西,要不然他们之间不可能有默契也不可能在工作中找到如此多的快感。她想到了臭味相投的成语,并由此想到,她看过的一篇文章。她说:“我前几天看了一篇关于气味的文章很有意思。”

  陈元拿了两瓶水递给钱冰冰一瓶,他的脑子此时还未停下来,还在考虑刚才的标题。

  “有句成语叫臭味相投,按《成语词典》的解释,是指有坏思想坏作风的人彼此迎合相互结合在一起。其实不对。”

  陈元喝了一口水:“怎么不对?”

  钱冰冰也喝了一口水:“这句成语实际上应该从生理上解释。每个人身上都有特殊的气味对吧,要不然警犬就发挥不了作用。”

  陈元点点头,他还不知她要怎么解释。

  “为什么人与人之间有的相见不相识,有的则一见如故一见钟情?哪怕是惊鸿一瞥也终身难忘。”

  陈元被她的话题吸引了,这的确是个问题,是每个人都会遇到的问题。他马上想到自己,与钱冰冰似乎就是一见如故,而与星儿则好像是一见钟情。他用目光鼓励钱冰冰往下说。

  钱冰冰是注意到了陈元的目光的,只是误以为那是爱的目光,她有点兴奋。“这就是气味的原故。有科学家把气味分为A、B、C、D四大类,每一类又往下延伸,比如A1、A2等。如果两个人的气味都是A,见面就会有好感;如果两个人的气味都是A1,见面就会成朋友。”

  陈元打断她的话说:“如果两个人的气味都是A2,那么他们就可能成为恋人,再往下就会成为夫妻。对吗?”

  钱冰冰特满意地点点头。

  陈元继续说:“我猜你此刻一定是在想我们两个人的例子就足以证明科学家的判断是对的。”

  钱冰冰不知用什么词汇来表达此刻自己的心情,陈元说的正是她想的,但她嘴上却说:“鱼非水,怎知水在想什么。”

  陈元把目光投向墙上的那幅字,说:“大圣,你说的这个气味问题,我到是真的很有感触。现在没有一个单位不在叫要发扬团队精神的,什么是团队精神,这不仅有和谐的问题,恐怕冥冥之中还有你说的气味的问题。臭味不相投如何能在一起共事?”

  钱冰冰愣愣地看着他,有点醺醺然,觉得自己是爱上这个男人了。

  陈元没察觉钱冰冰的变化,他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点开电脑中的一个文件夹,这是他准备改革商报的方案。钱冰冰走过来看。

  陈元移动着鼠标解释道:“商报的改版可以开始了,从差异化的角度看,我想首先让商报变形,将现在的35×23的版心改为39×24的版心,让长宽比更接黄金分割点。广告词改为:‘报纸长一点,内容多一点’。内容上强调本地化,争取把商报办成离东方市最近的报纸。”

  钱冰冰的情绪并没有完全转过来,但说起报纸,她还是有发言权的。“如果纸张能用更好一点的,我的品牌广告量恐怕就会多一些。现在的新闻纸一般大品牌的形象广告商都不愿意做。”

  陈元诙谐地说:“你呀,三句不离钱,难怪你姓钱。”

  钱冰冰从陈元的目光中看到了嘉许和爱慕。“我姓钱有什么不好哇。天天往你口袋里装钱,没钱你可是什么也干不成呀。”她在说到“钱”字时,特意加重了语气,使“钱”字一语双关。

  陈元说:“我同意你的观点。还要请你注意报社职工的情绪,我准备加强管理,但又不能影响工作。那个牛文广太不像话,自己不敢去平乐县,还吓唬人家县委书记,这种情况就不能在我陈元这里发生,可它就偏偏就真发生了。我准备处理他。”

  钱冰冰回了回神说:“听说牛文广神通广大,他对你把林彬调开是有意见的。”

  陈元反问:“他有什么意见?人家小姑娘就不能放单飞,总跟着他当花瓶?”

  钱冰冰笑着说:“你这人就是不解风情。牛文广好像是很喜欢那个四木。”

  陈元“哦”了一声:“你说他们在恋爱?”

  “那倒不是,好像是老牛单相思。”

  陈元换一个话题:“不管他。我让郝歌和四木去我那儿隔离了。”

  这件事钱冰冰早知道了,并且已经给他们送了吃的。与记者搞好关系是在晚报总结出的经验。她问陈元:“那你睡哪儿?”

  陈元指指沙发:“就睡办公室,也就一两天。”

  钱冰冰用暧昧的目光看着陈元:“知道我想干什么吗?”

  陈元感觉到了钱冰冰想干什么,还是问:“想干什么?”

