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3年第11期
因为那只猫
作者：李良田
“亲其师，方能信其道。”这是我从教近二十年一直奉为圭臬的一句话。要想让学生学好你教的那一门课，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学生喜欢你。于是，平时我努力接近学生，努力做出平易近人的姿态，真切地关心他们爱护他们，从而获得大多数学生的好感，成为他们心目中的好老师。我也为此而沾沾自喜。然而有一天，因为一只猫，让我这种努力堆砌起来的形象突然坍塌了，而且更深深地伤害了一个孩子。这时我才知道自己并没有真正地走进学生的心灵，在我的内心深处还有着难以克服的心理障碍。
那是一个很平常的早晨，学生集中到操场做早操。我从教学楼上下来稍晚了些，看见一只猫就在我们班的队列前面。这是一只羸弱、幼小的猫，脏兮兮的，毛戗着，很丑的样子。它蜷缩在篮球架下，似乎被这喧闹的阵势吓住了，一动不动。队列前面的几个学生一边注视着猫的举动，一边比画着早操，一边压抑着笑。我狠狠瞪了几眼，并不见效。而这时，校长踱过来了。学生似乎意识到自己的行为过分，认真地做起来，然而马上又被猫牵走了视线。我有点恼怒了，铁青着脸。学生们看了看我，随即收敛了心神，认真起来。
下了操，仍旧排队出场。突然从队列里走出一个学生，抱起小猫就走，队伍哗然。这时校长看见了，喊住她：“那位抱猫的同学，停下！”
原来是我班的亚敏。她停下，仍抱着小猫。
“放下！”我有点撑不住劲了，“你抱这猫干什么？”
她没动，低头嗫嚅着：“这是看门师傅的猫。我想给她送去。”
“你这么好心！你知道它身上有没有SARS病毒？”我声色俱厉。现在正是预防“非典”时期，正好用作借口。亚敏是个内向的女孩，由于家庭的变故，总是显得郁郁寡欢，孤独而寂寞。我经常找她谈心，鼓励她走出生活的阴影，努力为她排解一些困难。她似乎很信赖我，有什么话也能对我说。我一直认为自己应该是她最好的老师朋友了吧。她在日记里也说我是她最信赖最敬爱的老师。平时她倒也挺乖巧的，不知今天怎么在众目睽睽之下，做出让我这么尴尬的事。
“放下，你没有听见吗？”我的声音高起来。她似乎愣了一下，看了我一眼，那眼里有乞求，有担心，有不安，又有倔强。我见她仍然不动，更多的老师和学生都停下来看着这一切，似乎都在看我出洋相，在一个女生面前令出而不行。
我的眼光一定很怕人，我发现亚敏脸涨红了，终于弯下腰，把小猫轻轻地放在地上。我决心给她也给其他同学一点警示，体现我的威严。我走过去，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卫生纸包住猫，然后迅速抓起来，用力把小猫从高高的围墙上扔出去！
一阵惊呼！猫一脱手，我就感觉到自己犯了一个不可饶恕的错误！亚敏的惊叫是尖锐而凄厉的。她捂着脸狂奔上楼。待学生都走后，我从门缝里看到那只小猫缓缓地抬起头，又过了许久似乎才从恐怖中清醒过来，缓缓地走远了。我长舒了一口气。
回到教室，亚敏果然还在那里哭泣。我把她喊到办公室，故作轻松地给她开玩笑，说：“我今天做了一个实验，发现再小的猫都会接地，也许接地是它们天生的本能吧。”亚敏一声不吭，红红的眼里满是不屑和冷漠。我向她道歉，尽逞三寸不烂之舌，她的脸上依旧呈现一丝不易觉察的嘲笑。
以后的日子里，亚敏再也没有给我说她的心事，脸上再也没有出现过笑容。听她的室友说，夜里经常听到她的惊叫和哭泣。我的心里猛然一沉。
终于有一天，我发现她的座位上空了。她的同桌交给我一封信。信上说：“敬爱的老师，谢谢以前您给我的关怀和爱护。我一直把您当作这个世界上最敬爱的人、最值得我信赖的人，但是，因为那只猫，我突然感到了害怕。那也是一个孤苦伶仃的孤儿，听同学说，它在这里已经几天了。您不见它快要死了吗？我知道不该那时抱它，但是我不想让它饿死。可是因为我，却更早地结束了它的生命。
“您知道吗，老师？您经常给我们读那些珍爱生命的文章，让我们受益很深。我们都说老师您是一个极富爱心的人，能遇到这样的老师是我们的幸运。然而，您却……您不会明白当您把那只小猫扔向天空时，我突然感觉到自己就是那只猫，不知为什么，我无法摆脱这种梦魇。我只好转学了。对不起老师！”
信纸上有点点泪痕。我的心里沉甸甸的。
如果不是那只猫，一切都不会是这个样子的。
然而，我突然觉得即使没有那只猫，总有一天还会有一只别的什么东西突然闯进来，让一个孩子心灵受伤。我需要想想，这究竟是为什么。
我还想告诉亚敏，原谅老师，让我们重新再来，好吗？我等着你回来！可是一切已经无可挽回了，唉！
他深沉地叹了口气，摇摇头，又拿起一盅一饮而尽……
(作者地址：江苏省丰县教师进修学校邮编：2217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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