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6年第4期

用教育唤醒生命

作者:林 蔚




  第一次跟袁卫星打交道,听到的是一位语文老师对生命教育的看法:“生命教育正在被炒成一个热词。但对它的理解,如果仅仅停留在‘防止青少年自杀和杀人’这样一个层面上,我认为还不够。”
  这一点固然重要,但学校生命教育的内涵应当是以人的个体生命为本位,根据个人发展的需要确定教育的目标并实施教育,它的目标应当是三个层次,也就是珍爱生命、发展生涯、自我实现。

  处于消极被动状态中
  直到一位农民父亲出现

  35岁的袁卫星,是苏州市教科院研究员。年轻的他获得过很多荣誉,发表过大量教育教学论文,出过不少教育专著。但对袁卫星来说,给他上了一堂最有意义的教育课的,却是一个普通的农民父亲。
  1990年,袁卫星从师范学院毕业,在家乡一所普通的镇中学任语文教师。初工作时的新鲜和兴奋,在几年的工作磨合中慢慢消耗,之后,所在学校又改制为一家职业高中,生源差了,袁卫星对工作的热情也没了。他甚至—度认为,文化基础课对学生来说并不重要。一方被动地教,一方被动地学,一心要跳槽的袁卫星开始和尚撞钟式的工作。
  直到那个农民父亲的出现。
  一个下着小雨的午后,有个学生的父亲急匆匆地跑到学校来找孩子。袁卫星的语文课刚刚开始了五分钟,他不在意道:“有什么急事?把孩子叫出去谈吧。”
  “这怎么可以?这可是语文课!”那位父亲连连摇头,“等他上完课,我再带他走。”此后,这位打着布雨伞、裤腿挽得高高的父亲,就站在教室外一直等到下课。
  那堂课,袁卫星上得格外沉重。原来一堂语文课,在学生家长心目中是这么重要。他扪心自问:“在学生生命中、教师生命中,语文课又该是怎样的分量?”
  袁卫星对上课的态度从此改变。不管底下坐着什么样的学生,他对每一堂课都特别投入。因为,他觉得每堂课上,都有一位特殊的听众——一位打着土布雨伞站在教室外边滴雨檐下的父亲。
  也因为这个父亲,袁卫星在一篇文章中写下了自己的理想——做一个“有个性的学者型教师”。这个理想,得到了爱人的善意嘲笑——有个性不难,做学者谈何容易。袁卫星迅速投入到积极向理想前进的状态。
  接下来的一年中,他做成了三件事。
  一是参加本科函授。那时制度上对教师并无太严格的学历要求,袁卫星此前也两次报名,但都在考试前临阵脱逃了。考前一周,他把自己关在小房子里,面对一堆方便面,通宵达旦地复习,最终考取了苏州市教育学院。二是参加张家港市精品课比赛。这个赛事原本不对职业中学开放,袁卫星为此特地写信给教育局争取到了参赛资格,并获得了一等奖。这一年,袁卫星还发表了自己的第一篇教育教学论文。
  “这完全是一种状态。”在这样的状态里,袁卫星觉得辛苦,但有无穷的快乐。
  这时,他的脑海里有了一个新想法:我被唤醒了,而学生应该更需要被唤醒。