  钱冰冰直勾勾地盯着他说:“亲你。”

  陈元没想到钱冰冰这么大胆,他没作声,只是看着她,但目光中明显带有拒绝的意思。

  钱冰冰看懂了陈元目光,哈哈大笑起来:“好好,别害怕,我不亲你。你一个人在沙发上做梦吧。”说着走到门口,又回过头说:“这个世界真不公平,就像你对我。”说完将陈元那扇从不关的门“砰”地关上走了。

  陈元很想做出什么反应,但又做不出来,这个女人怎么说变就变呀。他愣愣地看着已经关上的门。

  高原红把付印工作都做完后已是凌晨2点30分了。半小时前她接到上官德的女朋友菲菲的电话,讲上官德有两天没给她打电话,不知出了什么事。高原红安慰她,上官德特忙,才没给她打电话,并表示自己会告诉上官德让他与菲菲保持联系。

  上官德和一个歌舞厅坐台小姐谈恋爱已经成了晚报的经典段子,几乎所有人谈起来都津津乐道,有说上官超凡脱俗的,也有说是上官德有问题被菲菲抓住了把柄才不得不屈服的。高原红为上官打抱不平,支持上官德,她在总编室公开讲:“哪天我要是挺着大肚子来上班,大家一定不要吃惊。没老公可又大了肚子也是生活中非常正常的事。这就叫自由。”

  高原红关好门和灯要下楼时,看见走廊那头何大龙的办公室还亮着灯,便走过去敲门。进去一看,何大龙正伏案写作。

  高原红笑着问:“少帅还在用功呀。”

  何大龙见是她,也笑道:“没办法,论文要交了,已经误了不少时间。”

  人是大自然中最最奇怪的动物,是靠精神来支撑肉体的,精神的好坏可以决定一切事物的好坏。这一段时间以来,高原红觉得精神爽朗,其中最强烈的感觉是安全,而且这种安全是全方位的。她明白这种安全感是何大龙带来的,对何大龙的好感也是油然而生。好多人说爱情要用时间来考验,但在高原红看来,爱情与时间无关,它可以是水到渠成,也可以一触即发。从进门到现在不过几十秒钟,高原红已被何大龙的雄性磁场吸住,她挣扎了,没成功。于是,索性走到何大龙身边说:“听说你的论文特牛B。”

  何大龙是喜欢高原红的,但喜欢她什么还没搞清楚。那种喜欢有点像长辈喜欢晚辈,又有点像上级喜欢下级。他问:“你怎么看新闻?”

  高原红没想到他会问这么个问题:“你这个题目太大了。”

  何大龙一想也觉得问得太突兀。“换个角度,你认为当代新闻是附着在一个什么背景下?”

  高原红想想说:“我个人认为是附着在一个畸形的而且是低水平的传媒文化背景下。”

  何大龙心里一动,这个观点尽管有点偏颇,但也不失为是一种猛击一掌的观点。

  高原红也顺着思路往下说:“任何特权都是以牺牲规则为代价的,而且任何特权都会服从于更高的特权。少帅,知道你来报社后我们大家的总体感觉是什么吗?”

  这个话题正是何大龙感兴趣的,他很想知道报社的同志对他究竟怎么评价。他问:“你说真话?”

  高原红冷笑:“大侠我从不说假话。”

  何大龙站起来给高原红倒了一杯水说:“好,说吧。”

  高原红用清澈的目光跟着他说:“大家的感觉是你是个懂新闻的宣传干部。”

  何大龙笑着说:“这个评价不低。我们确实有很多做新闻工作的人不懂宣传,而做宣传工作的又不懂新闻。”他又问:“你对我的感觉呢?”

  高原红脱口而出:“安全。”

  “安全?”何大龙没搞明白。“怎么是安全呢?”

  “我感到你来晚报后,我的思想轻松了许多,这就是人有了安全感后的表现,而人的思想一轻松便会产生绚丽的智慧火花。”

  何大龙这回笑得很开心:“你应该去学哲学。”

  “你来了以后,我好像感到无论遇到什么问题,反正有你挡着,我们只管往前就是了。”

  何大龙不笑了,开心变成了感动,很长时间没感动了。这种被别人信任而引起的感动沁人肺腑。

  没等他开口,高原红又说:“刚才上官的女朋友菲菲来电话问上官的情况。我还真羡慕她,可以惦记人,又被人惦记。”

  何大龙接腔说:“上官和菲菲恋爱是要有勇气的,我佩服他。”

  高原红喝了口水,她忽然觉得很渴,心跳也在加速。她问:“少帅,你寂寞吗?”

