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5年第8期
涂鸦
作者:陈四益
大人就不涂了吗?也涂。街头巷尾、院墙亭柱,如果细细搜寻,乱抹一气的反倒少是孩子,而多为成人。前些时北京电视台还在说陶然亭公园中一所亭子的廊柱上,涂得满是成人的“爱情宣言”。这种涂鸦便惹人嫌了。
在中国,诗人在壁上题诗曾是一种风气。唐宋间题壁诗词的故事屡见记载,是一桩风雅之事。不过,“风雅”也须有条件,并不是什么人都可以提笔就涂的。
所谓条件,一是诗要好。诗若不佳,涂上便是献丑。唐代诗人崔颢游黄鹤楼有诗道:“昔人已乘黄鹤去,此地空余黄鹤楼。黄鹤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晴川历历汉阳树,芳草萋萋鹦鹉洲。日暮乡关何处是?烟波江上使人愁。”这首诗大概是题了壁的,因为《唐才子传》载:“及李白来,曰:‘眼前有景道不得,崔颢题诗在上头。’无作而去。”李白,世称诗仙,却无骄横之态,看到崔颢的诗题在楼头,自度不能过之,便敛手不作,实在是明智之举。然而偏有一等不自量力的人,哼得几句歪诗,便自以为字字珠玑、篇篇锦绣,到处乱题,使风雅化为恶俗。李白卒于安徽当涂,在当涂采石矶有衣冠冢。不少人到此便要做诗题壁。如果诗作得好,自无不可,可惜附庸风雅的多,清新可喜的少。《蓬轩别记》有一则事颇足解颐:采石江头,李太白墓在焉。往来诗人题咏殆遍,有客书一绝云:“采石江边一■土,李白诗名耀千古。来的去的写两行,鲁班门前掉大斧。”诗属打油,但对那些全无诗才却喜欢到处留题的人,真是一个很好的嘲讽。
题壁的第二个条件是字要写得好。好的书法,给人以美的享受。如果字好。诗略差也还说得过去。如果诗本不佳,几个大字,又是笔行拖帚、字绾秋蛇,好端端的景致,被它一衬,心情顿时变坏。前人把松间喝道、花下晒衤军等列为煞风景事,依我看,“丑字题壁”也应列入其中。《嘻谈初录》有一个故事:一人最喜为人写字,而书法极坏。一日,有人手摇白纸扇一柄,伊欲为之写字;其人长跪不起。喜写字者曰:“不过扇子几个字耳,何必下此大礼?”其人曰:“我不是求你写。我是求你别写!”
好题字好到了人家害怕,也颇难得。偏是一些人,对那些好题字的人,特别是当着官而又好题字的人,还屡屡怂恿,结果把好好的环境给破坏了。《西游记》里,悟空与如来打赌,要一个筋斗跳出如来的手掌。最后来到了五根肉红柱子旁边,为了留下个记号回去与如来论输赢,他拔下一根毫毛化作一管笔,在柱子上题下八个大字:“齐天大圣到此一游。”还撒了一泡猴尿在那里。仔细思量,这样乱撒尿的猴头,原来古已有之,于今为烈。在环境意识大为加强的今天,不知涂鸦风能否收敛些?
(高良荐自2005年3月15日《人民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