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 逶迤而来戛然而止 楔子




  史学家葛剑雄在其名作《统一与分裂》中感叹过,在世界历史上,中国并不是最古老的国家;在今天的世界上,中国也不是领土最大的国家;但是中国却在世界史上拥用独一无二的地位。因为,在今天世界上领土最大的几个国家中,中国是惟一拥有历史悠久的稳定疆域的国家。我们拥有一项举世无比的遗产——统一,历史悠久的统一:统一的国家、统一的文字、统一的纪年、统一的……甚至统一的思想。

  这份伟大的遗产正是源自大秦,源自千古一帝秦始皇。公元前221年,秦王嬴政以一抵六,结束了混乱的战国闹剧,建立了中国历史上第一个中央集权的统一帝国,自此揭开了王朝时代的扉页。

  这里需要还原一个事实。传统的作史者在总结秦灭六国的历史意义时总是习惯说:“华夏文明从此进入了封建时代。”学者樊树志在其《国学十六讲》上指出,事实上,这是一种颠倒的说法。大秦建立,是封建时代的结束,而不是开始。

  所谓“封建”,其本意是“封邦建国”、“封建亲戚”。周朝一共“封建”七十一国,其中少数是异姓诸侯,多数是周王室的同姓(姬姓)诸侯,目的是“封建亲戚,以藩屏周”,即用同姓诸侯构筑一道屏障,来捍卫周天子的中央权威。

  欧洲中世纪有“feudalsystem”或“feudalism”,(feudal的本义是“封地的、领地的”),近代日本学者在翻译时,借用周朝的“封建”一词,译作封建制度、封建主义。于是“封建”的含义发生了异化,现今人们习以为常地说“封建社会”时,已经不再是“封建”的本意了。

  史学家吕思勉从“封建”的本意出发,在《中国制度史》中,把中国历史划分为三个时代:(一)部落时代,(二)封建时代,(三)郡县时代。今人习以为常的“封建社会”其实是吕思勉所指的郡县时代。

  易中天对此也有精辟的阐述。在《帝国的惆怅:中国传统社会的政治与人性》中,他认为秦始皇灭六国以后,就不“封建”了。因为中华大地上的国家状态,由“许多国家”变成了“一个国家”。原来那些各自独立分散的“国”和“家”,则变成了这个统一国家的“郡”和“县”。他进一步指出了郡县制和封建制的区别:第一,封建时代的国和家是封给诸侯和大夫的,土地和人民归诸侯和大夫所有,诸侯和大夫对他们的国和家拥有主权。郡县时代的郡和县却是统一王朝的,土地和人民归统一国家所有,郡守和县令对他们的郡和县决不拥有主权。第二,诸侯和大夫是世袭的,也是终身的,因为国或家原本就是他们的。郡守和县令则是任命的,也是流动的,因为郡和县原本不是他们的。第三,诸侯和诸侯,国与国,虽然也有等级(公侯伯子男),却相互独立,并不从属。郡和县与最高当局则是从属关系。县从属于郡,郡从属于朝廷,它们又都从属于皇帝。皇帝的命令朝廷要听,朝廷的命令郡县要听。皇帝是这个统一国家的国家元首和最高领袖,同时也是惟一的领袖。总之,这个时候的中国,可以说是“一个国家,一个主权,一个政府,一个领袖”。国家的象征不再是诸侯而是皇帝,国家的实体也不再是诸侯的封国,而是由皇帝统一起来的天下。这样一种制度,当然不好再叫“邦国制”,只能叫做“帝国制”。“所以秦灭六国,实在是一场革命。因为它彻底颠覆了旧制度,建立了一种新制度。”

  促诞这一新时代,可谓代价重重。尽管秦始皇一生殚精竭虑,他一心想递延千秋的秦王朝却只有15年寿命,像流星一闪,轰鸣而逝。秦始皇的严于律己从皇冠的设计可以反映出来。皇冠前后两端各缀珍珠12串。这些珠串在眼前脑后来回晃动,使他极不舒服,用意就在于提醒他必须具有端庄的仪态,不能轻浮造次。这也作为一个传统为后来者继承了下来。

  秦始皇的最大贡献是满足了当时社会的最紧迫需求:政治统一和经济、生活的标准化。这些成就凭借被史家称为“自杀政策”的残暴手段实现。这些政策的霸道,我们同样可以从一个细节管窥。在先秦时代,“朕”是第一人称代词。不分尊卑贵贱,人人都可以自称“朕”。秦嬴政统一天下后,规定:“天子自称曰朕。”从此,一般人不能自称“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