  何大龙愣住了,这是他从没想过的问题。虹儿在的时候,好像还会感到寂寞,那是虹儿出差去了。虹儿车祸后,他真的没感到过寂寞。他能感觉到的是时间不够用,无法用太多的时间陪小虹儿,他甚至尽量不出去应酬,有饭局大多请贾诚实替他去。现在高原红冷不丁提出这个问题,让他打了个寒战,猛然想起自己已很长时间没做过爱了。高原红所说的“寂寞”是不是指做爱?想到这儿,他偷偷看看高原红,那一瞬间他们的目光相遇了,并在碰撞后发出奇怪的光芒。高原红又说了一句没头没脑的话:“师哥,你的目光比你的思维更勇敢。”

  何大龙的心收紧了,他绷着。眼前的高原红变得很美,既矜持又咄咄逼人,她那棕色的皮肤发着光,给人非常健康的感觉。何大龙想起高原红在反击别人说她黑时讲的段子:“别看我黑,我放光辉,屁股后面有人追。”而此刻她不叫自己“少帅”,改叫“师哥”,显然是暗示。何大龙突然感到自己有反应了,他立刻在沙发上坐下,有点尴尬,但他的笑容是由衷的,是发自内心的。

  高原红渴望地问:“笑什么?我有什么问题吗?”

  何大龙忙说:“没有,你很漂亮。”

  高原红觉得脸上红了,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脸。

  何大龙没话找话:“给我讲个段子吧。”

  高原红端着水杯去饮水机旁装了水顺势坐在何大龙的身边:“想要我勾引你?”

  何大龙觉得脸上发烫,下面的反应更强烈了。“不愿说算了。”

  高原红把水杯放在茶几上:“好吧,给你说一个,你可别有其他想法啊。说‘男女朋友睡一个房间,女的画了条线说:过线的是禽兽。醒来后发现男的真的没有过线,女生狠狠打了男生一巴掌,气呼呼地说:你连禽兽都不如’。”

  高原红说段子的时候,挨紧何大龙了,等她说完,两人已经很自然地抱在了一起。何大龙的舌头开始在高原红微微散发着烟草味的口腔里游动,不时与她的松软发烫的舌头短兵相接。当两个人的脸贴在一起时,都感到彼此的温度在脸上急速升起,并开始发烫。高原红在瑟瑟发抖,她努力地用舌头舔何大龙的耳朵。据说人体器官有不少反射区聚集在耳廓周围,而何大龙的耳朵还是块处女地,从来就没有女人用舌头在他的耳朵里工作过,有点痒,但更多的是亢奋。他的手不由自主地在高原红身上游动,开始还紧张,隔着衣服碰到她的乳房都吓得往回缩手。但在高原红的鼓励下,他的胆子大了起来。

  在抚摸的过程中,何大龙觉得高原红身上皮肤光滑,肉质紧绷,她的乳房真的很圆润,乳头通红地挺立在乳房中央,如果不用力,都没有肉质的感觉。高原红变得羞怯腼腆,显得更加迷人。当何大龙摸到最敏感的地方时,她已在他怀里扭动起来,而且动作越来越大。她拼命地咬着嘴唇不发出声音,只是偶尔发出轻轻的忍不住的快乐呻吟,她在何大龙的耳边说:“你真棒。”这句话让已在激烈运动的何大龙像是又吞了一次兴奋剂越发兴奋,他全身被汗水湿透,但似乎还是有使不完的力气,进攻,再进攻。

  等到两人都精疲力尽时,高原红趴在何大龙身上,她用温暖的嘴唇吻干了何大龙脸上的汗水。“你的汗水真咸。”何大龙笑笑,又用力抱紧她,嘴里喃喃地说:“谢谢你。”此刻他没有一丝罪恶感,反倒觉得无比的纯洁高尚。

  第二天报纸一上街,东方市便炸了窝。所有药店的消毒液、口罩被市民一抢而空,然后是超市里的食醋被抢购,再然后是抢购米和盐,再再然后许多单位都接到职工请假的电话,事发地解放东路的几所中小学校长看了报纸后擅自放假让学生回家。结果市委临时召开紧急会议,李浩书记在会上批评了有关单位行动迟缓,对推波助澜的媒体也点名批评,其中包括晚报。要求电视台迅速播出那位学生已经退烧的消息,同时撤销“可疑病人”的说法,要各部门立即做好本单位职工的安抚解释工作。

  马诚回到东方市连时差还没倒过来,便召开紧急会议,落实市委紧急会议的精神,点名要何大龙与陈元参加。在此之前,宣传部的会议何大龙都是让贾诚实去参加,他的考虑是留好后路,无论晚报被表扬还是被批评,只要他不在现场,就有斡旋的余地。马部长还间接地批评他在走孙强的老路。但今天他必须到会。

