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3年第3期

教育,教育

作者:凌龙华




   素质——分数
  
  当我痛苦地写下“教育”这俩字时,我强烈地感受到我与理想中的教师离得很远。
  孔子何在?孔子“如坐春风”的教育境界何在?
  窗外是置换成大厦的园区。我知道,青葱的麦禾和翻飞的纸鸢在这城市化的风中,就如同我简单的童年已不复存在。
  我敢挥挥手让我的学生望望窗外吗?
  ——连续的阴霾后,天边终于出现了云彩。“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大唐才子王勃醉心的佳景可是在远离教室的滕王阁上啊!
  “今夜有流星雨,百年一遇,老师,我们能守望半宿吗?”
  “中国足球梦圆今朝,44年的期盼,老师,我们能狂欢片刻吗?”
  是的,完全有理由“放任”一下,到星空下、到广场上不也是我们的渴望?但理性和教师的“职责”马上警示我:这是“浪费”,这有“危险”!
  于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三点一线:教室——食堂——宿舍。波澜不惊,平安无事。
  生活在哪里?生活的缤纷在哪里?走近生活,走向社会,原来只是“素质教育”的口号和旗帜啊!
  小鸟不会傻愣愣地飞进教室,诗情和创意也不会平白无故地从书本和黑板间逸出。读书的目的一旦铆定在“应试”的功利价位上,教和学都将成为与身心游离的无奈负荷。
  “教师是蜡烛,燃烧自己,照亮别人。”这是赞美,还是讥讽?是教师的心愿,还是对教师的苛求?很难想像,不求自我发展的教师能造就出可持续发展的学生。
  “学生是花朵,沐浴着知识的雨露,茁壮成长。”这是作诗,还是作秀?是悭吝的施舍,还是温柔的剥夺?花朵,仅需要雨露吗?雨露只是在知识中吗?芳心、野心才是花的心啊!
  没有遐思的空间——对于课堂,遐思,仿佛就是走神,是开小差。
  没有自我的空间——对于校园,自我,几乎等同放任,是不用功读书。
  高考倒计时的标记如蠕虫病毒,今年擦掉,明年又来,这里方罢,那边又现。为什么拚搏?答案率直得让人心悸:就为这“七月”,就为这一考!
  风采就这样消逝,灵性就这样泯灭。
  尽管有人高呼回归人本,但书本和黑板总像砖块,冰凉而厚重地敲打每一个头颅:这是读书,这是当务之急,你敢用“素质”赌明天吗?
  一分之差,招惹的不是理想,而是现实——实得要以一二万人民币、一二年的青春以及若干关系、若干权力作抵押的现实!
  因而,分数便是应试教育下学生的命根子,努力挣分自然成了学与教不可推卸的神圣使命。
  一个“总分”,标示的是一个总体素质。个性、特长、爱好,一切的一切都只能是“梦中”的事,是“以后”的事。如此,不可避免地造就了另一个怪圈:全面发展而全面平庸。
  
  全面发展——全面平庸
  
  “打着全面发展的幌子,干着全面不发展的勾当!”说这话的是一位主管教育的博导市长。
  难免偏激,但振聋发聩。
  十指有长有短。你能要求教育创造出十指并长的奇迹吗?即使真能,那还不是变异了的发展!事实上,“全面发展”的口号,除了寄寓一厢情愿的期待,只能催生出全面平庸的“好好学生”。
  如果要求全面发展,那么,北大校园就不会出现朱自清的背影;如果必须全面发展,那么,盖茨、霍金一类的人杰也只能灰溜溜地顾影自怜了。
  什么叫人才?什么叫有用之才?如果不瘟不火、不长不短就是人才,就是有用,那么,“白痴式的天才”真的立足无处,而学校与社会不啻成了全面平庸者的摇篮和天堂。
  去掉一个最高分,再去掉一个最低分,平均一下,谁的总积分最高,谁就是“全面发展”,谁就可以凭这平均优势心安理得地上清华,上北大。我们的中学教学,多少年来就这样兢兢业业又浑浑噩噩地承担着如此“全面发展”的培养重任啊!
  高分低能,情理中的事。
  出类拔萃,校园外的事。
  教育可以是一种理想,也应该是一种理想。但教育的终极是让人学会生存,学会发展。“知本时代”(或曰“学习社会”)闯荡天下的利器是什么?是今天“门门优秀”的学业吗?是今天学校孜孜以求的“全面发展”吗?只要不睁着眼说瞎话,谁都得承认,适应竞争的,挑战未来的,只能是独特的“这一个”——思想之颖,一技之长!
  因此,义不容辞的,教育要关注学生的个性差异,要允许每一个学生“生动自由”地发展。尤其是高校,能不能网开一面,把特别的关爱给特别的学生,为不完美的“特长”留下一席之地。“不求全面发展但求一面杰出”,须知,今天的兼容,说不定便是明天的辉煌和骄傲。
  只要高考不改变以分(总分)量才的标准,只要高校不割舍“捆绑”取人的模式,独臂剑客也许永远只能流落江湖,而“个性”与“特长”也统统地见他的大头鬼去吧。
  “在高中,老师,您也知道我的名字总是排在年级成绩汇总表的前列,每次大考,我总庆幸自己不突出但不偏科、没特长但有总分。而现在,老师,您看,我都成什么了,‘猪头肉三不精’,人才市场上,没人理啊!”说这话的自然是当年一位“全面发展”的好学生,一位让我和我的同事高高兴兴拿到教学成果奖的好学生。而此刻,实在惭愧,我真不知道该怎样忏悔:要知道,直到今天,我们的一些班主任还不时以此为例“语重心长”地开导那些个“不务正业”啃电脑、玩文学的偏科生啊!
  中国的基础教育为什么这样出色,而中国人百来年的创造发明又为什么这样黯淡无光?诺贝尔文学奖尽管可以被泱泱诗国不屑一顾,但走向世界和让世界刮目中国总不能光靠一个伟大的平庸——总分、总产量、总收入、总××……
  既要马儿跑,又要马儿不吃草。素质教育追求“全面发展”,没错;高考以分取人,没法。看来充当替罪羊的只能是尴尬境界中身不由己的“总分至上”?
  于是,这样的感叹也就只能这样地遥寄星空:等未来吧,等毕业之后吧,等……
  就像诗人说让我攒足了钱再写诗吧。
  问题是等你攒足了钱,你有没有诗情了。
  “教育即解放。”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在其著名的报告——《学会生存》中,开宗明义提出这样一个构想:“一个人有实现他自己的潜力和享有创造他自己未来的权利。”相信,对“全面发展”的追求,阵痛后的中国教育一定会作出一个令人欣喜的全新诠释。
   责编:叶万军 插图:陈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