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正十年,青花瓷很少,茶叶货源充足




  和茶叶一起,瓷器和丝绸的合同,也要陆续签订了。茶叶虽然是最大宗的货物,固然需要抓紧时间购买,但是瓷器分量重,适宜于放在底舱,所以要尽早购进,这样进舱的时候就会十分顺畅。瓷器当中,最受欢迎的,当是既漂亮又素洁的青花瓷。但是蓝旗国的外洋船到得比较晚一些,据闻英国公司和其他公司的大班们已经买走了最好的青花瓷。即使如此,生意还是要做下去的。

  坎贝尔不喜欢黎开观,同样也不喜欢如升行的大官Quiqua。他送给大官Quiqua的名头,乃是“流氓”和“撒谎的无赖”。如升行也算是大行,雍正四年就是六家“行头”之一,实力不可低估。但是讨厌归讨厌,生意还是生意,这一贸易季节中,如升行的瓷器最多,所以也只好去如升行买瓷器。

  坎贝尔最讨厌的敌人之一,是蓝旗国外洋船的第三大班莫福德,他是如升行老板的朋友,私交很好,这已经足够让坎贝尔也跟着讨厌大官Quiqua的了。在他眼中,莫福德和大官Quiqua在一起,好像是两个人事先串通好了一样,一举一动都十分可疑。所以尽管第三大班莫福德和第四大班约翰•派克(John Pike)事先和如升行谈好,每套瓷器的价格是十二两银子,坎贝尔却坚持不肯按这个价格签订合同,场面十分尴尬。

  最后如升行让步,以每套十两的价格签了一部分瓷器的合同。莫福德和如升行之间是否有私下交易,实在难说得很,反正坎贝尔对谁都十分怀疑,但是大班之间内部的矛盾,却对生意多有负面影响。那蓝旗国,虽然不乏能征惯战的将士,却没有熟悉远洋贸易之人。所以首次到广州贸易,派出的四个大班,全部是前外国公司的大班。却不料原来在港脚船上服务的坎贝尔和原来在双鹰国外洋船上服务的莫福德,矛盾十分深刻。

  坎贝尔是首席大班,和第二大班布朗先生亲如兄弟,莫福德势单力薄,自然要和双鹰国的大班们亲近些。坎贝尔就十分怀疑,莫福德是否把双鹰国的利益,置于蓝旗国的利益之上,当然也不放心后者和行商之间谈的生意,生怕莫福德趁机中饱私囊。这样的矛盾,在如升行签订瓷器合同的时候,就进一步激化。

  此后,坎贝尔等一众大班在陈汀观的崇义行购买瓷器,也是为了给这家充当保商的洋货行多做一点业务。这也是广州城外贸易镇上的规矩:给外洋船当保商,除了出租夷馆之外,并无其他好处;倒是在官府那里多了不少麻烦。行商所图的,就是要和所保的外洋船多做些生意。这本来是非常顺理成章的事情,即便瓷器价格稍微高点,也算是给保商陈汀观一个面子。

  但是坎贝尔在如升行大大地驳了莫福德的面子,后者也不免耿耿于怀。如此一来,当蓝旗国四位大班在崇义行准备签订瓷器合同的时候,莫福德便以牙还牙,百般挑剔崇义行的瓷器价格,足足达几个小时之久。这样令坎贝尔固然十分尴尬,连陈汀观这样沉稳的人,也不免勃然大怒。陈汀观想来不知道大班们在如升行里的过节,觉得莫福德这样做,不是在谈生意,倒像是在消遣他。原文是:“我们到了陈汀观那里,看中了几箱瓷器。但是却用了几个小时也没有达成任何协议,因为莫福德先生的争议和对价钱的斤斤计较,简而言之是什么东西都太贵,我觉得这是他同其他行商贸易时决不会产生的一种争议。这件事情持续时间之长,令我和布朗先生都感到非常羞耻。这纯属无理取闹,因为陈汀观的价格本身同其他人一样合理。这种态度也激怒了陈汀观,他说我们不是去买货而是去同他吵架的,说完就走开了。我深感他说的话很有道理,只得告诉大班们要么买货要么走人,没必要白白浪费时间。”见坎贝尔:瑞典哥德堡大学图书馆,瑞典东印度公司档案,GUB,SOKA,H22∶3B,第129~130页。这也为日后崇义行和蓝旗国的外洋船关系彻底破裂,埋下了伏笔。此乃后话。

  再说丝绸,丝绸是广州贸易中,唯一不是现货供应的商品。外洋船到港,大班们要先在相关的洋货行看样订货,按照所需的花样和数量,签下合同,并且支付一部分定金。行商在签完合同以后,再去丝绸行订购,大概需要二三个月的时间,才能编织完成。丝绸价值高,分量轻,固然不需要考虑舱位的问题,但是没有及时签订合同,等其他的货物备齐,丝绸还不能交货,就会耽误回程的船期。

  大概广州的各洋货行中,经营的货物也各有所长:比如陈寿观的广顺行,茶叶的数量很大,价格也低;而黎开观的资元行,却以经营优质丝绸著称。所以黎开观虽然也是坎贝尔眼中众多的“流氓”之一,坎贝尔还是前去资元行投石问路。结果一问之下,非常失望。黎开观的丝绸报价价格高不说,还明言不能保证在一百一十天内交货。这本来倒是做生意的正道,所谓言明在先,坎贝尔却认为别人的丝绸,大都可以在七八十天内交货,怀疑黎开观这样说,多少是在报复。

  天下的商人皆多疑,但是坎贝尔却是商人中第一等的多疑之人。这且不说,但是丝绸生意还是不能等。九月十六日,蓝旗国的外洋船和胖子陈远来的远来行签订了一单丝绸合同。这单合同不大,但是陈远来出的价钱,却非常实在,这着实让坎贝尔十分开心。因为这不仅意味着这单合同会很赚钱,而是坎贝尔此后和行商们砍价的时候,有了一个证据确凿、如假包换的先例:某某某,给我的丝绸价格多少银子。这是用来压价的一个好办法。当然行商们会马上戳穿坎贝尔的话:这肯定又是那个死胖子陈远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