  在会上何大龙与陈元第一次见了面,没人介绍给他们认识,但彼此心照不宣,没说一句话,也没打任何招呼。

  省卫生厅严肃批评了东方市乱用名词,对非典防治工作造成混乱,省委宣传部也点名批评了《东方晚报》,讲晚报哗众取宠,被批评的还有另外几家报纸,但《东方商报》获得表扬。其实何大龙上午起床一看到商报,就眼睛一亮,他们真是高晚报一筹,这个陈元不简单。

  马诚是愉快地回到北京的,但刚到北京就接到部里的电话,他的高兴立刻不见了。在飞往东方市的飞机上他看到了晚报,对晚报的标题很感冒。他想,这个何大龙还是从宣传部出去的,这才多长时间?就变了。在电话他已知道是何大龙值晚班,也知道了那位学生基本被排除了是非典,很可能仅是上呼吸道感染,而且已经退烧了。而报纸这么一弄,给市里的不少工作造成被动。

  马诚在北京就与市委李书记通了话,先报告自己正往回赶,然后是检讨宣传部工作没做好。李书记没说什么,只是说这是个教训,在今后的公共突发事件面前,不仅是媒体,各个分工口子都务必要注意可能出现的后遗症。

  “同志们,谣言止于真相。真相是什么?请你们看一看商报,有理有节,还有独家。都说宣传规律与新闻规律有矛盾。”说到这儿时,马诚深有意味地看了看何大龙。“我看这是为做不好工作而辩护。这次对非典的报道,商报就做到了宣传规律与新闻规律高度一致。这是为什么?这说明商报的同志有责任意识和大局意识。我在这里表扬好的,就是批评不好的。我宣布几条纪律:一、各媒体关于非典的报道必须用新华社的稿子,涉及本省本市的必须用省卫生厅的稿子;二、各媒体要加大版面报道针对非典的防预知识,明确一点不涉及事件报道;三、有派记者去外地采访非典新闻的立刻撤回并做好隔离工作。”

  何大龙知道这话是针对他来的,全省媒体只有晚报派人去北京采访,马诚没点名就算是给他面子了。虽然心里不服,但会后他还是到马诚的办公室做了口头检讨,他对马诚要他向陈元学习的说法不以为然,心想,别人让你出趟国,也用不着如此上竿子表扬别人呀。我何大龙不是孩子,向谁学习还用得着你教吗?

  此时的何大龙并没有从与高原红做爱的事中拔出来,他的脑子依然兴奋,可又有点害怕。高原红会从此缠住自己吗?如果要缠住自己该怎么办?他已经想了好几套方案,比如用钱补偿,反咬她一口等。但无论用什么办法都是会有较大的负面作用的,法律上没问题,道德上却问题很大,这会涉及贺家一帮人。他开始后悔,怎么就立场不坚定呢?前思后想后得出的最佳办法是高原红沉默,可她会沉默吗?何大龙第一次觉得自己的命运在别人手上提着。带着这种情绪到宣传部开会,心情可想而知,本来还觉得商报在这个新闻中比晚报处理得好,特别是他们的照片棒。可被马诚一顿训,他对商报的好感烟消云散了,还把气带回了家。

  星儿送上门来受气。她带着小虹儿抱着礼物来何大龙家,一进门就感到有点不对,何大龙不高兴。她装着不知道,给他讲了许多欧洲见闻,但没提起他的精神。对送给他的礼物,何大龙也只是淡淡地说了声谢谢。星儿不高兴了,对小虹儿说:“走,姨带你去玩。”小虹儿摇摇头说:“我不走,我想在这里陪爸爸。”

  小虹儿的话让何大龙有所触动,没理由对星儿冷淡嘛。他让小虹儿去房间里玩电脑,然后对星儿说:“别生气,我情绪不好,不是对你的。”

  星儿见他软了,关切地问:“怎么啦?工作不顺?”

  何大龙简单地把宣传部的会议情况跟她说了。问:“马部长好像出了一趟国就对商报印象特别好了。你们路上谈了什么?”

