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3年第1期
守望
作者:温新阶
朝阳升起来了,雾气还没散尽,孩子们就从一条条小路上冒出来,他们背着妈妈或是姐姐缝制的书包,提着一小袋土豆奔学校来了。
他们带着好奇而来,带着向往而来,带着甜蜜而来,难免也会带着苦涩和沮丧而来。
我站在崖畔上等待着孩子们。孩子们走过来,叫一声“老师”,我应着,挥挥手,给孩子们一个微笑。
老师的微笑可以给那些高兴的孩子鼓足劲儿,可以拂去那些沮丧的孩子脸上的阴云。
这些孩子中说不定就有明天的将军、科学家、国家领导人……我是天底下最平凡的一个老师,我能不善待他们么?
朝阳正旺时,我走进了教室。
我站在那三尺讲台前,守望着每一个白昼。
上课是一件很富有诗意的事情。我一板一眼地领读课文,我的声音刚一落,一片不太整齐却充满生机的童音就从那木窗格里溢出去,漫过了那一片油菜花地……读过了,就和孩子们讨论课文,那一双双眼睛就睁得老大,听我说一些他们既熟悉又陌生的话语。知识就这样轻松地传给了新的一代。这多像接力呀,不,接力是链式的,而老师教学生是放射式的。这种放射式的传递,将把文明的种子播撒到每一块土地上。
我总是感觉到做教师的神圣和伟大。
我坐在那张栗木写字台前,守望着每一轮月亮。
松涛阵阵响起,野鸟的叫声清脆而明亮。
安谧而宁静的夜晚,是诗的世界,是老师的世界。
我在灯下批着孩子们的作业,仿佛又看到那一张张可爱的笑脸,仿佛看到了未来的参天大树。我不是简单地判一下题目的对错,我喜欢在每一份作业后写上几句话,有时甚至写得很长——每天晚上,我几乎是给每个孩子写一封信,有时写得很亲切,有时写得很严肃,有时写得像诗,有时写得富有哲理。我常常被自己的这些“信”所陶醉。每当此时,我就在那张藤椅上躺一躺,让我的心境慢慢平静,然后吮一口清茶,翻开一本新的作业。
有时有月,有时无月。
无月的夜晚,我的心中也月光如银。
我站在学校旁的崖畔上,守望着那一只绿色的邮包。
我的世界还有另一半在山外,邮递员载着我们的情感在山道上奔走。
盼来了一些无关紧要的消息:某某同学成了大款,住豪宅,坐靓车;某某同学升了副处长,现在见了他一定不能先伸出手去;某某同学做了总经理,游山玩水有女秘书陪伴……
我心中戚戚的,如盛了一盏苦水。
我就更加喜爱那些孩子,只有他们依然接受我给他们的快乐,同时又以快乐回报我,我们之间的馈赠不需要筹码。
我终于盼来了一纸宣判,另一半世界跟我彻底拜拜。
老支书对我说:下山吧,孩子。我摇了摇头。我已经失去了一半的快乐,一半的希望,一半的幸福,我还要失去另一半吗?我要苦守着那一栋土墙房子的学校,苦守着那几十个孩子,其实是苦守我自己的一种心境——古代的财富传下来的太少太少,只有知识传了下来,并且越传得久远,越是宏大。
幸福更多的是一种自我感受。
我要守住这种感受。
心静如水,心美如诗。
荐自《湖北教育》2002年第16期
责编:叶万军
插图:刘中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