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3年第9期
月夜昙花
作者:杜 炜
长期的绘画生涯,使我有机会领略百花的风姿。我曾到过山东曹州,在牡丹之乡鲜花盛开的原野上写生;曾到过云南大理,在沧山洱海之间的蝴蝶泉边描画茶花;还到过湘江之畔的岳麓山下,在玉露金风中为秋菊写照……牡丹,国色天香,她富贵风韵,绰约动人;茶花,生机蓬勃,她体态丰腴,热情如火;秋菊,色彩灿烂,她凌霜傲雪的气质,可敬可亲。所画百花,种种风情,如同美酒,在我心中流溢着醉人的芳香。在这一切中,更使我不能忘记的是昙花留给我的奇妙记忆。
在故乡我家的小园子里,生长着一丛非常茂盛的昙花。依稀记得,我读小学的时候,在一个同学的园子里折来一枝昙花的茎叶,插在我家小园子井台旁的桃树下,很快她便蓬勃生长起来。一二十年过去,桃树已经衰老了,而昙花却长成了密密一大丛,如不是小园狭窄,还不知道她会扩张到什么地方去呢!昙花的叶子宛如绿色的宝剑,重重叠叠地交错在一起。春天,这些“绿色宝剑”的两刃,抽出了嫩红色的新芽。不久新芽就长成狭长、肥厚的叶片了。即使到了冬天,她仍碧翠依然,不会凋零。也许有人认为昙花是一种娇嫩的花中贵族,其实她也具有热带植物所共有的神奇生命力。
昙花的花期是很守信用的,每年中秋前后,在叶片的两侧长出一批花芽,花芽一天天长大,大约一个多星期,便都成了成熟的花蕾。昙花要待午夜前才会开放。中秋时节,月色清明,夜放的昙花能把人带到一个独特的奇丽意境之中。倘若把成熟的花蕾摘下来,放在房子里,她也能按时开放。自然美的魅力,使人们愿意披晨带露,守候在园子里,等待着欣赏昙花夜放这一月下奇观。
月光如水,清风徐来,成熟的蓓蕾随风摇曳,苗条修长的花柄上,洁白的花瓣在月亮的银光中怒放。奇妙丰富的造型,如酣舞中的白纱裙一样轻盈,又如白孔雀开屏那样灿然。虽然夜色苍茫,但那潇洒的风韵却使人感受到青春的魅力;虽然色彩单纯,但她那淡雅的花冠,月下看来更使人感到无瑕的圣洁,使人不由地想起曹子建的美妙诗句:“仿佛兮如轻云之闭月,飘飘兮如流风之回雪。”昙花总是在同一晚上、同一时刻成批开放。此刻,夜风中流溢着奇异的芬芳,点点萤虫,在花间飞来飞去,在迷茫的月色里,置身花丛前,仿佛在梦中见到一群白衣仙子在翩翩漫舞。
翌晨,早起看花,昨夜开放的花朵都凋谢了,花冠和花柄柔和地低垂下来。果然是“昙花一现”,多么短暂的花期啊!
如果人们是带着贬意来说“昙花一现”的话,我认为是不公平的。不是吗?一种叫“千日娇”的草本花卉,从开花到凋谢,有两三个月时间,花期可算长矣,但由于没有动人之处,还不如一现的昙花那样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假如用开花时间的长短来鉴别花卉,其荒谬就有如用寿命的长短来衡量人们生命的价值。古往今来,不是有无数年轻人以他们短暂的一生,在科学、艺术、思想等各方面献出了丰硕的成果吗?
在漫长的历史长河中,任何个人的生命都似转瞬即逝的浪花或飞沫,无须去慨叹生命的短暂如白驹过隙,可怕的却是生命的虚度!
雷电,只是刹那间的闪烁,但是它那炽烈的光芒,却将长夜中昏暗的一切照得雪亮。
昙花,在她盛开的瞬间里,光华夺目,给人以永远不会遗忘的美的享受。
莫把生存的时间当成生命的价值,愿短暂的青春给人们留下永恒的记忆。
(荐自《画家散文》一书,湖南文艺出版社出版)
责编:欧阳小桃插图:陈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