  星儿想了想说:“没谈什么呀。他对商报印象好可以理解,毕竟是我们出钱邀请他出国的嘛。”

  何大龙叹了一声:“有钱能使鬼推磨呀,我现在就缺钱。”

  星儿没理他的酸劲,问:“你缺什么钱,晚报不是盈利的嘛。”

  何大龙看看她:“你忘了市委让我们把《青年报》和《大众医生报》接过来了。我想对这两张报也改版,但需要钱呐。”

  “找银行贷款呗,媒体现在是朝阳产业,多少资本想往里钻呀。”

  何大龙摇摇头:“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好啦,不谈工作。谢谢你给我的礼物,但香水用不着,我一个社长总编整天身上香喷喷的像什么话。”

  星儿俏皮地说:“听说比尔·盖茨、默多克他们身上都是香喷喷的。”

  何大龙也笑着说:“我可是共产党的干部。你没倒时差?”

  星儿娇嗔地说:“想早点看见你呗,还受你的气。这三样礼物可都是我精心挑选并分别在巴黎、汉堡和佛罗伦萨买的。”

  何大龙由衷地说:“再次谢谢。这样,你去超市买点菜,我开完编前会赶回来,好久没自己做饭了,我来给你们做吃的吧。”

  星儿不生气了,她知道何大龙的厨艺不错,每回家里来了客都是他下厨,而且只要到老丈人家,他都会下厨做一两样菜。但自从虹儿不在了,何大龙就没在家里开过火,最多煮碗面条下几个水饺。今天他说要下厨房,说明他的情绪已经调节过来了。但她不知道,她的这位正经的且有政治头脑的姐夫已经出位了。

  陈元是双喜临门,一是马诚对商报的表扬童瑞东已知道了,给他来了电话,祝贺他这一仗打得漂亮。他顺势报告了准备改版的事,董事长说他不管这事,与星儿商量,但大主意要陈元自己拿。陈元始终认为没有比信任更宝贵的东西了,他对改版信心十足;二是郝歌在商报已经起到了鲶鱼的作用,商报的摄影水平在省内跨入了甲级队。而且就在隔离的两天时间里,这小子居然向林彬求婚,说猴与羊是天生一对,所有马戏团的动物表演中猴总是与羊一起出场。报社已开始流传郝歌写给林彬的求爱诗:“我的心已成熟地挂在你门口的树上,随时等你摘下。”

  带着这股高兴劲,他和星儿用MSN在网上进行了一次工作交流。原准备见面谈,但造纸厂的设备到了,她要在厂里盯着,便约定在网上谈。陈元先上网,不一会儿星儿就上来了。

  陈元敲动着键盘:“欢迎回到东方市。”

  “谢谢。也要祝贺你取得了成绩,我为你骄傲。”

  见到这一行字,陈元心里如同开了莲花,这种赞扬是所有男人都愿意听到的。“向你汇报商报改版的工作。”

  “纠正你,不是汇报,是交流。”

  陈元自己对自己笑,又打了一行字:“方案已基本定了,文本我让人给你送过去。先给你看一张版样。”他发过去一张已改了版的细长的版样。

  “我只能谈谈原则,供你参考。差异化竞争是市场竞争中能否取胜的关键一环,我很同意你对改版后的商报做的广告词,很朴素又点了题。”

  陈元看了看放在桌上的广告词:报纸长一点,内容多一点。“但这样我们将失去中缝广告,听钱冰冰说一年有近百万。”

  “对报纸几千万的盘子来讲,这是小数字,我在读报时就反对看中缝。如果商报在去掉中缝后能吸引更多的读者,那花100万恐怕是办不到的。”

  陈元心里感激她的理解,他点开图案,给她发了个调皮的头像过去。接着又打了一行字:“谢谢你的支持。”

  “唯一要提醒的是预算,异型的新闻纸生产我这边还有些问题,我会及时给集团报告。但改版的预算特别是纸张及印刷费要尽量准确一些。”

  “好的,我会让财务再出一个预算,然后报告给集团。”

  “你估计要花多少钱?”

  “不会超过1000万,这是指一年之内。”

  “人才问题恐怕也不能忽视。看来我们真的要找个时间见面聊一聊。”

  陈元快速回复:“我同意你的建议,尽快找时间见面聊,还有好多事呢。”

  “那位钱大圣工作还愉快吗?”

  陈元不知她为何会提这个问题,他回答:“很有成绩,特别是在发行上。关于与光明牛奶合作发行的事我还没最终决定,也想听听你的意见。”

  “我已经看过了捆绑发行的方案,这是个好想法。只是要防止报纸到不了读者手中。由于读者没花钱订报纸,即使没收到报他们也不会投诉,这涉及到有效发行的问题。”

  陈元觉得星儿太聪明了,她能说出“有效发行”四个字,说明她研究过发行。“你的提醒切中要害,这也正是我担心的,有何良策?”

  “暂时没有,我们都想想吧。”

  陈元打出一行字:“我期待与你见面。”他送了一枝玫瑰给她。

  “我也期待与你见面。谢谢你的玫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