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3年第10期
我扔了他们的快乐
作者：郑雪琴
从教已经有8个年头了。每当要发火的时候，脑子里就不由自主地出现那个镜头，它就像烙印一样难以磨灭。特别是当自已也做了母亲以后，更是常常想起自己初为人师的那件事。有时我觉得愧疚，后悔当时吓着了孩子；有时我又觉得可笑，奇怪自己当时怎么会发那么大的火?今天把它从记忆库里提取出来，也算是对自己的一种警示，对别人的一种提醒。
其实那真是一件小得不能再小的事了，它发生于我参加工作时的第一个学期。一天中午，我照例守在教室盯着学生午睡，教室里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逃不过我的火眼金睛。只见学生一个个乖乖地趴在桌上，极个别同学实在睡不着却不敢睁开眼睛，只有抖动的长睫毛暴露出心中的秘密。看着这一片“太平盛世”，我心中不由一阵阵地得意，得意自己初为人师却游刃有余。望望窗外炙烤着的阳光，看看教室里静趴着的学生，我轻轻地关上了门，悄悄地踱出了教室，准备去办公室喝一口水。
办公室里坐着许多老师，大家有一句没一句地扯着闲天。不知是一个什么话题吸引了我，我也坐了下来，听着，谈着，笑着。等我终于因为不放心学生而站起身时，时间大概过了十分钟。
我怀着一种奇特的期待的心情慢慢走向教室。我希望我的威信在我离开教室以后还能继续存在。经过第一个教室时，我看见里面没有一个老师，但是学生十分安静；经过第二个教室，里面同样一片寂然。终于我悄悄地来到了自己班的窗边。
谁也不知道外面有一双眼睛正在盯着他们，而我也想不到刚刚还安安静静的学生竟然会做出这样令人啼笑皆非的事。表面看上去，教室里似乎没什么大的动静，可是只要稍稍留心一下你就能发现，有一只又红又大的桃子，正在桌子底下传递，只见这边还在张嘴咬，那边已在挥手要。吃到的，大口嚼着向别人炫耀；没吃到的，恨不得伸长脖子过来咬。虽然大桃子还只被咬了没几口，可是我分明感受到了一种躁动的情绪正在班里迅速蔓延，单从几个学生脸上那种压抑不住的激动与兴奋我就可以预想到，要不了一分钟，这一个桃子就会把教室搅成一锅粥!
简直放肆!
一股怒火直冲我的头顶，“砰!”我一脚踢开了教室的门，“啪”我又狠狠地砸了一下桌子，几乎是声嘶力竭地吼了一声：“给我滚出去！”
“咚”，那只才被咬了几口的桃子乖乖地滚落到了地上，但是，没有一个人站起来，走出去。接下来，教室里是死一般的寂静。不明白事由的，揉了揉惺忪的睡眼；闯下祸端的，睁大了惊恐的眼睛。此时，我的怒火已如火山爆发一般不可收拾，我先捡起桃子把它狠狠扔出了窗外，再把全班骂了个狗血淋头，接下来又毫不留情地把偷吃桃子的几个同学请到了走廊上的烈日下，放学时，我还叫来了私带桃子到学校的孩子的家长，把他干的好事抖落了个底朝天……
现在8个年头已经过去了，当时我与学生与家长说了些什么，我已经完全忘记了。惟一记得的是，全班大气也不敢出的样子，吃桃的孩子垂头丧气的样子，还有家长尴尬万分的样子……
当时为什么那么生气呢?现在回过去想想，实在觉得十分可笑。可能是为了维护那么一点尊严，可能是为了挽回那么一点面子，总而言之，只是为了证明我——是一个老师，我——是不可侵犯的。可是，我当时却惟独没有想到，我扔掉的不仅仅是一个桃子，还有孩子们偷偷的快乐。好不容易盼走了老师，好不容易掏出一个桃子，好不容易啃上了一口，这对于孩子来说，一定是“千载难逢”，也一定是“蓄谋已久”。可是这难道不是很有趣?而谁小时侯不想干一点像这样冒险又刺激的事?假如是今天，我也会上去吃一口，我还要附在他们的耳边悄悄告诉他们：“真甜啊!”毕竟吃一个桃子并不会影响午睡，我只会在大家都睡醒之后，再与同学们讲刚刚发生的一个小馋猫的故事，善意地提醒每一个同学：快乐，也要选择时机。
一年又一年，在与孩子一次次磨合的过程中，我慢慢学会了宽容，学会了理解，现在，我真的很少在学生面前发脾气了。后来每当我想发火时，脑子里就会不由自主出现那个滚落在地的桃子，以及孩子们惊慌失措的表情。
（作者地址：浙江杭州市西湖小学?摇邮编：310007）
责编：叶万军插图：董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