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5年第1期
遭遇铁拐王老太
作者：三 三
一、第一次遇见铁拐王老太，她对我的印象很不好———不修边幅邋邋遢遢的一个毛丫头；我对她的印象也很不好———凶巴巴一点同情心都没有的铁拐老太。但是她给了我一个机会，帮我打开了一扇命运的大门。
一天又一天，我一个学校一个学校地跑着，可是没有人理睬我，没有学校同意接收我。我终于筋疲力尽。太阳当空照，大约是吃午饭的时候了吧，坐在海河路小学的台阶上，我又饿又渴，眼泪忍不住夺眶而出。我曾经是那么自信，现在却什么都没有。
“哭什么，没有出息，不行再跑就是了，有什么好哭的！”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没有任何的感情，是那般的冷酷。
我抬头，是个跛脚的妇人，拄着铁拐，穿着黑色的裙子，庄重而美丽，只是面无表情。
我一下子记起，她是这个学校的教导主任，刚才就是她收下我的简历，却告诉我不可能有机会的，惹得我在这儿绝望地哭。
我忍不住哭：“我已经跑了很多学校了，但是没有人愿意再给我一个面试的机会。给我一个机会，我不会让你们失望的。”
冷冷的她终于有表情了，嘴角泛起嘲讽的笑容：“你就这么自信？但是你不漂亮，也不会妆扮，灰头土脸的，哪个学校愿意接收这样的你?回去先把自己弄干净漂亮点。”我也火了，不接收我就不接收我，说这么难听的话做什么：“对不起，我不知道你们是招聘老师还是选美。”
我离开了，没有回头，这样的学校不想要我，我还不想在你这儿干呢！
负气的我，回到家可不敢负气也不敢委屈，因为双亲那热切关怀的目光会刺痛我的心，我总是把想像中的美好一遍遍告诉给他们听，这个中午，自然也不例外。正当我唾沫四溅却忍不住悲凉，差点掉眼泪时，电话铃清脆地响了起来。我懒懒地接了电话，电话的另一头传来一个冷冷的声音：“我是海河路小学，如果你对自己足够自信，就把自己弄得干净漂亮点，下午两点半到学校来。”我张大了嘴巴，不敢相信地问道：“对不起，我不懂……您的意思。”“真笨，还说不会让我们失望哩，这么简单的话也听不懂！我的意思是让你下午来面试。”“谢谢，谢谢……那我……下午去找谁呢?”“先到教导处吧。”放下电话，我发现自己浑身是汗，比在烈日下出的汗还要多，心咚咚咚地跳得厉害。原来我是这般的不中用。
二、苛刻而专业的王老太面试时批评得让我几乎下不了台，我骄傲的自尊被她重重踩在了脚下，我发誓我一定做出点样子给她看看。我盯着王老太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请再给我一次机会，我明天会再来。”
下午的面试很简单，只是随意提了一些诸如“你能做什么能做好什么”之类的简单问题。可是撑着铁拐的王老太不依不饶，坚决说还要复试，她略带嘲讽地说：“讲得天花乱坠是没有用的，要用事实说话。这样吧，你不是说自己能说会写吗?那就回去准备一份国庆节国旗下的讲话稿吧，明天来说给我们听。”
我恨恨地回了家，却不敢有丝毫的松懈，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我准备稿子，背稿子，—直弄到凌晨才倦倦地入睡。梦里我慷慨陈辞，甜甜地微笑……
清晨的闹铃惊醒了我的美梦。
在校长室里，我精神抖擞充满自信，我想自己应该说得很好吧。我眼角的余光看见了校长那张满意的笑脸。
可是事实没有我想像的美好，因为王老太不满意，而且是非常的不满意。她听得格外认真，手里还拿着纸和笔记录着什么，脸一直是绷着的，眉头更一直是紧皱着的。我朗诵完了，王老太发话了：“稿子太大而话之了，只是泛泛而谈，没有具体内容可言，这是其一；朗诵的时候，没有轻重缓急，一直都在很急很急地说，震得我的耳膜都痛了，这是其二；没有注意自己的眼睛，眼睛是心灵的窗户，它是你表达感情一种很重要的方式，这是其三……”我的心都凉了，这个王老太，一点都不给面子。你能讲得怎样?我的演讲可在市里的大奖赛中都获过二等奖的耶。我僵在那里，不知道怎么办才好。王老太倒是笑了，不过是她对我一贯以来嘲讽的笑：“你还是那么自信吗?”我咬着嘴唇，恨不得钻地缝，可是没有地缝给我钻。为了生存，为了有一份工作，我别无选择只有迎难而上：“对不起，请再给我一次机会，明天的我一定会表现得比今天好得多。请再给我一次机会，好吗?”意外的是，王老太竟然很爽快就同意了，这大大出乎了我的意料，我还以为她一定会狠狠刁难一下我呢。就在我转身意欲离开时，王老太补了一句：“你明天不会不敢来了吧?”我转过身，盯着王老太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您放心，我不会做逃兵的，只要您再给我一次机会，我明天就一定会再来。”
