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3年第10期
教育的禁果
作者:周作宇
当夏娃伙同亚当偷吃智慧树的禁果的时候,想必已经想好,离开了伊甸园,总还有菜园子可以为生。虽然辛苦,但生儿育女,自有一番天伦之乐可以享受。这大概就是生活之树的源泉。智慧之树原来在伊甸园究竟叫什么,因“巴别塔事件”,人们的语言彼此不同而似难统一。结果,一种语言称智慧树,另一种语言叫知识树,还有的根据其功能,直呼善恶树了。为方便,权且称智慧树罢了。亚当和夏娃吃了智慧树的果,就在性别上启了蒙,据说在善恶上也长了眼。虽然如此,善恶的裁决还是神的事。可是有一天,一个叫查拉斯图拉的人满街跑着宣布:“上帝死了,是我杀死的。”这样,善恶的事也好,知识的事也好,智慧的事也好,只好由人自己料理。在伊甸园时代,由于只以生命树为食,人生无极,时间没有什么特别的意义。可是自从人开始了菜园子生活,时间和空间的意义就不同了。从时间上说,每个人的生命都一样,从尘土到尘土。可镶嵌生命的生活就不同了,千差万别。由于有了生活,生命就不仅是一个纯时间概念,它是时间和空间的函数。对同活了60岁的两个人来说,从时间上丈量是等价的,但由于生活的不同,60岁的生命对两个人有着根本的差别。生活是一种超个体的历史安排,也是已定历史面积中的个人选择。在相同的历史安排条件下,生活主要是个人选择的果。那么是什么决定了个人的选择?
几万年后,亚当的后代出生了。他叫学生。经过数万年的进化,学生不用像亚当和挪亚那样活九百多年,100岁就算是鲜有的高龄。这自然是远离伊甸园的结果。争取3位数,乃是学生在生命时间上的追求。但谁都知道,走了100年与躺了100年相比,存放生命的空间毕竟大大不同。至于怎么个走法,走多远,走到哪,就是生活的事了。学生自然是要走的,但他不用像该隐做农活,也不用像亚伯去放羊。父母把他送进一个园,这园叫学校。园中有一棵树,叫教育;园外有一棵树,叫生活。教育和生活的根连着。学生进出园子,叫生长。生长是生命与生活的脉。园中还有两个人,一个是学生的同类,叫升学,一个也是学生的同类,叫教师。学生和升学都被教师的线穿着,尽管教师也为无形的线穿过。学生是教师的使徒,教师是无形的力的使徒。按照传递率,学生是无形的力的使徒,教师不过是代言人。
教育树上有两种果,一种为生命而结,一种为身份而成。凡吃生命果的人,他会超越时间,走向永恒。凡吃身份果的人,他会占有更大的舞台,赢得更多的掌声。教师是舞台中人,自然是喜欢一些配角,又加学生的父母暗示,以吃生命果为禁。他以过来人的口吻说,“生命是个人私事,大家有份,但身份有配额,是园的事,需要你们争取。”于是,学生和升学争了起来。最后,升学获得了身份,只把生命留给学生。学生品尝着生命,对教师的话不解,既然生命大家都有,为什么升学却专摘身份呢?学生就一直这样想。升学由于有了身份,终日为镁光照射,为掌声烘托,根本没时间想这样的问题。
两个人终于活到接近三位数,都已垂暮。两个人的子女把他们送到一个园,这园叫医院。他们分别躺在并排的两张床上。一个眼睛内敛,还在咀嚼生命果,思考生命的问题;一个眼睛外烁,依然等待灯光和掌声。学生问:“人的生命究竟是有限的,还是永恒的?即使离开了伊甸园,但有了生活树,有了教育树的生命果,永恒是不是有了新的含义?”升学反问:“你真的认为这个问题重要吗?”学生说:“是的,我的一生是在问题和思考中度过的。它们是我生命的一部分。”升学说:“有趣!在镁光和掌声中,我的一生飘满了期盼和被期盼的眼神。”
最后,学生和升学都去了。学生留下了问题和思考,上面刻着他的名。升学什么都没留下,因为镁光和掌声又追其他身份去了。
(荐自《教育参考》2003年第7—8合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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