  校园生活质量堪忧
  亲情激发生命热度

  1996年,袁卫星调往梁丰高级中学。他对那里的学生有个特别深的感受,学生们学习都不错,但是亲情缺失却在这些孩子身上表现得特别明显。一个很简单的例子,每到放月假回家的时候,袁卫星觉得学生们应该是飞毛腿般兴高采烈地往家冲的,但事实上很多学生却无精打采,丝毫没有兴奋的感觉。他观察学生平时打电话,也是寥寥数语,很不耐烦的样子。
  “生活方式的改变,比如电脑、电视的普及,让学生独处时间多了,青春期的孤独感、学习的压力,使亲子沟通少了,学生这时往往体会不到亲情的可贵、生命的美好。”
  亲情是一种能量,可以在很多情况下激发出生命的热度。袁卫星一直在琢磨“唤醒”这个事情,“状态可以改变一切,为什么不能激发学生的状态呢?”
  怎样“唤醒”这些讲个性的青春期孩子呢?袁卫星决定打“亲情牌”,用“感悟亲情”的专题式语文学习来唤起学生对于亲情的认知。
  他先让学生做热身运动,比如打电话回家,记录跟父母的谈话。日常行为一旦上升到语文活动,学生们一下子就开始细心起来,说话的内容越来越多。然后让学生仔细观察父母形象,做肖像描写。
  肖像描写年年都有,以前的学生作文,仿佛一个模子里印出来似的,“父母为了我很操劳”、“头发白了,皱纹多了”,等等,袁卫星说:“其实都是他们自己的想象。”
  袁卫星适时地给学生们一个题目,给家人写信。他没有像往常那样批改作文,而是让学生把这篇作文寄给他们笔下的家人,让家人来作评判。
  此后一个多月里,家长们陆续回信了。在信中,他们用笔和孩子做着一次平常所没有做过的情感交流。
  杨洋为母亲写了《母亲的唠叨)一文。他说妈妈的唠叨常常让他烦得不得了,可是,静下心来仔细想想,母亲身体不好,再说唠叨也是为自己好。随着《母亲的唠叨》一文寄回的信中,杨洋妈妈写了三封信。
  一封给杨洋:“儿,妈妈知道我不但是个爱唠叨的母亲,而且还是一个手术后脾气很坏的母亲……你知不知道妈妈的内心又是多么的痛苦,妈妈多么想对你说:尽管妈妈手术以后脾气不好,但妈妈心里永远对你充满着无限的爱!同时我又多么希望你能原谅一个有病的母亲。感谢袁老师把你写的作文寄给了我,才使我真正地了解了你,孩子,谢谢你的理解……”这位母亲还分别给袁卫星和数学老师写了信,饱含一位母亲对孩子的关切。“希望多多地帮助他,孩子的路,我希望他走好。”三封信都用方格纸认真地誊抄,没有丝毫的涂改。
  袁卫星考虑许久,与杨洋进行了一次谈话。亲情的力量引发心灵震动,成绩平平的杨洋在半年后,以超常的成绩考入重点本科院校——南京航空航天大学法律系。
  “这就是一种状态的唤醒。”袁卫星说。
  让学生学会感动,享受生命的充实和快乐,才能体会生命的价值和美好。这也是唤醒学习意义的最好方式。

   面对永恒的话题
  “日得本”上的意义疗法

  “生命教育,不仅仅是珍惜生命的教育。”袁卫星坚持,生命教育应该是完整人格和健康心理的养成教育。那个叫小天的学生让他深有感触。
  2003年3月17日清晨,袁卫星正像往常一样给学生上课,突然,课代表神色慌张地送来同学小天的“日得本”——袁卫星让同学们在上面时常记录自己的收获。小天没有来上课,而上面的文字让袁卫星的心一下子揪紧了,这个孩子,分明是写了遗言要自杀!
  袁卫星以前就了解到,小天家庭情况比较复杂,性格敏感,平时不爱说话。他马上打电话到小天家里,小天的母亲还一无所知,说他感冒了,不想上学,在床上躺着。袁卫星决定暂时不把事情告诉小天妈妈,他要小天来接电话,告诉他今天的语文课,有外校老师来听课,老师想把课上得棒棒的,需要他这个语文学习优秀的学生、小诗人来撑场面。
  半小时后,“带病”赶来上课的小天出现在教室里,袁卫星向他竖了竖大拇指。
  离上课还有半个小时,袁卫星决定无论如何都不能再上预定的课程了,他上网打印了残疾诗人周大观的《我还有一只脚》,带上一沓白纸,走向课堂。这堂课,他跟学生讨论“善待生命”,让学生寻找生命的意义、活着的理由。课后,袁卫星又将写给女儿的关于生命感悟的长信印发给学生。
  小天主动来找袁卫星了。他们有了一番推心置腹的长谈。
  谈家庭、谈学习、谈将来,甚至谈爱情,谈话终了,袁卫星打开电脑,找了一篇学生的文章送给小天,题目是《活着,真好》。
  “我们的教育也应当来一些‘意义疗法’,让学生体会生命的意义,感觉充实。这也是一种唤醒。”
  一年后,小天考取了本科高校。
  然而小天的问题并未就此完结。在大学里的小天,依旧遇到很多问题,家庭的、情感的、生活的。在苦恼的时候,他最信赖的人依旧是袁卫星。袁卫星因此更加感受到生命教育的迫切。“我们的孩子,往往是个空心人,在他们从小到大的受教育过程中,没有人生观价值观的系统培训,所以即便到了大学,还是不知道如何应对困境。”
  袁卫星越发感觉一个人无力承担起学生的生命教育问题,现在,他开始尝试利用网络,联合一批志同道合的教师,共同为生命教育的普及出谋划策。
  (金卫东摘自2006年1月20日《中国青年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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