第二天，我表现得很好，苛刻的王老太都不再挑我的毛病了，只是板着脸说：差得远呢，继续努力。后来教委举办国庆演讲比赛，我代表我们学校去参加了，在五十多个选手中脱颖而出，杀入只有十二个人的决赛队伍，获得了二等奖的佳绩。据说这是我们海小的最好成绩。
三、为了那双细高跟的高跟皮鞋，王老太大发雷霆，竟然让我写检查。这太过分了！穿什么是我的自由，她管得着吗?这份检查我是无论如何也不肯写的，我没有错，一点错也没有！
无奈，那个教导主任王老太总是看我不顺眼，总是喜欢找我的茬。她总是说我这个说我那个，就连我不喜欢穿鲜艳的衣服不喜欢化淡妆她都要管，我烦死她了。不过，我也常常在家学她走路说话的模样，逗得我的家人前仰后合。只有妈妈常常责怪我，不该这么放肆地不尊敬长者。我不以为然。
不过在王老太的眼皮子底下，我也是不敢造次的，只得低眉顺眼小心翼翼地做着每一件事。但那天还是闯了祸，祸起一双细高跟皮鞋。周末在好朋友的怂恿下，我买了最新流行的一款皮鞋，大家都说漂亮，只有爸爸妈妈很扫兴地说：“这么高这么细的跟会把脚崴到的。”我可不管老人们怎么说，漂亮就行了。星期一，我兴冲冲地穿着高跟鞋走进了学校的大门，跟很高，所以我走得很斯文。走廊上，有打扫的工人正在抹窗户，脚下是一大摊的水。地板砖上有了水，可想而知滑不滑了，我如履薄冰，慢慢地走着。不巧的是，撞见了王老太拄着铁拐往外走，躲开绕着她走肯定是来不及了，我只得硬着头皮喊了声“王主任早”。谁知王老太不肯领情，还尖声叫了起来：“你是怎么搞的?这是学校，不是模特的舞台，你穿那么高那么细的高跟鞋做什么？到我办公室换双鞋子去。”在王老太的威逼下，我只得去她那儿换了双平跟皮鞋。鞋子换也换了，人骂也骂了，可王老太不肯放过我，气死了，竟然把我的高跟鞋的鞋跟敲断了并要我写检查，还说要贴在宣传栏，这也太欺负人了吧?我不过穿了双高跟鞋也没犯什么弥天大错，至于嘛?再说了，穿什么鞋是我的自由，我爱穿什么穿什么，这是我的人身自由，关她王老太什么事?这个检查不写，我坚决不写!这一次我是宁死不屈的!
四、王老太住院了，这个消息实在大快我心，终于可以逃脱她的魔掌，清净几天了。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没有人说我，我竟然不自在起来了，工作也失去了前进的动力。全校只有我没有去医院看她。
我和王老太弄僵了，谁也不肯让步。
就在这个时候，天助我也!王老太的旧疾复发了，听其他老师说是她腿里面的钢筋出现了一点问题。她没有办法再骂我了，因为住院了，而且可能要住很长一段时间。
我心里暗自快活了一阵，哈哈，王老太，看你在医院里还能不能骂我，眼不见为净，耳不听为清。
人哪，真是很奇怪，王老太天天骂我，我不自在；她住院了，没有人再老是挑剔我的不是了，我为什么竟有些失落呢?工作起来得过且过敷衍了事，再不精益求精了。
除了我，全校的老师几乎都去看王老太了。对于我没有去，学校里一直爱护我关心我的方校长第一次对我发火了：“你这个人怎么这么没有良心?王主任对你那么好，你却这么待她。”
对我好?哼哼，看不出来。我心下很不服气，撅起了嘴。
“你一定很奇怪，对你这么苛刻的王主任哪个地方对你好呢?”看我疑惑不解很不服气的样子，方校长接着说，“但是中国有句古话‘良药苦口利于病，忠言逆耳利于行’啊！你知道当初你是怎么分到这个学校的吗?本来我们都接收了一个有关系的师专生报到了，也就是说我们已经内定了那个语文教师的人选，但是因为你，王主任一趟又一趟地跑教育局非要你不可，她非常欣赏你的才华。之所以这么严格要求你，那是因为你太骄傲了，王主任希望你能在批评中成长。没有她的严格要求，你问问自己，你进步得会有这么快吗?”
我沉默了。
“我知道你一定记恨王主任为什么把你的高跟鞋鞋跟敲断，还坚决要你写检查，可是你知道王主任的脚怎么跛的吗?她就是穿高跟鞋在班上上课一不小心把脚给扭坏的，一下子跌在地上，腿和臀部都受了伤，腿里打了钢筋，现在又发炎了，痛得不行，所以住进了医院。你难道不该去看看这个把你当女儿看待的母亲吗?”
真相大白，恍然大悟。我的眼泪“唰”地一下子流了出来。是啊，这个王老太是以一颗母亲的心在爱着我啊!
自负的我啊，总以为自己什么都明白，时刻以一颗警惕敌视的心注视着这个世界看着每一个人。原来在冷漠的外表下，也有母亲那充满爱的柔软的心。
我想我现在最应该做的一件事是买一束鲜花，去看一下那个充满爱心的王老太，然后告诉她，我多希望有一个像她这样凶巴巴的妈妈天天骂我。
原来爱还有另外一种表达方式，像铁拐王老太的这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