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3年第12期
“叫你妈妈拿伤湿膏来”
作者:肖 雨
因为这联名信,最初我对这个班的学生心存戒备,不太喜欢他们。虽然我对他们的态度也很温和,但那几乎是习惯性的、职业性的。我把和他们的交往控制在校园范围内。打开家门一旦发现门外的来客是他们时,我尽可能找出一些貌似合情合理的缘由,以便达到打发他们立马乖乖走人的目的,尤其是对一个叫林明的小男生,“联名事件”的始作俑者是他母亲。“整个一女曹操”,我的前任如是评价她。尽管我不以为然,但与生俱来爱屋及乌的反向情绪让我对这位医生的儿子保持一种顾忌蹙额的远距离,同时投鼠忌器的焦虑也促使我把厌恶感集中罩在他身上。
林明生性顽皮,活泼好动,回答问题的欲望非常强烈。先举手后发言作为课堂常规训练之一,学校要求每个学生务必做到。而似乎天生与沉默有仇的林明在老师的问题刚落地的刹那,他的答案便如同条件反射似的紧跟其后,偶尔记得举手也是手臂冲天嘴巴稀里哗啦地呱呱着,答案与问题有时风马牛不相及,哄堂大笑的场面时有发生。“让小嘴巴休息休息,先动动脑,再举手发言,好吗?”我耐着性子对他说,并在课后依言训练他,但费了很大的力气,也不能彻底改变他这种行为习惯。
那是一节音乐欣赏课,林明故态复萌又喊又叫,气极的课任老师把他拉到我的面前,恨恨地数落一番:“就因为你,害人害己还害惨了班级,今天的纪律分又被扣去,这周的文明班级又没你们班的份了。”那番数落,勾起旧恨新仇齐上心头,一直小心储蓄着的反感情绪这时如堤岸溃决,职业耐性和理性被冲垮那一刻,我气恼地丢给林明这样一句话:“叫你妈妈拿伤湿膏来。”说完也就发泄完了。下班后,我把这件事丢在了脑后。
晚上,窗外雨丝斜斜,我倚在床头闲翻杂志。听见敲门,猜想大概又是楼上牌局三缺一。然而站在门外的人竟然是林明,他满头的小水珠,却递给我一个十分干爽的小方盒:“老师,给你伤湿膏。”
林明不留给我插话的间隙,急急地接着往下说:“我奶奶也患有风湿病,下雨时要是不贴伤湿膏,比老爸罚我装哑巴不让说话还难受。我到家找到伤湿膏后就立即给你送来。啊!饿死我了,赶紧回家吃饭去口罗!”
话没说完人已匆匆地跑下楼。数秒钟之后,又见他咚咚地往回跑。“你还有事吗?”我问他。
“我忘记和老师说再见了。肖老师再见!”他边说边朝我招招手,神态是那么的天真欢愉,声音是那么的清澈活泼。而我突然感受到“叫你妈妈拿伤湿膏来”那一份心尖被麦芒扎刺的尖锐痛感,就像一个乱发脾气的女孩,转身看到一地狰狞的玻璃碎片。倘若老天要惩罚我,若干年后,让一个男孩悟解到“叫你妈妈拿伤湿膏来”的残酷含义,那么,我又该如何面对这雨天挚挚的信任和纯纯的爱意呢!
童心是小鸟,那么教师的心呢?可否“轻轻地放下爱憎,远尘离垢——亲像婴儿”?
为什么敢轻易对学生使用伤害性语言,以为他们还小,不懂得揣摩老师话中话的恶意?可是就因为这颗童心的纯净与信任,做教师的就能若无其事吗!
庆幸的是,我有机会也找到这么一个机会,特意将伤湿膏贴在裸露的手臂,无痕无迹地表示伤湿膏带来的轻松感,顺势表达了我的谢意,其实是惭愧难当的歉意。
童心胜雪,胜雪童心,捧着纯净的童心,我记得告诫身为教师的自己:掌心不留污迹,语言不含歹意。
(作者地址:广西柳州市32中附小邮编:545011)
■责编:叶万军插图:虞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