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6年第6期

家有老母

作者:王自立




  一缕暖暖的阳光从窗户外照射进来,使她一头银丝晶莹发亮,脸色白里透红,额头看不出岁月刻下的深痕,倒是闪着亮光。这就是我的母亲,1916年生人,今年正月13整整90岁了。
  令儿孙和周围邻居叹服的是,母亲每天必做的功课,就是一边弹着电子琴,一边唱着早年学会的《四季调》《歌唱二郎山》,有时还会字正腔圆地来上一段《打渔杀家》或是《玉堂春》的片段。此外她还是位跳棋高手,儿孙们经常被她“战败”。十个手指经常活动会延缓老人大脑的老化,从母亲身上也验证了这个道理。更让我们欣喜不已的是,母亲虽然儿时只在家里跟老师读过两三年书,兴致来时却能背诵《增广贤文》:“昔时贤文,诲汝谆谆。集韵增广,多见多闻。观今宜鉴古,无古不成今……”儿女、孙辈、曾孙辈来看她时,她总要先唱一曲,然后要晚辈们一个个与她比试。当晚辈们齐声唱起“……这就是我的娘,这就是我的妈……”时,她会朗声大笑:“我就是你们的娘,我就是你们的妈。”歌声使一家人忘却了年龄和时空,真是其乐融融。
  老人就像一只薄胎瓷瓶。前年母亲一不小心坐在地上,便坐出了个腰椎粉碎性骨折。母亲一摔倒,兄弟姐妹应声而来,立即请来医生,买来升降床,建起了家庭病床。担心母亲卧床生褥疮,兄弟姊妹们每天帮老人家翻身、擦洗,还要扑上爽身粉。令我们头疼的是,母亲不吃药,她说:“我一辈子没吃过几粒药。”在我们的担心中,奇迹终于发生了。几个月过后,老母亲高唱着:“起来,不愿做奴隶的人们……”站了起来,我们真为母亲顽强的生命力鼓掌喝彩。
  兄弟姊妹们平时都忙,大家商议一方面轮班照顾老人,另一方面还要请个保姆,全日制陪护,可母亲说什么也不答应。后来弟弟想了一个办法,用电脑打了一份“文件”,说是市政府为了照顾老人要派来一名护理工。母亲一辈子没有看过“文件”,捧着那张打印纸直感叹:“政府真好,还想着派人来照顾我。”
  老人对往事记得清晰、准确,对刚刚发生的事倒容易忘记。晚辈们常去看望她,总要给她买各种点心、水果,当时问她是谁送的,她能记得,过一会儿却又忘记了,但她脸上总会漾开幸福、自豪的笑容:“都是我的宝宝送的,他们都是我的骨肉。”
  对我,母亲总有一种特别的情愫。因为我从小过继给姑父母作子,母亲总是不无歉疚地说:“把你送给姑父母的时候,你还不到两岁,你在那边哭,我在这边哭,后来我还哭出了黄肿病呢。”我的母亲和父亲终生辛苦,建得陋屋数间,后来政府拆建新房还了几套房子,母亲亲笔写下字据,一定要在她百年之后将这份房产分我一点,我旋即给母亲和各位兄弟姐妹写一短信:“我从小不在家,对母亲照顾不够,不该享受这份财产。”母亲听后面露愠色:“不成,我儿子已经‘回归’了。”双手抚着我的脸颊唏嘘不已。
  我的生父、养父母均已谢世,现在惟有母亲大人健在,古人曾说:“无父何怙?无母何恃?”我已年过六旬,还可依偎在母亲身旁放声欢笑,尽情倾诉,真是平生一大幸事。家有老母,作为儿子,我可尽享她老人家特有的财富——智慧之美、博大之美,还有什么比这更富有的呢?
  
  (荐自2006年2月10日《江西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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