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5年第1期
从井底到天空
作者：齐容容
一个地道的农村孩子当了老师，端上了铁饭碗，我觉得找到了人生的目标。在我面前呈现的是金光大道。晚上，我备课写教案改作业到深夜，在课堂上我声情并茂，努力上好每堂课。我还当一个班的班主任，组织课外活动小组，带学生参加公益劳动，要求优秀生和差生组成对子，以各种奖励方式营造学习气氛。轰轰烈烈地干了三年，送走了一届学生。
那个暑假，我被临时借到县政府协助一项工作，在那里我第一次接触了“网络”，学会了上网。在网上看见了大千世界的精彩，心开始躁动，忽然觉得不能一辈子在这巴掌大的地方混下去———虽然我很受重用。
那年我21岁。
又一个学年结束的时候，我背上行囊，登上去北京的火车。第一次走出山西地界，第一次出远门，又是独身一人，心中忐忑不安。火车上的一夜我没能进入梦乡，真的离开了那片生我养我的热土，放弃了已经端得很稳的铁饭碗，有种说不清的思绪缠绕着我，只有一点是明确的，那就是前面的路是未知的，我再也不会有铁饭碗了。
到了北京，我东突西撞寻找工作，一个月没有结果，钱包却迅速瘪下去。立志自己打天下的我，在生存的压力下双手投降。在这里，以我的学历、工作经历，那些用人单位几乎都不用正眼瞅我。这时候才真正明白了大城市和小县城的天壤之别。井底之蛙的感觉让我沮丧了好几天。安静下来，认真分析了自己目前的情况，继续读书势在必行，积累知识比积累财富更具意义。趁着年轻抓紧时间给自己充电，那时候充电这个词很流行。
我的远房亲戚给我介绍了一份超市理货的工作。那是需要一个好身体并且细心、善于协调的活计。从土坑里爬出来的孩子，有天然的身体优势，四年教书练就的一些组织协调能力，如上良好的语言沟通能力，我把那份工作做得让领导和同事都满意。正好离超市不远有一个小学校，那里有自考辅导班，我报了名，每周有四个晚上去听课。边工作，边学习，常常要午夜后才能上床睡觉。体重减了整十斤，自嘲是学习减肥法。收获的喜悦抵消了付出的辛苦，只用了两年，我通过了自考中文专业的12门考试，拿到了北京师范大学的大专学历证书。
我的心又不安分了。拿着自己的学历证书和简历，借了辆自行车，一个学校一个学校地问人家缺不缺语文教师。在靠近郊区的一所普通学校，胖胖的女校长戴上老花镜认真地看了我的履历后，长长地叹了口气说：“农村孩子不容易，难得你有这股劲儿。”犹豫了半晌，终于同意给我安排一节试讲。提到嗓子眼儿的心终于放了回去。这是我来北京后第一次赢得试讲的机会。
试讲内容指定初中一年级的课文《背影》。胖校长给了三天的准备时间。感谢胖校长的善良，也为了自己的生存和前途，我面对着布满了蚊子血的墙，用筷子当教鞭讲了四遍。
那次试讲是成功的，一站到讲台上，我的自信从脚底下迅速上升，粉笔和板擦像久别重逢的老朋友让我感到无比亲切。课堂上我激情勃发，讲到动情处，眼眶发热，眼前出现了我爸弯腰驼背的剪影、黑红的脸上刀刻般的皱纹。
令我感触更深的是学生，这里的学生和我曾经熟悉的学生有太多的不同，他们思想很活跃，比县城的学生知识面宽多了。也正是学生的表现，让我明白必须不断地充实自己。现在的我就像没根基的芦苇，但是，我相信通过不断的努力，会深深地扎根于知识的土壤中。
当天教务主任就通知我被录用了，和学校签了一年合同。那个学校一位语文老师退休了，还没有找到满意的人来补这个空缺。我占了天时。打电话把这个好消息告诉我爸我妈，一辈子没离开黄土地的爸妈，只会高兴得连连说好，嘱咐我好好干，不要不知天高地厚。我还想跟他们说说北京，说说我的生活，我妈却急着要收线，说打电话太费钱。我的眼泪一下子就流了出来，爸妈那么艰难地供我念书，我有了好的工作，没有过尽孝；到了该嫁人生儿育女的年纪，却拒绝婚姻远离父母。我辛劳了一辈子的老爸老妈，将来我一定把你们接到北京来。
我带初一两个班———两个学校最差的班。一周十二节课。上课伊始，我做了个简单测验，成绩非常的差，平均分勉强及格。在工资奖金都和分数、升学率挂钩的时代，我的起跑线就低了一格。但我清楚，一个学历不高、没有北京户口的打工者，这份工作来之不易，况且，从艰难开始，积累带差生的经验，都将是我今后工作的宝贵经验啊。反复思考后决定从兴趣入手，调动学生的热情，建立良好的师生感情。其实，教授语文课也是教学生做人，很多篇课文都是培养学生道德情操的。
站在阳光灿烂的教室里，面对着一张张孩子气的脸，听着朗朗的读书声，往事一幕幕地闪过脑际。两年的学习，两年的摸爬滚打，痛苦、挣扎、思考，对人生价值，对理想都有了新的认识。尤其深刻地感到，要想立足这个大都市，必要的学历、工作的能力一样不可少。没有犹豫，我又开始了自考的本科学习。我的学生很多是京郊农民的孩子，善良朴实，有时候，我回到办公室拉开抽屉，哈!里面有一块烤红薯。有时候是大个儿的糖炒栗子。我的心暖暖的，冲淡了经常浮上心头的孤独感。
朝朝暮暮的辛勤耕耘，我有了丰厚的收获，这两个班的学生期末大考排名已不再是最后。校长对我有了信任和期许。天道酬勤，自考本科已经过了六门。我心里算计，再有一年，我的本科学历就拿下来了，而我的教龄也说得过去了，也许我会重新背起行囊，寻找新的机遇。
虽然我年轻的心渴望不断的闯荡，但我深知，想做一名好的教师，就要耐得住寂寞，读万卷书，充实自己。四年中文自考所学，相对于一个合格的语文教师所需要的各种知识、心理素养是远远不够的。
每当一轮新的太阳升起，我的心里都充满了阳光。“教书育人”，四个字在我心里是隆重而神圣的，我要把阳光带给每一个学生，我要和我的学生一起在七色光里飞翔，飞向知识的海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