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4年第9期
普通话情缘
作者:林应婉
普通话思维?原来很早很早普通话就像一股细流,徐徐注入,悄悄决定着我的思维。那是一种细微的呼吸,它有着自己的运行节奏和路径,却轻盈得连我自己都毫无察觉,就浇灌出一片漫山遍野的葱绿。我为自己幼时的经历中有这段普通又绝妙的镶嵌而窃喜。
“我带给你一个大花环!”童年时邻家姐姐那句轻盈而美妙的普通话像脆脆的泉水,多年以后还会在某个沉寂冷清的午夜恍惚流进,传递一种不可言传的喜悦气息。孩提的记忆,最初的声音,就这样夹着野花蔓藤的芳香,不经意定格成一桢黑白老照片。我保持了一种习惯,独自面对自己的思绪,喃喃自语一些曾说出或未倾诉过的东西时,总会不自觉地用普通话,这些语言缓缓而来,似乎早在角落里等着我的召唤。许多细腻的感觉就这样熟悉而鲜活地再现了。
真正感受到普通话的魅力是在大学诗社的迎新联欢会上。一位师姐朗诵了李白的《将进酒》,她是那样自然从容,笑意不住地向四周辐射,铿锵悦耳的普通话那般流畅自然,那般优雅迷蒙,似纯净的精灵叠沓迂回到达了人的灵魂。仿佛置身在远古客栈的觥筹交错中,甘饮琼浆处,醉了的又岂止是青莲居士一人?原来普通话还可以用诵读的方式让她这样美丽地绽放和流动!师姐的独诵轻而易举俘虏了我,她那字正腔圆的普通话让我知道什么是标准的普通话,什么是“感人心者,莫先乎言,莫始乎情。”
对普通话的喜爱就像鲜嫩的胚芽在春天滋长着,我开始悄悄练像师姐那样标准的普通话。在鸟声如洗的许多个清晨,我都无数次重复着单调而枯燥的音节。在潮汕地方生长的人,话语中不可避免要带着乡音,我发现读音的瑕疵,舌尖习惯性的动作,使我常常“h”、“f”不分,口腔的不到位让我吃尽前鼻音后鼻音之苦。但还是坚持下来了,因为想放弃时,我总可以听到自身喷涌出的力量之泉——作为未来的人民教师,我的课应该像师姐的独诵那样给人美的享受。
然后迷恋了中央台节目中那些平静和善的老艺术家们,徜徉在他们的艺术长河里。那是一个涌动的泉眼,通过它,打捞的是普通话无限深邃的表现力。那满头的银丝,动人的声气,亲切的口吻,语言与声音的完美组合,像是一种持久的诱惑,让我在敬仰中又掺上几许的羡慕。人这一生里,总会有些声音让你珍藏的。老艺术家们熟稔使用语言时,双眼闪烁着火热的光芒,我毫不费力就能触摸到他们的激情。这种火热的燃烧,也点起我练好普通话的信心和勇气。
工作伊始,我认识了一个新的声音。通过收音机,我遥测了话筒那端主持人所固有的斑斓色彩和圆润音色,也从声音中捕捉到她的雍容大度和宽厚广博。喜欢抱着一个很大的茶杯在夜里“听夜风听周曼”,珠落玉盘的声音把许多动人的片段连缀在一起,曼妙的感觉常翩然而至。我知道好的普通话是可以给人美好享受的。但听众小黄的倾诉让我对普通话的魅力有更深层次的领悟。他是一个盲人,没有上过学,没有出过家门,在以潮汕话为母语的氛围中,他却讲得一口流利的普通话,因为在所有的黑夜,这个娓娓动听的声音吸引了他,他开始跟这个声音学普通话。“学习的希望成为我生命里的阳光。尽管看不到世界,但你的声音带给我光明的色彩。”小黄的话朴实无华,却在黑夜里迸溅出生命的灵异和火花。学习的热情,从一个细小胚芽——普通话开始,长成挂满信仰和追求的生命之树。我惊叹他充满希望的语言下涌动的生命激情。原来,话语还可以传递生命的信息。一份使命感悄悄溢到心田:我现在所做的教育工作不正是用语言教会学生去追求生命的真谛吗?
听说我要朗读文章时,学生总会欢呼雀跃,那高兴劲让我不觉好笑。曾私下问过原因,他们说,听老师读书可以让人心情舒畅,脑子里会时不时蹦出一个画面,是一种享受。多么质朴的话。常常,学生们专注的眼神,更点燃了我朗读的欲望,很和谐,我们共创的阅读世界。记得读过一篇《不经意的仁慈与不自觉的美德》的美文,文章内涵隽永、文字优美,在宁静的教室里,爱的声音流利晶莹,学生随着它置身在仁慈和美德的世间心园里。读完很久,学生们却安静无声。我们没有讨论,但后来他们就懂得用善意的小举动去填出生命中爱的哲学。喜欢这样的教育,用声音去过滤生活里的一些喧嚣,用语言教会学生追求生命的真谛。
清晨总爱欣赏一幅纯美的画面,站在教室的门口,听课堂中学生们整齐而开心地朗读课文,那一张张小脸因学习而变得生动活泼。所有对普通话的热爱都在这个时候复活。我相信播种、萌芽、成长、结果的生命之旅,普通话就像那颗种籽,经历着四季的转换变更。这么多年来,我不知不觉学会了流利的普通话,也在不知不觉中教会许多人学习并享受着普通话的美感,我找到了自己的价值。
耳朵随意地敞开着,许多话进来又出去,有些很快消散,不留痕迹;有些在流转的吟哦中留下永不老去的共鸣。喜欢看学生们因为听我的诵读而沉浸在冥想中,那种鸦雀无声的专注,让我久久回不了神,一种叫做满足的东西正徐徐注进我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